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若水第二天从学校回来了，看见梁承生脸上的伤，脸色很难看，往饭桌上一坐，开始教训两个孩子。
“承生，昨天的事儿我都听说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太冲动，我问过小沅她爸了，那几个人前科多得数不清。下次再要见义勇为，也有个度。”
闵沅想着昨天的事，左耳进右耳出，全当耳旁风。
“还有你啊，打架的是你哥，你也不拉着，就看他那会儿是个英雄，受伤了你心不心疼？”
闵沅想反驳，桌底下的膝盖被人撞了撞。她看梁承生，梁承生也在看她。
她只好安静地低头扒饭，听袁若水讲了好久，最后什么也没记住。
晚饭过，她收了两本作业，跟在梁承生后边跑出门去了。
梁承生有辆小绵羊，骑着平平稳稳的，平时带闵沅都用这个。其实他还有一辆大摩托，只是别人从来不被允许坐上去。裴煦他们管这叫爱情大摩，因为后座搭的是梁承生的暗恋对象。
暗不暗恋的都是那伙人说的，反正他的事还轮不到她管。
今天的夕阳很大一个，闵沅担心梁承生骑车时候眼睛被太阳刺着，拿了副墨镜戴在他脸上，看了一会儿没忍住笑出来。
“好土。”
他懒得应，却也没摘下来。这戴上确实舒服一些，不用眯着眼。
闵沅坐在他身后，他的背很宽，其实让她很想把脸贴在他后背上，可是这好像太亲密了，她没敢动。
小电动停在梁承生家楼下，有个穿黄裙子的女孩站在门口。
“梁承生。”她轻轻叫一声。
闵沅见过她的照片，就是他喜欢的姑娘，叫叶姝夏。
闵沅自觉地下了车，背上被拍了一下。
“上去把作业写了。”梁承生说。
“哦。”她应着，顺手把梁承生那个土人墨镜给摘了，怕他这样儿遭姑娘嫌弃。
她开门的时候忍不住多看那女生两眼。也太美了，特别温柔大气，她感觉自己心都热了。
上楼之后，刚打开空调，闵沅就接到曲妍的电话，那边声音刺得人耳朵疼。
“闵沅！！”
“啊？”
“你看微博没有？昨天受伤的那个女孩子说，当时有个穿附中校服的女生帮她，她说太感谢你了，还有那几个男生，是你哥还有他朋友吧？”
闵沅回忆一下，昨晚是从衣架上随便抓了件上衣穿着，原来是校服。
“很长脸呢。”曲歆笑得猥琐，又幽幽说，“还有，你哥在那视频里，也太帅了……”
楼下，梁承生的车后座换了个人。
叶姝夏把头盔戴好，扶着他的肩膀上了车。
余晖消散得快，摩托发动到奔驰在公路这段时间里，夕阳昏黄的暖光已经被远远地甩开了。
她扶住面前人的腰，把脑袋靠在他宽厚的背上。
昨晚她没睡，现在眨着眼看路上的风景也觉得累，她忍不住闭上眼，竟然也就睡着了。
清醒的时候车已经停下，梁承生在叫她的名字。
“嗯。”她慢慢直起背，把头盔摘下来，“谢谢。”
梁承生不太理解。
他带她兜风是常有的事，但没和他说过谢谢，她心里把这当做他本来该做的。
梁承生和她，小时候打过一架。她说他的画丑，他说你的才丑，超级无敌丑，两个人在幼儿园里就扭打起来，最后两个孩子都跌倒了，可是只有她磕伤了，还很严重，住院去了。
梁承生妈妈是刑警，她爸是被他妈送进牢里的。等她出院了，回家也见不到父亲了。
因为这两个事加起来，梁承生一直很愧疚。
他那辆大摩托是他爸留下的，他第一次骑就碰见叶姝夏一个人站在路边等车，他问她要不要载你一程。
“梁承生，我以后心情不好能不能找你？”她那时候问。
“行。“
“还能坐这车吗？”
“能。”
然后梁承生就成了她心情不好时候的车夫。
认识的都说他对她有意思，他每回摇头也没人信，后来就懒得解释了。
“谢什么？”梁承生从口袋掏了根烟，打火机的火苗升起来，他看她一眼，又松了手，把烟收回去。
叶姝夏倚在岸边的栏杆前，声音低低地被风吹到他耳边，“昨天，你们帮的那个女生是我姐。”
“我说我饿了，让她去买点吃的。”
她语气平平的，可眼泪掉在栏杆上。
梁承生没见过她哭，虽然她看起来柔柔弱弱的。
这事很巧，他觉得自己总算还了点什么给她。
她自己掉了几滴眼泪，又坐回他后边，压着他的背，眼泪都擦到他衣服上。
“喂，头盔戴好。”梁承生侧着脸提醒她。
“嗯。送我去医院吧，陪我去看我姐。”
