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脑子虽然空白了，可她的身体却先于脑子作出决策，朝着茶水铺子奔去。

    可是弩箭，已经先她一步到了茶水铺子。

    不过，叶兴言自然也不会坐在铺子里等死。在遇见飞向他的那一刻，他便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

    他起身一跃，上了南城门楼顶。

    羽箭穿破茶水铺子的草屋顶，点燃了草屋。

    柳滢因为离城门近，纵身一跃也上了楼顶，在叶兴言接住羽箭之前，接住羽箭。

    时空仿佛在此时重叠。现下的一幕，与洪川畔伍听南与吴熠阳的那一幕，是如此地相似。

    只是，先前发出羽箭的，是叶兴言；如今，则是阿珂。

    阿珂在远处，也是愣住了。

    站在柳滢身后的人，此时现出八条洁白的狐狸尾巴来，一双褐红的眼睛，望着羽箭满是冷意。

    叶兴言，竟是母亲要她杀死的北洲前公主之子，弥落衡。

    “阿姐，放手！”阿珂在楼下大喊道。

    此时，她的追魂弩对东淮已经没用。没有了追魂弩，阿珂根本不可能是东淮的对手。这便是东淮要的结果。即使牺牲自己的养子叶兴言，也要拿到追魂弩。

    阿珂变出七尾，纵身跃上楼顶，站在柳滢身侧，握住羽箭道：“阿姐，将你的手放开。”

    柳滢连连摇头，“我是北洲公主，追魂弩是我的法器，不会伤我的。”

    柳滢将信将疑。这才听叶兴言道：“追魂弩虽认你为主，但只是暂时的，一旦阿珂想用，它便能由阿珂驱使。”

    柳滢这才将手放开。

    果然，羽箭在阿珂手中安静下来，消失在她手中。

    东淮见势不妙，便要逃跑。他对追魂弩的了解，自是不如阿珂的，自然也不知道追魂弩在与别人结契之后，阿珂还可驱策。

    阿珂却划了一滴她的血在追魂弩上，随后对着东淮放出一箭。

    现下，追魂弩与柳滢的契约解除，与阿珂绑定了契约。北洲公主对追魂弩的契约，不是为了找内丹之类，而是能让自己的意志凌驾于神弩之上，让神弩去做她想做的事情。

    而现下，她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东淮。

    羽箭一步步逼近东淮，东淮还在拼命地奔跑。

    眼见羽箭将要刺死东淮，却被叶兴言用身体挡下。

    赤色的羽箭扎在他的右肩膀上。柳滢的眼睛瞪得老大，连滚带爬朝他奔去。

    她的眼睛一刻也不敢眨，生怕叶兴言会熔化为一团火，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她跑到叶兴言跟前，阿珂也紧跟着来了。

    可这羽箭，像是没有发挥出威力一样，只是在叶兴言的手臂上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伤口。并没有像前几次那样，在他身体里炸开火来。

    她稍稍安心下来，这才想起叶兴言亦是北洲公主的儿子。按照北洲的继承制度，他的母亲弥茜应该要继承妖王之位。而他，则该是拿着追魂弩的下一代妖王的。

    柳滢将叶兴言手臂上的羽箭折断，帮他将箭头从血肉里取出来。在这过程中，阿珂还想再杀东淮。

    叶兴言用没受伤的手一把握住追魂弩，道：“就算我求你，放他一命。”

    阿珂不服，甩开叶兴言的手继续凝箭。叶兴言的手再次握了上来。

    他的伤口本就在流血，这么一动，更是流血不止了。

    “阿珂，算了。我们总还会有机会的。”柳滢阻止道。

    叶兴言现在，是铁了心要对东淮舍身相护。

    阿珂心不甘情不愿地收起弩箭，低头看向叶兴言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原来我要杀的狐妖竟在我身边。”

    “此事容后再议，阿珂，城门口有许多百姓看到这一切了。”

    阿珂明白了柳滢的意思，上前去消除了南城门百姓对他们的记忆。

    *

    世间事，鱼与熊掌常不可兼得。叶兴言得到柳滢的内丹，又将妖骨放回体内。仙力与妖力分则各自可为王，合则一山二虎必相争。

    内丹释放出的灵力与妖骨释放出的妖力在他体内缠斗。很快，便将他折磨得变出了原形，跌落在山林中。

    阿珂回头不见叶兴言，便道：“阿姐，他没有跟来了。”

    “不跟就不跟吧。”柳滢说着，径直朝罗浮山而去，完全没有回头看一眼。

    二人到了罗浮山山脚武南镇。此时的武南镇已没有人。参加仙门大会第二关的人，或者晋级、或者淘汰，都已经去往下一关或者回家去了。

    阿珂进了武南镇，便捂着肚子道：“阿姐，我……”

