“鲤小梨，不准再吃泡面！本路人的豪华便当在路上了！”
六个“啾”字跃然眼前，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和名字不相上下的清亮女声，音色少女但颇有霸道意味。
鲤小梨是穆艾梨的网名，六“啾”真名叫陆啾，她应该是看见她抱怨的微博了。
“大小姐破费了，小的感动不已TAT！”穆艾梨也不客气，想着下次等她过来再回请一下就是，“等你来了，带你吃香喝辣！”
“呜呜呜，我来不了了，你的包包也没法带了。哪里都不能去了。”陆啾哭哭唧唧，语气明显低落下来。
“怎么了？”穆艾梨紧张起来，原本陆啾明天就要去欧洲旅游的。她可是标准白富美，机票早就定好了，难道是家族企业出了问题？
“我们家那厂子最近被罚了一大笔税。说什么什么公私混同，乱开发票，偷税漏税什么的。”陆啾深深叹了口气，“我爸没收了我的铂金卡，我现在寸步难行！”
“那么突然？”穆艾梨很是惊讶。
国税总局最近确实发布了新的发票管理规定，可谓最严发票新规。
但一般从发布到落实会经过一段时间，税务专管员也会提醒企业及时自查，如此突击罚款也太罕见了。
“我爸说调账都来不及，拿我们杀鸡儆猴呢。”
所谓树大招风，陆啾家主要生产酒精饮料，在她们嘉水市属于赫赫有名了。难怪被针对。
“啾啾，趁规模还小多交点税不一定是坏事。”穆艾梨分析道，“你家也算嘉水新贵，早点规范起来有利于以后的发展。”
“我才不管……”
“等下，门铃响了，可能外卖到了。”尽管免提聊着天，出于习惯，一个人在家时非常警惕门口的动静。
“那么快？！户川的吃了吗小哥可真拼。”陆啾的声音卡了一下，很快恢复了正常，“那你赶紧吃，我挂了。”
说完，立刻断了语音。
穆艾梨取到外卖时已经不见外卖小哥的踪影。门口放着两个精美的包装袋，精致得同陈旧的楼道有些格格不入。
“也太看得起我的胃口了。”
尽管嘴上抱怨着，心中却感动。
她都那么拮据了竟然还给我点那么贵的外卖。
穆艾梨立刻给陆啾发去一个巨大的么么哒爱心。
回到聊天列表忽然发现，通讯录最帅头像上出现了红点，W先生十分钟前就来了消息。
W：乖乖，今天也要好好吃饭。
W：【图片】
W：美味和牛饭，闻一闻，香不香。
看到“乖乖”二字，穆艾梨只觉得鸡皮疙瘩一身，在穆艾梨眼里，他所有的情话全都是骗人的套路。
然而作为W先生的“攻略对象”，只好违心地打出可爱的表情包和不失暧昧的话语。
Ariel：【照片】
Ariel：看看我的猪排饭是不是秀色可餐[wink]
W：嗯，确实美味，比不上你。
“都三个月了，怎么还没有现出原形？现在骗子耐性这么好的？”穆艾梨又翻看了聊天记录不禁茫然，一时间甚至觉得他真的只是想和她体验恋爱关系。
回想起来，和W先生相识完全只是她学习了绿茶女骗局后的一时兴起。
从最开始的日常闲聊到中间的身世卖惨，全都在预料之中。可到后面，他们真就暧昧起来了。
早晚问安、甜言蜜语、零食投喂、节日礼物等等从不缺席。
“难道，是骗财又骗色的杀猪盘？”
穆艾梨看着W先生旨在一语双关的情话有些不安。
叮——拼夕夕提醒，提现成功。
犹豫之际，她发现微信入账100块，拼夕夕的助力名单中，W先生绝美的微信头像赫然在目，砍下了关键的最后一刀。
穆艾梨惊讶地张了张嘴，忽然释然。
管他绿茶男还是杀猪盘，反正通通是诈骗犯，看在他如此勤奋的份上，还是早早送他进入铁窗生涯吧。
Ariel：明明你看上去更美味，想尝尝！
穆艾梨的小暧昧在微信对面那人看来却是里程碑式的进展。
