谜团

    “他们本来不应该死的,该死的是她才对。”

    艾米睁开眼,看到的是一团粘稠的黑涌过来,它像浪一样翻滚着。没有天,没有地,没有声音,没有光明,什么都没有。

    艾米尝试大声呼喊,却得不到一丝回音。对未知的茫然和恐惧透过深邃的黑暗缠绕着,包裹着,蚕食着她的勇气。“我这是...死了吗...”整个世界只剩下心脏的跳动声和嗡嗡的耳鸣声。

    “我不想死。”

    她还没有在里奥和赫敏醒来的那一刻给他们大大的拥抱;还没有告诉弗雷德和罗恩他们,她和哈利把金妮救下来了;还没有求麦格教授一定不要因为他们违反校规的行为而给格兰芬多扣分;还没有告诉邓布利多关于里德尔的一切;还没有告诉小娜阿姨,她以后要认认真真跟她学格斗;还有妈妈和爸爸,希望邓布利多还没有通知他们,她不想让他们为她担心她...那么多她在乎的人,那么多她爱的人,她不想丢下他们。她拼了命的想要活着,她拼了命的向前奔跑,试图逃离这无尽的黑暗。

    在这个没有时间可言的地方,艾米不知道自己到底跑了多久,她无数次因为腿软而跌倒,无数次咬着牙爬起来。直到她彻底力竭,瘫软在地上,泪水便再也忍不住。她紧闭着双眼,蜷缩着,低声抽泣着,意识到身处无人之境后,便绝望地嚎啕大哭起来。

    “嘿,醒醒。”

    艾米觉得她脑子应该也坏掉了,不然怎么突然听见有人跟她讲话,还在推她的胳膊。

    “醒醒!”

    艾米被吓得腾地一下坐了起来,睁眼后,眼前的景象完全不同了。

    “你怎么又做噩梦了?”德拉科马尔福不耐烦地将一块手帕丢在艾米身上,“自己擦干净。”

    “搞什么?”艾米下意识将手帕扔回去,胡乱地用袖口抹干净脸上的泪痕,“所以刚刚是个梦,我没死?”

    “又犯什么病。”马尔福翻了个白眼,完全不想理会她,起身向外走去。

    艾米这才注意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为什么她会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醒来,第一眼看见的还是马尔福,而且这个马尔福,他什么时候蹿这么高了!

    艾米翻身下床,想追上马尔福问个清楚,在路过一面镜子时,她顿住了。

    “我,的,天。”艾米惊恐地注视着镜中的自己,一头金棕色的长发光滑柔顺,卷曲垂落在颈间,但丝毫没有让光滑白皙的皮肤黯然失色;一张精致的鹅蛋脸上嵌着两只棕眼睛,细眉弯弯,活像画一般;鼻子纤巧、挺秀,充满灵气;柔唇因为吃惊而微微张着,露出一口乳白色的皓齿。“我一定是还没睡醒。”

    “妈妈叫你下来吃饭。”马尔福又折回来了。

    “妈妈?”艾米完全被搞迷糊了,“你妈妈还是我妈妈?”

    马尔福的眼睛突然一下瞪得老大,“慢着,你认真的?”

    “这是哪里?”艾米边问边抬手想拿起壁炉上反扣着的一副相框,却被马尔福一把按下。

    “妈妈!快来!”马尔福朝外大喊道,他死死压住艾米不断挣扎的手。

    “你干什么啊!”艾米恼火道。

    走廊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一位身材高挑、苗条,面色白得惊人的金发女士走了进来。艾米甚至都不用猜,她一眼就知道,这位一定是马尔福夫人。

    “怎么了,小龙,”马尔福夫人微微喘着气,“你抓着艾米手做什么?”

    “她,她...”马尔福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他只能不停用眼神示意她看看艾米手里抓着什么。

    “马尔福夫人,您的儿子一直压着我的手。”艾米不满地瞪了马尔福一眼。

    马尔福夫人错愕地看着艾米,“艾米,你怎么...”