    “去吧，我在这里等你。”柳滢道。

    阿珂匆匆往屋后跑去，待柳滢看不见了，便往回赶，去找叶兴言。

    行至叶兴言掉队处，阿珂走入林间，便见叶兴言半人半妖、奄奄一息的样子。

    阿珂举起追魂弩，对准叶兴言，几度想要凝箭，却最终放下弩箭。

    她知道叶兴言对于柳滢的重要。柳滢虽然生他的气，可是见他有难，还是会第一时间去救他。若是她将他杀死，柳滢该有多伤心？何况，他也算得上是自己的表哥。比之北洲那几个宗亲兄弟姐妹，还要亲。

    她叹了一口气，从袋中拿出一粒丹药给叶兴言服下，掩盖了他体内的妖力。

    他渐渐变回人形。

    “我本该来杀你的。可是算来，你也可以说是我的表哥。你我本该在北洲，相互扶持，共治北洲的。只是天意弄人。”阿珂说道，“不过今日我不杀你，不代表我以后不会杀你。你若是做什么不利于北洲的事情，那我定然不会放过你。”

    叶兴言面色苍白，道：“我自小便没回过北洲，也不曾将北洲当做家乡，想要去当什么妖王。奈何你的母亲总要对我赶尽杀绝。”

    “若你今日敢立誓，永不觊觎北洲妖王之位，永不与北洲为敌。那我也敢保证，母亲不会再来追杀你。”阿珂道。

    妖王、妖君，这些本就不是他想要的。若非别人逼他，他也不想与别人为敌。

    “可以。”叶兴言道。

    阿珂快步离开，却发现叶兴言跟了上来。

    “话都已经说清楚了，你还跟着我做什么？”阿珂道。

    叶兴言望向武南镇的方向，道：“我在山下等她。”

    “她现在，应是不想见你的。”

    叶兴言沉默了。

    阿珂丢下一句“你喜欢等，那便等着吧”离开。

    柳滢没等多久，便见阿珂走了出来。

    武南镇的第二关，考的是炼丹之术。偏偏阿珂与柳滢均是不会炼丹。

    “若是不能炼出疗伤、进益、延寿的丹药，那第二关便不算过关。”武南镇的罗浮山弟子道。

    柳滢道：“我们先回去看看，再来闯关。”

    柳滢说完，拉着阿珂快速离开。

    “现下我们怎么办？”阿珂问道。

    柳滢叹了一口气道，“只能快些去找个熟识丹道的人，跟他学。”

    “我们在此处，人生地不熟的，如何找到熟识丹道的人？”阿珂道，“不如……宁师尊不是懂得丹道术么？不如让他试试？”

    柳滢脸色一变，道：“日后莫要再提起此人。”

    “你们到底怎么了嘛，前几日不是还好好的？”阿珂问道：“难道，就因为知道他是妖，所以——”

    “不是！”柳滢打断她的话，“总之不要再提起此事。”

    阿珂眼珠子一转，既不是因为他是妖，那此事便是有解的。

    “我有办法了。”她道，“阿姐你就在此处等着，我去找一个会丹道术的人来。”

    柳滢见阿珂蹦蹦跳跳往远处跑去，忙道：“你去何处找？”

    “自有找处，阿姐就等着吧。”阿珂说道。

    *

    武南镇外的树林里，叶兴言正躺在树上睡觉。

    阿珂捡起一个小石子，朝他身上丢去。叶兴言便翻身跃到地上。

    “天下狐狸均有自己的狐狸窝，唯独你，睡在树枝上。”阿珂说道。

    叶兴言拍拍手朝武南镇内走去，“既是有事找我，为何又在这处磨蹭？”

    阿珂追了上去，“奇了，你怎知道我有事找你？”

    “先前我亦是参加了仙门大会，怎会不知武南镇这一关要考什么？”叶兴言道。

    很多话，阿珂不敢去问柳滢，却敢问叶兴言：“你们究竟是怎么了？去了北境一趟，怎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叶兴言只静静地往前走，并不回答阿珂的问题。

    阿珂本是事外之人，却比二人还着急，“你如此这样，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解释，现下又出现在她跟前，不是给她添堵么？依我看，你也别去了，她本就是要到别处去学丹道的，也不是非要你去才能成事。”

    叶兴言顿下脚步，道：“此事非我去不可。她那么想找到她姐姐，想必不会为了置气，而耽误救她姐姐的事情。还有这追魂弩，你还是给她拿着比较好，否则又被人抢了去。”

    阿珂看了一下袋中的追魂弩，问道：“无论是妖族，还是魔族仙族，都想要追魂弩。难道你不想要？”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也不必一直试探我，我又不做北洲未来的继承人，要这追魂弩做什么？”叶兴言道，“她还在等着，我们还是快些进镇吧。”

    秋末冬初，天本就不晴，又有飒飒北风。阿珂拢了拢身上的衣服，跟着叶兴言一起进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