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滢如今术法进益太快，饶是北洲妖族的公主弥珂，也难以察觉到柳滢的存在。

    弥珂快步走进屋里，找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下后，便道：“小二，来碗羊肉汤。”说完话，她便机警地四处看看。并非发现异常。

    她放下心来。

    这几日紧赶慢赶，日行千里，终于要赶到北洲地界了。百慕山的那群人，就算是不吃不睡，怕是也赶不上来的。

    一只素净的手伸了过来，接着便是女子微冷却熟悉的声音，“阿珂姑娘，你的汤。”

    弥珂接过汤便往柳滢身上泼，随后快速从窗边跳了出去。

    雪天路滑，跳出窗子后她没站稳，就要摔倒在地时，被柳滢一把拉住。

    “阿珂姑娘这么怕我？”柳滢笑道。

    弥珂挣开柳滢的手，道：“追得还真是快。”

    “你也不赖。来吧，把追魂弩拿出来。”柳滢伸出右手。她的右手与左手很不一样——左手素净；右手却有好几处茧子，是练水剑和先前的冰魄刀养成的。

    弥珂一双灵动的眼睛眨了眨，一双天真又水湾湾的眼睛无辜地望着柳滢，问道：“为什么？”

    “你偷去的东西，总该还回来吧？”柳滢道。

    弥珂讽刺地望着柳滢，道：“我偷的？吴熠阳是这么跟你说的么？这东西可不是我偷的，而是吴熠阳心甘情愿给我的。何况，追魂弩是北洲神器，本就属于北洲。”

    柳滢使出绵里针，道：“难道追魂弩一开始就是北洲的么？”

    弥珂笑着变出九尾，道：“我想要的东西，向来只能在我手里。”

    “巧了，我也是。”柳滢将数以万计的针对准弥珂，道：“你若是想感受万针之刑，那便守着追魂弩吧。”

    针离弥珂越来越近，弥珂甚至感受到了针尖的寒意，可她却对这些针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不记得了么？”弥珂忽然道。

    柳滢不答，继续使出灵力。

    “好，我可以将追魂弩给你。”弥珂道。

    “那就把追魂弩拿出来，不要废话。”柳滢道。

    柳滢将针定在了弥珂周围，不再前进。弥珂亦是拿出追魂弩，递给柳滢。

    柳滢腾出一只手去接。弥珂嫣然一笑，反手便凝箭刺向柳滢。柳滢躲开之际，弥珂已经找到逃脱的机会，遁地去到了买羊肉汤的小馆，只一瞬，便押着个人质出来。

    “你若不放我走，我可是会杀了他的。”弥珂道。

    柳滢望了店小二一眼，道：“我们俩的事情，与他有什么相干？”

    “你在此处等我我，他在此处开小店，我们既碰到一处，自然就相干了。你就说救是不救吧。”弥珂手中的刀，已经将男子的皮肉割开了一道口子。

    柳滢忽然笑了，“我与他今日才见，不算相识，我为何要放弃弩箭救他。”

    “那好吧，反正他也无用，我这便杀了他。”弥珂说着，将刀对准了店小二的心口。

    店小二不会任何术法，就连拳脚之术也不会。此时只能当待宰的羔羊，浑身发颤，道：“女侠饶命，饶命……”

    “闭嘴，你要是再说话，我现在就杀了你。”弥珂道。

    柳滢心下一震，产生了莫名的熟悉感。

    “等等。”她脱口而出。

    听到柳滢开口，弥珂也就停下了手中的刀。

    “你放了他，我让你跑一百里。若之后我追不到你，你便可以带着弩箭回到北洲。”

    “我跑百里有用么？”弥珂笑道，“我比你先行半日呢，你却早早在这里等着我。”

    柳滢却道：“此往北再走三百里，便是北洲青丘林。我让你先跑百里，你若竭尽全力，我未尝能追到你。可你若是不愿做这个交易，那么旁的也不必谈了。”

    “好。”弥珂道，“你走过来些，我与你有话要说。”

    柳滢顿了一下，便朝着弥珂走去。

    弥珂与柳滢四目相对，道：“你以为，你与我有谈条件的可能？”

