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穆艾梨“认识”江沃寻的时候,还不知道他是凌瑞未来的总经理。

    那时,她刚跟着田一娜从和岭调任凌瑞不到三个月。那三个月过得可谓极其凄凉,除了工作不顺之外,连个吃饭搭子都没交上。

    遇上他的那天,正是寒潮来袭的日子。平时穿的厚衣服还在壁橱深处,只好披了那件平时当做家居服一穿就穿了10多年的长款羽绒服。

    谁知道,就是这个草率的决定,造就了人生最尴尬的一幕。

    午饭时,也就坐得快了些,这羽绒服居然砰一声爆炸了。

    虽然她就着冬日的意境,灵机一动硬着头皮唱起了雪绒花,可才唱一句耳根已经涨得通红,脚趾都能抠出一栋别墅了。

    就在快要退缩的时候,她发现前方靠着门口有个男人似乎正在轻轻拍手。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一个四分之一侧脸,可仅从挺括的身影来看,就觉得这个男人气质非凡。

    她又坚持了一句,直到全场大合唱。

    从“丢死人了”到“太感动了”,仅仅是因为一点点鼓励。

    转了一圈鞠躬致意,再看向他时,只留下一瞬间离开的背影,即使只是一秒,还是在她心底留下了重重一笔。

    多么温暖的一个人。

    如果能再遇见就好了。

    于是,她的圣诞愿望在不久后就实现了,那个背影成了现在的顶头上司。

    只是,他的光芒太盛距离太远,让她不敢靠近,连当面说声谢谢的勇气都没有,所以,直到现在,江沃寻留在她心里还是一个瞬间的背影。

    她不是没机会去了解他的长相,或许是因为那些日子过多的想象,害怕了解后会失望。不,更害怕了解后……

    穆艾梨不敢再去想,影子已经化作实体,她已经能看见一只棕色的皮鞋迈进门里。

    随之而来的是白色衬衫、微敞的领口、微卷的刘海和……

    狮子头!?!?

    ……

    如果此刻有高速摄像机捕捉穆艾梨的表情变化,可谓相当精彩。

    韩狮一进来就对上穆艾梨不可思议和极度嫌弃的目光,下意识紧了紧握紧的手掌,手里的A4纸都被捏出一些皱褶。

    “今天很卖力嘛,居然没有下班?”他朝办公室里望望,仰着头踱步到穆艾梨身边,“哟,加班吃锦怡亭,奢侈的嘛。”

    眼看着韩狮要伸手去拿,穆艾梨赶紧护住袋子,不想让他占一分钱的便宜:“我们部门的,要吃自己回去吃。”

    “切,说得跟我吃不起似的。”韩狮脸上抽了一下,把手上的A4纸拍在穆艾梨面前,“分红决议,拿着。”

    穆艾梨郁闷,这又不归自己管,给她做什么?

    “愣着干嘛?赶紧记账啊,这周内要付款的。”韩狮又恢复了颐指气使的态度,就好像旱鸭子上架似的。

    穆艾梨将信将疑看着他,总觉得这家伙要摆自己一道。

    “快啊。”他催促。

    这让她更加确定有问题了。

    虽然并不是自己的事,她还是拿起A4纸看了一眼,果然,是有问题的。

    “记不了,签名都空着呢。”

    “不都是因为你们那个西园寺不回来呢,不然早签好了。”韩狮哼了一声,仿佛和岭是凌瑞的敌人似的。

    穆艾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这董事会成员缺西园寺一个人又不打紧,明明是他自己慢了,签名人数才1/2,根据公司章程规定董事会决议还未生效。

    “快啊!这周付不出去,你吃不了兜着走!”

    韩狮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她,但她还是努力维持情绪稳定,深深呼吸,在脑中组织有逻辑有条理的文字。

    “首先,董事会签名人数不够,该决议无效。”

    韩狮预料到似的:“江部长的签名明天就能拿到,这总超过2/3了吧。”

    关系那么好,就不能早点拿吗!

    穆艾梨沉下气:“其次,根据公司法规定,董事会权限仅限对利润分配进行提案,最终需要股东会进行决议,所以,你这张纸根本没用。”

    “你怎么那么死板,股东不都在这里了?大不了标题换一下,抬头换一下。”韩狮用力点了点签名栏,“关键是付钱!”

    穆艾梨无语,简直不想对话了。她现在终于明白凌瑞那么多坏账都是哪里来的了。

    “最后,分红涉及境外股东。”

    穆艾梨还没说完,韩狮就抢着说道:“知道,10%的税,付完再交就是了。”

    穆艾梨握住拳头,努力告诉自己不要跟外行,还是个举一反一都做不到的外行计较。

    她继续耐着性子:“不行的,大额境外支付时,银行需要完税证明。”

    “那你现在就交啊,交完就付。”

    穆艾梨吐血,再也忍不住了:“你以为税务局是你家吗!人家不加班!”

    韩狮仍旧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那就明天交呗,反正这周要付款。”

    穆艾梨已经不想和他对话了。

    “大哥,现在是周四晚上七点三十二分!你行你自己付吧!”穆艾梨啪一声把A4纸拍在桌上,抄起桌上的袋子,“让开,别影响我下班。”

    于是,在韩狮咬牙切齿的怒视下,穆艾梨气势汹汹地下班了。

    ——虽然忘了拿包。

    算了,只要手机能付钱就行。

    反正她是没心情再加这个班了,那狮子头倒人胃口了。

    于是,穆艾梨打了辆车,想到不能浪费手上这些便当,便去了安乐街道派出所。

    果然,灯火通明。

    他的头号工作狂老爸和小号工作狂发小简直废寝忘食,连带着新调来的小伙子也不好意思下班。

    穆艾梨从后门进去,小苗警官先看到了她,应该说一眼看到了她手上的袋子:“艾莉姐!你是不是来投食的!”