他应一声，引擎的轰鸣在公路上响起。
晚上十点钟多一些了，闵沅靠在沙发上玩手机，起来到窗户边张望，觉得她哥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了。
她把空调和灯关了，准备打辆出租回去。
楚嘉瑞家就在隔壁，她一开门就撞见他在等电梯。
他朝她挥一下手。
她看电梯快到这层了，急着穿鞋，起身时候踉跄了一下，被他给扶住。
“谢谢啊。”
“你现在回去？”
“嗯。”
“我送你吧，挺晚了。”
闵沅想了想，说：“好呀。”
昨晚那事挺吓人的，她以前觉得招襄这地方小，不会有什么恶性\事件，现在可不一样。
楚嘉瑞把她送回家楼下，她都要进去了，突然喊住她，“哎闵沅。”
闵沅转过脑袋。
“你手上那镯子挺好看的。”
她手腕上戴了个银镯子，有两个小铃铛，是她外婆送的。
“是挺好看的……——那，再见？”
“再见。”
门马上就关了，他又喊了一声，“哎。你不是明年高考了么，要有不会的，你就来问我。”
“好啊，谢谢。”
“没事。你以后要刚好没人接，也可以找我。拜拜。”
他说完就转身走了，也不给她道谢的机会，就走了。
梁承生打开家门的时候，楚嘉瑞正巧从电梯里出来。
“承哥。”
梁承生手上提着两瓶啤酒，晃了晃，“进来喝酒？”
进门开了灯，他发现屋子里的冷气散得差不多了，空调应该很早就关了。那闵沅应该也走了。
他想起来下午看见叶姝夏在门口等他，闵沅那意味深长的眼神，突然有点烦躁。那丫头肯定自个儿脑补了一堆东西。
他打了个电话给她。
“到家了？”
“到家啦。”
她的声音听起来轻快，伴着一阵衣物摩挲的响动。
“打出租的钱待会儿发给你。”
“不用。我刚碰见楚嘉瑞了，他送我回来的。”
他瞥一眼旁边的人，一手开了罐酒，一手拿着手机说：“嗯。不会的题来问我，以后没人接让我接你。外边男人的话少听，知道了么？”
“……啊？”她半懂不懂，但也懒得问了，囫囵应一句，“知道了。”
梁承生挂了电话，把易拉罐推到楚嘉瑞面前。
后者靠远点，盘着腿倒在沙发上，一副开摆的模样。
“我那话对她是情不自禁。”
“放屁。”梁承生点起根烟，懒散地吐了团烟圈，“你就是只泰迪。”
他这话刚说完，某人的电话铃声就响起来。
那边说，楚嘉瑞，有空么，来接我一下好不好。
楚嘉瑞用口型咒一声，闭起眼睛，“妮妮，今天没空。”
他叫谁都亲切，以前他也想喊沅沅，但是梁承生不准他喊，当时因为这声还挨了一脚。
那边挂掉之后，一支烟也快点完了。
“承哥……”没等到梁承生说话，他翻了个身起来，“行，知道了，你姨夫那脾气，我也不敢招。”
他姨夫，就是闵沅她爸。闵沅分析她爸的名字，因为很厉害，所以叫闵厉，城南这带的混混看见他都害怕，他女儿也怕他。闵沅小时候是整栋楼最闹腾的小孩，干的坏事很多。趁袁若水不注意，爬到顶楼翻阳台把别人的盆栽弄碎；家里的锅碗被她搬到窗台乱敲说搞演唱会，最后被隔壁楼的举报；出门打疫苗从医院溜出去，袁若水急了一下午，最后在医院隔壁的公厕里被找到，因为她不认识路怕走丢了，在那厕所里待了几个小时，浑身是那个味儿。
闵厉每回都被她气得脸红，拿着家里的细竹鞭追着她打，劝也劝不住，闵沅被打多了，从小就特别害怕他。袁若水跟他说了，让他别拿着派出所里对付坏人那套来对女儿，也没用。
梁承生闯的祸比闵沅可严重得多，在学校里和人打架的次数不少，但毕竟不是亲儿子，只管说教，可谈一次就一个多小时，梁承生觉得自己耳朵嗡嗡疼。
那些都是听闵沅自己说的。但有一回，楚嘉瑞的弟弟喝醉了躺路边，还把自己衣服脱光了，大半夜被人报了警带到派出所去，楚嘉瑞去领人的时候，闵厉一边批评他弟弟，一边批评他，说人还是高中生喝什么酒，你们家里人怎么管的，回去好好反思。话倒是不重，但那凶悍的模样给他弟弟吓哭了。
“我回去了。”楚嘉瑞说。
“明天去医院。”梁承生把烟头揉进烟灰缸里，“昨天被打的那姑娘是叶姝夏她姐，想跟你们道谢。”
“？”楚嘉瑞愣了愣，又神色暧昧地坐回去，“哥，见家长了啊。”
梁承生：“……”
楚嘉瑞挨了一记按头，脑袋差点磕上茶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