    说罢，店小二口中吐出血来，死在了柳滢跟前。柳滢抬眼愤怒地望向弥珂。只见弥珂赤红的眼珠一闪，柳滢的记忆便像是被风吹散了一般，迅速变得模糊。

    她脑海中出现了许多画面。其中有一些，并不属于她的记忆。武安镇外，一双赤红的眼睛也是如此时这样朝她一看，她便将一些事情忘掉了。

    她眼前出现了一双赤红的眼睛，那双眼睛总是闪烁。

    “不能忘，不能忘……”柳滢直视那双眼睛，将落在手心的雪花变成刀刃。她的手心捏紧刀刃，疼痛让她保持了清醒。

    慢慢的，那双眼睛的光越来越暗，失去的记忆像潮水一般涌进她的脑袋：

    武安镇外，她将弥珂当成了少时的自己，即使知道她是妖怪还是放了她一马。

    通往北洲的小茶馆里，她因为弥珂与自己相同的性格，再次产生恻隐之心，想要赌一把。

    还有，遥远的，她沉睡的那五百年，似是每隔一短时间，就能听到有人奏萧的声音。而那个人，她确定不是司辰。

    她的记忆找回来了。

    眼前天寒地冻，店小二的皮肤已经变得死白。柳滢尝试着给他束缚灵力，可是一点也不管用。最后，只能挖一个坑将他埋了。

    无力感自四肢传来。她心里产生两个声音，一个痛斥她没有仁心；一个反驳说救姐姐是更为重要的。

    她长叹一口气，引来八方之风，御风朝着北洲追去。

    *

    越往北，积雪就越是深厚。

    越往北，柳滢就越是使不上术法，最后，只能徒步在及膝的雪地里行走。

    柳滢看着眼前深深浅浅的脚印，清楚地知道弥珂也没好到哪里去。甚至，比她更早地，就开始徒步了。

    她努力加快步伐，皑皑白雪已经让她的眼睛看不清东西了。

    忽而，雪地间一点黑红成了她的目标。

    她更快地走着，离目标越来越近。

    柳滢在雪地里揪住弥珂。弥珂本就小巧，站在雪地里完全就不是柳滢的对手。

    此时，二人都使不出术法来，柳滢的体型优势便显现出来。

    “将追魂弩拿出来。”柳滢道。

    弥珂使劲推搡柳滢，甚至手脚并用。可是并不管用。柳滢在她身上翻找一番，很快便找到了一个乾坤袋。

    她拿起乾坤袋的时候，弥珂的眼神很是紧张。这样看来，追魂弩应该就在乾坤袋里。

    柳滢将她的乾坤袋放进自己的乾坤袋里。而后给她点了穴，将她扛着往南走。

    “放我下来！”弥珂身体动不了，可嘴巴却一直没停过。

    “放我下来你听见没有？”

    柳滢觉得厌烦。便将拿出一粒丹药给她吃了。冰原茫茫，世界就此安静下来。

    越往南走，柳滢的术法便恢复得越好。

    当然，弥珂的也一样。

    等柳滢的术法恢复到已经可以御风的时候，点穴术与丹药也困不住弥珂了。

    弥珂又想跑。却被柳滢抓住，将她绑在了一棵堆满积雪的松树上。

    柳滢当着她的面，将她的乾坤袋破开。乾坤袋里的宝物纷纷落在雪地里。什么布娃娃、木偶娃娃之类的。

    只是，没有追魂弩。

    “追魂弩呢？”柳滢问道。

    弥珂垂头，不答。

    “这些东西里，一定有你喜欢的。”弥珂说着，拿出火折子来，“我若是将它们全烧了，不知道你舍不舍得？”

    弥珂垂头，仍旧不答。

    “追魂弩一定被你藏在了旁的地方。让我先烧了这些东西，再去想你将追魂弩藏去了哪里。”

    柳滢的火折子要点燃那堆东西的时候，弥珂开口道：“追魂弩在我身上。”

    “何处？”

    “发簪里。”

    “拿出来。”

    弥珂拿出发簪，递给柳滢的时候，又想使用摄魂术。

    柳滢笑着看她，道：“你怎次次都使用这术法，就不能换着使别的术法么？”

    弥珂只得拿下簪子，将簪子上的小盖子取开，“咻”的一声，簪子里的毒针废了出来。

    柳滢袖子一挥，一袖子的雪花飞出去，将弥珂的毒针击成碎末。

    “我真烧了？”柳滢道。

    “别！”弥珂从腰间的小壶中拿出追魂弩，递给柳滢。

    柳滢将双鱼佩上的血滴在追魂弩上，见追魂弩发出红色的光，这才终于放下心来。

    柳滢将那一堆东西收回乾坤袋里，丢给弥珂，“现在，你可以离开了。”

    柳滢拿了追魂弩，便御风朝着百慕山而去。叶兴言正在百慕山竭尽全力地拖住众人，她也得快些回去才是。

    弥珂已经跟了她一路。

    许多时候，她是跟不上她的。可她总有办法跟上来。

    要过清州界的时候，柳滢对弥珂道：“过了清州，便是真正的九州境，你若再往前走，便是我的敌人了。”

    “你会杀了你的敌人么？”弥珂问道。

    “会。”柳滢毫不犹豫地回答。

    “你能杀了你所有的敌人么？”弥珂又问。

    柳滢沉默着，继续向前走。

    “不用去百慕山了。”弥珂道，“他们早就已经离开百慕山。”

    “你怎么知道的？”柳滢望了弥珂一眼，继续赶路。

    弥珂快步跟上柳滢，说道：“有一个人，很想杀你。他在来杀你的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