江沃寻愣愣地看着手机，嘴里还含着和照片里一模一样的和牛片，连下咽的动作都忘记了。日常严肃又冰冷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慌乱之色。
“她……是邀我见面？”
江沃寻叫来刚坐下没几分钟的虞宴，把聊天记录展示给他，随他翻看。
“想多了吧，人家就是在说你的饭好吃。280一份，能不好吃吗？”虞宴不屑地望着那精美的便当盒，直接泼了冷水，“她那么警惕一人，会主动约见陌生网友？”
“不算陌生吧。”被虞宴这么一说，江沃寻原本高涨的情绪瞬间冷了下来，抑制了立刻公开身份的冲动。
看着他有些失落，虞宴提议道：“要不我给你安排个暗度陈仓？顺便让那些人别找她麻烦？”
明目张胆的不行，暗地里做点什么总可以的。
“不妥。”江沃寻几乎没有思考，但凡和公司相关，他的判断格外果断，“她是和岭的人，这样只会让她的处境更尴尬。”
凌瑞国际原本是江沃寻父亲创立在凌江集团下的进出口贸易公司，父亲去世后集团业务分崩离析，后来，和岭日本通过在中子公司——和岭商贸收购了凌瑞大半股份。
所以，凌瑞的人员构成有些复杂。
既有曾经父亲手下的员工，只是都被清退得差不多了。也有和岭派驻人员，比如董事西园寺、会计部长田一娜，还有和穆艾梨一样协助管理层的员工。
最多的还是江酉渡多年来培养的一群人，他们作为销售部门掌握了公司核心客户，即便现在江沃寻受日方邀请当了这个总经理，想要掌握这核心也得费一番劲。
江沃寻和穆艾梨一样，都是不被欢迎的存在。只是他有生杀大权在手，也没人敢轻易挑衅罢了。
“不过，那些人，是该瘦瘦骨头了。”
江沃寻修长的食指点了点手边的一叠报告，眼中闪过凌厉的光。
隔天早上，大会议室里——
气氛紧绷到难以言喻，连轻声呼吸都可能破坏平衡，宛如最后一滴滴在已张力满满的玻璃水杯上的水滴。
“凭什么？都三年没分红了？”
拳头重重砸在实木会议桌上，振得杯中水花四溅，在桌面边缘形成一个透明的圆，圆的一侧渐渐变尖、水面的张力即将被地心引力破坏。
穆艾梨坐在会议室的角落，紧盯着水珠目光不敢随意移动。
她屏住呼吸，就好像一松懈，那水珠就会滴在直系上司田部长——田一娜深灰色的阔腿裤上。
然而，就在水珠即将落下前，白色针织衫掠过，桌面只剩下些许痕迹。
在江酉渡几乎火冒三丈的注视下，田部长只是挺了挺胸，用左手将短发撩至耳后。
“江部长，粤湾子公司的居民资格认定还没批准下来，还没法在境内缴税。”
言下之意，分红是没可能了。
穆艾梨坐在田部长身后的位子，望着她没有一丝动摇的背影，打心底里感到佩服。江部长的质问丝毫没有影响她的专业判断。
只是，田部长坚持的态度愈发激怒了江部长。
穆艾梨后悔极了，根本就不应该跟着领导来开什么管理层大会，居然要直面这种剑拔弩张的画面。
“那到底什么时候能批下来？你们和岭大公司，我一个小股东，每天要吃饭的，拖不起。”
江酉渡的圆脸没什么棱角，还带了副圆圆的眼镜，看着慈眉善目，说出来的话却十分刻薄。这个和江沃寻截然相反的人竟然是他亲戚。
“税务局内部的事，没法预估。咨询公司也没给我们回复，这您应该比我更清楚。”
问题抛过来又抛回去，一来又一回又陷入了僵局。
穆艾梨依稀记得，上周还因为这事和咨询公司开过会，江酉渡不可能不知道结果，在她看来现在的发难完全莫名其妙。
“酉渡叔，分红的事不急，下周股东会再讨论。”
江沃寻的声音淡然又平稳，却自带强烈的决断力和震慑力，他坐在会议桌的最远端，却能让每个人都听清楚声音。