    说着就跟个小狗似的,眼巴巴望过来,顺便接了手上的袋子。

    “我爸还有苏溪呢?”穆艾梨逗了几下麦小迪,把它痒得仰躺在地。

    小苗警官留着口水,眼睛仿佛要穿透食盒:“还在办公室奋斗呢。”

    “待会儿再陪你玩儿。”

    “汪汪!”

    穆艾梨揉了揉麦小迪的头,便跟着他进到办公室。

    一推开门,氛围完全不同。

    只见穆安建坐一堆文件夹中,桌上的白纸也累得老高。他肤色黝黑,即便养了一个冬天都没能恢复成和大腿一样的颜色。或许是因为最近总是通宵,显得又黑瘦了些,只是这精神头比一般人都要好一点。

    记得小时候,他朋友总是说他好好一张帅气的脸全都被自己糟蹋了。

    他对面的苏溪也没好到哪里去,明明长得很好看却不想着保养,颇有步老爸后尘的节奏。

    “苏溪姐,老师,吃饭啦!艾梨姐送来的。”小苗警官爽朗的叫唤声总算将两人从回过神来。

    “爸,王阿姨不送饭就不吃饭了?”穆艾梨责怪道,本想连带苏溪一起教育,但想到那天她哭得梨花带雨终究没有忍心。

    穆安建一如往常回避了穆艾梨的“教育”,伸手接过小苗递过去的便当盒:“看看,还是女儿心有灵犀,让我瞧瞧是什么。”

    他表情夸张,讨好般笑着打开盖子:“哦哟,真香,还热乎着。”

    “哇,这得都少钱!”小苗警官看着盒子里一片片排放整齐的肥牛片,期待起自己手中的食盒来。

    “女儿长大了,知道请爸爸吃饭,幸福啊幸福。”穆安建大口夹了一口饭又塞了块牛肉,闭上眼睛甚是享受,“这品相,这味道,怎么也得五十多吧。”

    “才不止,我去过隔壁的日料,牛肉要百来块呢。”苏溪插话。

    “那么贵啊。够我吃四五顿啊!”小苗警官感叹吃不起,今天是长见识了。

    穆艾梨怔怔地听着他们一搭一唱,忽然觉得鼻子一酸。

    他们已经忙到赶不上CPI增长的速度了吗?

    据她所知,他们平时不是吃个盒饭就是路边小饭店,根本不会去想CBD摩天高楼里藏着多么精贵的美味。

    不是吃不起,是根本没想着走进去。

    “艾梨姐,你也没吃了吧?赶紧呀。”

    “哦哦!”

    穆艾梨低下头开始解决自己的天妇罗套餐,自己还没吃到一半爸爸已经炫完了牛肉盖饭,小苗警官也吃得差不多了,苏溪还剩半块猪排。

    简直就是现场版的风卷云残。

    “哎,吃完饭就困。”小苗警官伸了个懒腰。

    “休息会儿,散步去。”穆安建拖着小苗警官往外走,“小姑娘慢慢吃,吃太快对胃不好。”

    说完,一溜烟就不见了。

    “切,明明知道,自己还吃那么快。”穆艾梨无奈地摇摇头,对这个屡教不改的老爸实在没办法。

    苏溪笑道:“师父是铁胃,放心吧。”

    穆艾梨发现苏溪状态不错,可能是因为用粉压了黑眼圈又上了腮红,看着气色很好,相比那天,状态可谓一个天一个地。

    “有好事?”

    苏溪一愣,可难掩心中的愉悦,抿着嘴点点头:“嗯,那个刷单的电信诈骗案有眉目了。”

    原来,苏溪被踢出群的同时,市队的同事就潜入了诈骗团伙的高层群。

    当然,她暴露的原因之一是因为自己多管闲事,想着能帮一个是一个,提醒群友小心诈骗。谁知道那整个群30多个人,90%以上都是同伙!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市局的同事“出卖”她指认她是警察,她的行为又印证了同事的话,让同事“立了功”,她的“牺牲”也算值了。

    据说,市局同事进展不错,很快就能收网了。

    “我也没想到,语橙姐姐那个被冻结的账号居然是关键。我们当初反举报的操作太神了!”苏溪咬了最后一口炸猪排,越说越亢奋。

    “嗯,语橙姐姐运气不错。”穆艾梨附和道。

    可她总觉得苏溪这种小鹿乱撞般的喜悦不仅仅因为案子有了进展。

    不过,苏溪也是藏不住事的人,她会选择在合适的时候告诉自己的吧。

    “这猪排太好吃了。幸福!”

    “当然~”

    有闺蜜,有家人,还有狗狗的日子真是太棒了!

    就这样,过了平静的一周,韩狮竟然破天荒没有来找穆艾梨的麻烦,让她一时有些不习惯。

    “周末去哪儿玩?”

    周五下午,还有大半个小时下班,惠语橙已经开始整理东西,心思早就不在工作上。

    “继续宅家当我家老穆背后的女人。”穆艾梨也退到ERP系统的登录界面,笑着说道。

    “江部长好。”

    “江部长?”

    “江部!?”

    穆艾梨听见几声抑扬顿挫的叫喊,好奇地往门口看去。

    谁知,一张盛怒的脸正直直向她冲过来。

    不知为何,此时她想起了托马斯小火车那张灰色的脸,身后还冒着黑烟。

    “穆艾梨你好大的胆子!”江酉渡拿起穆艾梨放在桌上的锦鲤马克杯,重重砸在桌面上。

    咚一声巨响——

    可她并没有精力去关注马克杯是否完好。

    江酉渡无端的怒火正向她烧来。

    “你知道因为你的公私不分,公司要蒙受多大损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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