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淮见柳滢要遇见离开，便将她放出了锤光镜。

    “你看，她一旦知道你的身世，便会毫不犹豫地离开你。”东淮道。

    “所以这样的结果您满意么，叶东淮？”叶兴言满目冰冷地望着他。

    东淮听他直呼自己的名字，眼神受伤道：“我这是为你好，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

    柳滢走后不久，叶兴言也随之离开锤光镜。

    *

    出了锤光镜后，眼前仍是渊水。柳滢上岸，便见渊水边的阿珂。

    阿珂见了她，边走上前边道：“先前的那风来得奇怪，竟将我们……阿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柳滢摇头。

    阿珂看着柳滢，满是心疼，“可是你哭了。”

    “有么？”她抬手一抹，脸上果然有泪。她只觉得心里难过，出水之后，心思也不在这处，竟没有发现自己哭了。

    “阿姐，你遇见了什么？”阿珂追问道。

    “没事。”柳滢摇摇头，“吴熠阳呢，先前我看见你们两个在一起的。”

    “他呀，见你没上岸之后，便带着我上岸，然后去找你了。”阿珂道，“既我找到你了，那我便告诉他一声，然后回北政城等他。”

    柳滢点点头，道：“好。”

    一路上，柳滢回忆着与叶兴言的点点滴滴。这才发现，其实一切都有苗头。就说最近的，阿珂说自己是北洲的，他竟没有像其他修道者那样表现出愤怒或者害怕。就像是听见了一个早就知道的消息一样。

    这一切，他都早就知道了。而东淮与他所说的复仇，应该也与吴熠阳有关。

    难道……吴信然竟是叶兴言传说中的那位东洲父亲？柳滢想到这处，心下一惊。那么，叶兴言要找吴信然复仇，同时也要伤害所有与吴信然有关的人么？

    不然，如何解释他会在长泽之战的时候，想要杀了吴熠阳？

    北政城很快就到了。才进城门，二人便迎头对上叶兴言。

    柳滢见了叶兴言，转身绕道走了。

    阿珂看出二人不对劲，便悄悄问叶兴言，“你们俩怎么了？”

    叶兴言垂眸，没说话，而是朝另外一家客栈走去。

    阿珂叹了口气，快步跟着柳滢而去。可柳滢今日的步子太快，她跟上去的时候，柳滢早已没有了踪影。

    等她到了先前住的客栈时，柳滢早就到了许久。

    二人在客栈等啊等，还是不见吴熠阳回来。柳滢见势头不对，便起身道：“我出去看看。”

    阿珂亦是起身，“我与你一起去。”

    “你在此处等着他，若他回来，便让他给我发信。”柳滢安排道。

    阿珂只好点点头，重新坐到凳子上去。

    秋日的北境，已经十分萧瑟了。簌簌秋风吹来，夹杂着刺骨的冷气。柳滢还穿着夏日的薄裳。许是因为被剖了心、功法损耗的原因，柳滢竟在这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

    她走进一家衣料铺子，买了一件外衣、一件大氅穿上之后，才感觉到了暖和。

    她手中没有追踪的法器，便只能亲自四处找寻。

    吴熠阳既是去找她，定是知晓她被紫宸或者东淮困住了的。是以，他或者会去东淮常在的水神庙边，或者会去渊水下的“五仙山”。

    柳滢先去了水神庙边，不见吴熠阳也不见东淮。随后，她便往上游的紫宸居所赶去。

    渊水上游，瀑布两岸，河水暴涨。

    漫天的黑气笼罩着渊水。遥遥地，柳滢就见到吴熠阳的水剑与紫宸紫色的魔剑缠斗在一起。

    果然，吴熠阳被紫宸困住了。

    既是如此，那她今日便与吴熠阳一起，解决紫宸吧。此事也拖了许久了。

    柳滢变出水剑，跃入漫天黑气之中。

    紫宸彻底堕魔之后，法力大增，柳滢到时，吴熠阳手中虽有追魂弩，却也支撑不住了。

    近来，她与吴熠阳学习东洲术法，又有了进益。她虽术法赶不上吴熠阳，可是她与吴熠阳合力，确是大概要赶上君上了的。

    柳滢祭出水剑，变幻出数万把水剑，朝紫宸刺去。与吴熠阳缠斗的紫宸，只能选择放了吴熠阳来躲过柳滢的水剑。

    吴熠阳见到柳滢，便迅速朝着柳滢方向奔来。柳滢亦是快步朝着吴熠阳走去。很快，二人便站在了一处。

    “柳滢。”紫宸一双紫色的眼眸，死死盯着她，“上次你还没死透？”