其他管理者们不禁纷纷应和。
江酉渡一时语塞，想反驳却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毕竟有公司章程规定在上。
穆艾梨终于敢深呼吸，心中默默鼓掌。
不愧是江总，我永远您的事业粉！
“接下来，我报告一下新人事制度和报销制度的执行情况吧。”没等江酉渡说话，人事部长见缝插针站了出来，“三个月的试行期中……”
他的汇报废话连篇相当冗长，听得穆艾梨昏昏欲睡。
“总体来说，员工满意度高，效果很好。我们判断可以继续执行。”人事部长微笑着说完，等着江总点头继续，“后续的完善，我们也会跟进。”
“虚头虚脑简直浪费时间，我倒是觉得越来越差了。”
谁知，江酉渡丝毫不给面子，当场斥责。
人事部长的微笑尬就这么在那里，一时不知如何继续。
“这制度冷冰冰的越来越僵硬，简直寒了老员工的心。”江酉渡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韩狮，示意他来说。
韩狮马上投屏，花花绿绿的图表映入眼帘，显得很高级：“综上，根据我部员工统计，现行报销制度下，未付报销的挂账时间延长了至少30%，报销到账日相比过去平均晚了一周。”
一通分析，直指财务会计部门效率低下。
“田部长，对此，你怎么看？”江酉渡不问正在报告的人事部长甚至负责支付的财务部长，又把矛头对准了会计部。
穆艾梨忽然意识到，今天江酉渡对会计部的针对完全是有备而来的。
她预感不妙，二话不说立刻打开笔记本电脑，搁在膝盖上导起营业二部的报销明细来，以防不时之需。
“贵部的统计数据和整体情况相悖，想必有什么特殊原因。”
虽然看不见田部长的表情，可从声音来判断，面对对面的压力她依旧克制着。
“田部长，您这么说就不开心了。我们部门兢兢业业，业绩也是有目共睹的。你们职能部门不但没做好后勤，还给我们报销加上层层阻碍，还说我们有问题，这让我们怎么安心出差、宴客？”韩狮不知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猛得站起来。
他的目光如猎人般锁定，就好像在说：今天定要让你们好看。
只是哪有秘书访问总统接待的道理？这可不符合外交礼仪。
穆艾梨脑子一热，也站了起来：“我们都是按规章办事，贵部所谓挂账时间长晚收到的报销都是因为原始凭证有问题，您这统计不公允。”
“不都是你们偷懒，给压报销找的理由？”韩狮反驳。
“我们严格按制度审查。”穆艾梨不甘示弱，“我能拿出不合规报销的证据，你拿什么证明我们懈怠工作？”
一时间，会议室被两个无名小卒支配。
“田部长，这谁？”
江酉渡一句话，让会议室里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穆艾梨身上。就好像在说，这人有什么资格在管理层会议上发话。
目光刺眼让穆艾梨特别不自在，懊悔奔涌而来。
怎么就没忍住呢！太丢脸了！她甚至不敢看向江沃寻所在的方向。
只见，韩狮又在江酉渡耳边嘀咕了几句。
江酉渡皱起眉头，眼神越发轻蔑，嗤之以鼻道：“和岭的？就算西园寺来了，也不敢这态度。”
韩狮附和：“就是，区区小会计而已，走狗来了凌瑞还想当太君了？”
你才走狗！你全家都是走狗！走狗不如！
“穆艾梨！！”
吓！穆艾梨倒吸一口气，捂上嘴，难道说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