    “好吧,好吧,我不看了。”艾米干脆地松手,她本来也没觉得马尔福夫人会向着她,但这些摸不着头脑的怪事搅得她心烦不已。“我只想问几个问题,我为什么会突然长成这样,还有,我这是在哪呢?为什么我不是在霍格沃兹,或者是我自己家里?”

    马尔福夫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而马尔福显然对她这个反应十分满意,他指着艾米的脑子,手疯狂地比划着。

    “你都不记得了?”马尔福夫人惊问道。

    “记得什么?”艾米茫然地问,“我只记得我和哈利终于毁掉了日记本,金妮醒过来了,然后哈利背着我没走多远,我就晕过去了。醒来我就在这里了,所以,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哈利和金妮在哪?还有里奥和赫敏,他们醒过来了吗?”

    “日记本...梅林啊,你这是在跟我们开什么玩笑...”马尔福一口气都快提不上来了,他捂住胸口,吓得倒退了好几步。

    马尔福夫人的脸色白得几乎透明,她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说话。

    “至少告诉我这是哪里吧,我得联系上我妈妈和爸爸,他们会担心的。”艾米皱眉道。

    马尔福夫人用眼神示意马尔福。

    “噢,妈妈,拜托,别让我告诉她这一切,万一她杀了我怎么办?”马尔福极小声地向马尔福夫人哀求道。

    “小龙,别说胡话,艾米不会那么做的。”马尔福夫人不容拒绝道。

    “妈妈!”马尔福急得不行。

    “你们在讲什么?”艾米狐疑地看着他们。“我难道问了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吗?”

    “我饿了,先去吃饭吧。等填饱肚子了,我们再接着聊。”马尔福试图逃跑,被艾米无情地揪了回来。

    “不要。”艾米板着脸,“现在就告诉我。”

    马尔福夫人别开脸,不去理会马尔福求助的目光。

    马尔福丧着张脸,“好吧好吧,那你先坐下。”

    马尔福夫人牵着艾米坐在靠窗的扶手椅上,马尔福则站在房间另一边不肯过来,他坚持要与艾米保持一定的距离。

    “他们...呃,都走了。”马尔福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艾米的神情。

    “谁走了?去哪了?”艾米疑惑地看着他。

    “梅林啊,为什么你要这个时候让她疯掉啊啊!”马尔福内心在抓狂。

    “我想起来了!”艾米一拍脑门,激动地蹿了起来,“我们家通了飞路网,借我一把飞路粉,我要回家了。等你什么时候能讲明白话了,我们再聊。”

    马尔福拦在门口,干脆破罐子破摔,“他们都死了!你的父母、里奥波德、韦斯莱一家和格兰杰...哈利波特...邓布利多,”他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头都不敢抬起来,“你...他,他几乎杀光了你的所有家人朋友,只剩下你了...”

    现在好像是夏天,艾米听见了窗外传来阵阵蝉鸣声。她回想起过去和里奥常常互相依靠着,坐在家门前的草坪上,看夕阳慢慢落下,天空由金黄变成粉红,看一群紫燕低低地掠过街区,消失在一排排屋顶后面。“原来我还在做梦啊。”她喃喃道。

    艾米平静地微笑着,心情放松多了,“我不喜欢它。”

    “可你刚醒不是吗?”马尔福讷讷回了句。

    “爸爸说过,双重梦境是比较常见的,尽管这是我第一次遇到。”艾米点点头,煞有其事的说,“所以,我的家也被他毁掉了是吗?小娜阿姨他们也死了?”

    马尔福迟缓地点点头,“没人愿意收留你...但因为你之前救了我一命,所以妈妈就把你带回来了。”艾米的反应让他始料未及。

    “这个梦还挺严谨的。”艾米讶然道,“但未免把伏地魔想得太神了,一个连自己身体都没有的东西能打败邓布利多?”她冷哼一声,不屑地笑了笑。

    “呃,不是伏地魔...嗷!”马尔福委屈地看了一眼他妈妈,“不能说吗?他不是不会再回来了吗?”