    “自是没有的。毕竟，你也还没死，不是么？”柳滢答道。

    二人使出一招合剑，将各自的水剑祭出，双剑合一后，齐齐使出一套六转天星术法。水剑爆发出强大的灵力，一招便破了紫宸的紫剑。

    紫色的长剑像是紫色的萤火一般，纷纷往水底飘落而去。紫剑碎裂，紫宸亦是受到了反噬。

    二人抓住机会，驱动合剑再次朝紫宸刺去。紫宸不能驱策旁的法器，便只能徒手接白刃。不过合剑的力量，纵使不受伤的他都接不住，更何况是受了伤的。最后，他的双手被生生划开，合剑正中他的心口。他在一阵挣扎中，毙命了。

    二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各自收回水剑。

    谁知，随着紫宸慢慢在消失，他的周身，竟溢出紫色的怨气来。

    莫说柳滢，饶是曾行遍五洲的吴熠阳，亦是没有见过这番场景。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紫色的怨气已经朝柳滢袭来。

    吴熠阳猛地推了柳滢一把，自己挡住那怨气的攻击。

    紫色的怨气，在水中像是游丝一般，纷纷跑入吴熠阳体内。吴熠阳登时虚弱得连御水站稳都做不到。

    “这是什么？”柳滢问道。

    吴熠阳摇了摇头，示意柳滢快走。

    柳滢拉住吴熠阳的手，吴熠阳却将柳滢的手甩开。

    “五仙山”在快速地坍塌，紫色的怨气已经占据了整片水面。

    他们似乎，出不去了。

    吴熠阳上前来拉住柳滢的手。他示意柳滢，快速往往坍塌的五仙山去。

    原来，他是想要带着柳滢，从先前的水牢密道逃出去。

    进了水牢密道，吴熠阳已经快不行了。

    柳滢在水中泡了那么久，衣裳早就湿透了。她来不及将身上的衣服烘干，便给吴熠阳输送灵气。

    吴熠阳阻止道：“没用的……我怕是……走不出这里了。你快走……”

    柳滢摇摇头，给他输送灵气保住他的命，随后搀扶着他往瀑布方向走去。

    “阿滢，你听我说……”吴熠阳的声音很小，没有了从前的清润俊逸之感，只有无尽的憔悴。

    “此处的‘五仙山’……是他的幻境。他死了……五仙山便坍塌了。你若不能在坍塌之前，走出去。那么……”

    “我知道。”柳滢答，“可那紫色的气本就是奔着我来的。”

    她说着，几乎要哭出来了。自来东洲之后，他教她术法，时时保护她。为了保护她，几次陷入险境。先前总听五仙山的人说他懦弱，说他这不好那不好。可他对她，确实就是很好。他把自己当做了一个师父，无微不至地照顾她这个徒弟。

    许多后悔就这样涌上她的心头。有的时候，她对他确实算不上好，可是他却不计较。

    少时父亲离家，随后早逝。母亲带着她几度改嫁，遇到的继父也都不是什么好货。后来遇到姐姐，姐姐也时常神龙见首不见尾。她这一生，除了遇见叶兴言的这几年之外，其他的时间，像是完全只有她一个一样。从来没有人，像他这样对她耐心过。

    柳滢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道：“我一定要带你出去。”

    吴熠阳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如果……”

    “你要记得……当初的承诺……”

    “什么承诺？”柳滢忽然想起，自己答应过会回东洲去，帮助五仙山，“这才不是我的承诺，也不是我的责任。吴熠阳，那是你的东洲、你的故土，凭什么让我去守？要守，等你好了之后，自己去守！”

    柳滢的情绪越发激动，她能感觉到，吴熠阳的呼吸越来越微弱了。她努力克制住心中的恐惧，再次给吴熠阳输送灵气。

    “五仙山”的坍塌，已经到了密道口。她在输送灵气之际，身后的密道便在一点一点的消失。马上，她脚下的土地也要消失了。

    她忙收起灵气，带着吴熠阳往前奔去。

    最后，在密道完全坍塌前，她带着吴熠阳，跑出瀑布。

    她从乾坤袋里拿出一张符咒，御八方之风，成功飞至岸边。

    她原本才被紫宸重伤的心口，淣淣流出血来。

    可她现在管不了这些了。她坐在渊水的岸边，结起法阵。她在吴熠阳的乾坤袋中找到疗伤的丹药，给他吃下去，而后，运转周身灵气给他疗伤。

    追魂弩自乾坤袋中掉了出来。

    东淮像是一条时刻观察着猎物的鬣狗，见吴熠阳受了重伤，柳滢又在为吴熠阳疗伤，便拿出锤光镜，将二人收进自己的弱水境中。

    再一次到锤光镜中。柳滢死死抓住与自己一起沉入水底的吴熠阳，还有那把东淮心心念念的追魂弩，甚至把自己的双手割伤也不放手。

    “你将追魂弩给我，我便放了你们。”东淮结着法阵站在弱水上道。

    柳滢却将追魂弩放在心口，不递给东淮。他想杀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可不信他。

    她手上的血，有的溶在弱水之中，有的滴在追魂弩上。

    追魂弩忽然闪耀着赤红的光，在柳滢与叶兴言周身，结出一道法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