    “没人能确保这一点。”马尔福夫人小声地警告道。

    艾米不再理会他们的窃窃私语,她走到窗边,攀上窗沿。

    “艾米!”马尔福夫人惊慌失措地拉住她,“你在做什么!”

    “我说过了,我不喜欢这个梦。”艾米解释道,“我要结束它。”

    “你跳下去不会摔死,只会摔残。我不敢保证圣芒戈的那些医生会愿意治好你,魔法界的大多数人都恨透你了。”马尔福神情复杂地说。

    “艾米,我知道这一切对你来说很难接受,但事情已经过去一年了,你该走出来了。他们不会希望看到你这样轻易地寻死。”纳西莎耐心地劝解道。

    “那么,你要怎么证明我不是在做梦。”艾米微扬下巴道,她对自己的想法深信不疑。

    “梦境由潜意识虚构,你不可能看到你从未见过的画面和人物。”马尔福夫人紧紧地盯住艾米,“可在二年级之前,你从没来过马尔福庄园,也从没见过我。”

    艾米的笑容僵硬在脸上,她觉得马尔福夫人的话好像没什么问题。可是,这一切怎么会是真的呢?这一切怎么能是真的呢?

    “我可以带你去看看他们。”马尔福夫人低声道,她示意艾米搭着她的胳膊。“幻影显性。”

    艾米觉得马尔福夫人的胳膊好像要从她手里挣脱,便赶紧抓得更牢了,随即她发现周围变得一片漆黑。她受到来自各个方向的强烈挤压,一点儿也透不过气来,胸口像是被几道铁箍紧紧地勒着。接着,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灼热的空气,睁开刺痛的双眼。她觉得自己刚才似乎是从一根非常狭窄的橡皮管子里挤了出来。几秒钟后她才缓过神来,发现她和马尔福夫人已经来到了木兰路。

    她几乎认不出自己的家了,残垣断壁间的蛛网随风飘散,碎石散落满地,潮湿的砖石裂缝间生长着斑驳的青苔。昔日旺达最爱的玫瑰花圃,如今只剩下些残枝败叶横在地上,杂草随着夏日的暖风摇摆着。

    “...那是什么?”艾米失声道,她望向不远处的三块石碑,久久没有回神。

    马尔福夫人欲言又止,她脸上掩饰不住的怜悯已经给了艾米答案。

    艾米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了离她最近的那块石碑面前,“里奥波德马克西莫夫...”她喉间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声音变得哽咽嘶哑。她将目光移向另外两块石碑,上面分别写着旺达和幻视的名字。

    艾米顺着墓碑滑坐在地上,泪水一滴滴地落下,似乎把所有的悲伤都融进了眼泪里。她将手覆在冰冷的墓碑上,“这不好玩,里奥...为什么我感受不到你了?明明你和我心灵相连的...醒过来,求求你们了,快醒过来吧。”

    只有夏风和蝉鸣在回应她的哀求。

    艾米闭上眼睛,试图从这场噩梦中醒来,可是内心的痛苦如潮水般涌来,无法平息。“为什么这么痛?这不是场梦吗...求你告诉我,这是一场梦,好不好?”

    忽然,艾米感觉胸口有股力量在涌动,红雾很快地弥漫开来,将她与世界再次隔绝。光明和声音再一次离她而去,她像一个被人抛弃的孩子,无措地哭泣着。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传来了不容忽视的异样感,有个声音从艾米灵魂深处冒出来,“艾米莉娅,我感受到了你的召唤,特降临于此,给予你所求的帮助。”

    她的手脚不受控制地自己动了起来,一股力量托着她腾空而起。红雾变得稀薄了一些,世界隐约可见——天空,地面,房屋像是全部融在了一起,变成了一个乱七八糟的调色板。艾米的耳朵在轰鸣,她听不见外界的声音,只能偶尔听见她自己在说话。

    “一个没鼻子的卤蛋也敢觊觎我的力量。呵,自不量力。”

    ......

    “复仇者?你们的实力倒退太多了,现在的你们软弱不堪,一击即败。”

    ......

    “不,你这个蠢货,这一切都是她自愿的!她的灵魂力量已经不足以支撑这具身体了,世间再没有艾米莉娅马克西莫夫了。现在,只有——桑恩!”

    ......

    “恕我冒昧,我实在无法夸你们勇敢,这种送死的行为在我看来愚蠢至极。”

    ......

    “都跟你们说过了,别挡我的路,哎,就是不听。”

    ......

    鼻尖浓郁的血腥味让艾米感到窒息,一股恐惧油然而生,她惊觉时间似乎回到了里奥他们死去的那天。

    “哈利,别!...不,塞德里克!...我们不应该去神秘事物司,那不是我们该去的地方,他会没事的...不,小天狼星,快闪开!...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相信我呢!弗雷德,我想我们需要冷静一下...他死了,穆迪被伏地魔击中了...教授,别这么做,求你了...斯内普教授是个好人,很好很好的人...弗雷德,别死,别丢下我!...我要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艾米脑海里突然涌上了大段的回忆。

    “阿加莎...旺达格尔山,桑恩,重回过去...他们死了,他们又活了...为什么改变不了他们的结局!为什么!我不信,我不信,再来一次,我一定可以,我愿意付出一切...再来一次!...再来!”她痛苦地自语着,像是在几秒内过完了好几辈子。

    等艾米终于从回忆中抽出身来时,她彻底崩溃了。艾米深知这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她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真相,是她将魔鬼带到了这个世界。她自愿献出灵魂,本来只是为了换取一个重头再来的机会,可她希望所有人都活下来的贪心和执念却害死了更多的人。他们本来不应该死的,该死的是她才对。

    这时,一阵刺痛从太阳穴传来。艾米睁开红肿的双眼,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她面前,她感受到身体的控制权竟回到了自己手中。

    “你又想对我做什么?”愧疚和愤怒击垮了艾米,她完全迷失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将面前的人当成与她有着血海深仇的桑恩。

    “艾米,我不会伤害你。”那个人影说道。

    “...不会伤害我...呵。”艾米感觉荒谬至极,在他杀了她的家人,朋友,那么多无辜的人之后,他居然还有脸这么说,她真应该把他的心肝剖出来看看,是不是都是黑色的。

    就在她要实现这个想法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她的身形和声音艾米永远都不会忘记,“妈妈?”

    可艾米还记得墓碑冰凉刺骨的触感,眼前这个人不是她妈妈,一定又是该死的桑恩想用这种方法迷惑她,欺骗她,以再次夺取她的身体。“你才不是我妈妈。”

    艾米不再去听那些蛊惑人心的言论,她一心要手刃桑恩,为那些死去的人报仇。

    “艾米莉娅,快住手!里奥正饱受痛苦!”角落里一个声音传来。

    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明知道这一定是一场骗局,艾米还是落在了那个蜷缩着的身影面前。

    “里奥...”她伸出颤抖着的双手,轻轻捧住了那人的脸颊。痛苦,担忧,心疼...爱,艾米感觉到了爱。他爱她,就像她爱里奥一样。“我能感受到你。”这一刻她无比确定,这就是她的里奥,她最亲爱的弟弟。

    模糊的视线渐渐变得清晰,艾米将额头与里奥相贴,然后低声笑了起来,“我能感受到你了。”太好了,你们还活着,一切都还来得及,只要...

    艾米真的很舍不得他们,但她无法原谅自己,也不允许里奥因她而受苦一生。“不要重蹈覆辙。”艾米在心底警告自己。

    艾米沉默着走回病床边,不敢去看旺达和幻视,她知道自己会心软,会受不了的,但她真的不想再一次害了所有人。“这样就是最好的结局。”艾米对自己说。

    在她决心永远陷入沉睡之前,她向旺达哀求道:“别再试着抹去我的记忆了。我发誓我从没想过伤害你们。”我真的很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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