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闷热的空气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冲刷，这是末世近四个月以来的第一场雨，迟迟带来了秋季凉意。
秦矢使劲摁住血流不止的右侧胸骨，他的指尖嵌入伤口，灭顶的疼痛换来片刻的清醒：“茉莉，快走！”
闻茉用左手握住了秦矢的手，她白皙纤细的右手微微抬起，五指成爪，挥向周围疯狂向秦矢扑来的丧尸。
自喉间发出的尸吼没有丝毫的绵软无力，被鲜血洗过的右手锋利如刀，闻茉带着秦矢杀出了一条血路。
很快，大雨将秦矢的鲜血冲刷，更多的丧尸重新冲向了还被堵在商场大门的四人。
这已经与闻茉无关了。
今天这场雨格外的大，接连不断，串成一面巨大的雨帘，有雨水落入闻茉双眸，模糊了她的视线。来时的气息被大雨冲淡，闻茉迷失了方向。
闻茉抓住几乎要倒在她身上的秦矢，问他：“秦矢，怎么走？”
秦矢呼吸粗重，他能听到闻茉在说话，却因为失血过多，听不清闻茉在说什么。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让自己不要倒下去。
闻茉左顾右盼，最后选择将秦矢带去就近的建筑物中躲雨。这是一间书店，在末世，书籍无人问津，就连幸存者寻找落脚点，也不会选在没吃没喝不好躲藏的书店。
闻茉用爪子划拉开门上的锁，她的动作有点大，本就站不稳的秦矢浑身脱力，摔倒在地，大雨无情的打在他的身上，他身下却很快积了一滩鲜血。
——血还没有止住。
闻茉从雨中将秦矢捡起来，成为丧尸后，最近也不饿肚子，她的力气大了很多，扛着秦矢不算费力。
就是他太大只了，闻茉还是费了很大劲，才将秦矢搬进书店避雨。
书店里边边角角落了灰尘，但大体来说还算是干净整洁，闻茉将低矮台面上的书本挪到一边，又在前台找到了软枕放在台面上，就算是做好了一个简单的床。
闻茉将秦矢搬上去，见他的伤口还在流血，可秦矢已经完全昏迷了，她便帮他捂住伤口。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须臾之间，闻茉的两只手已经完全被鲜血打湿，鲜血滴答滴答从台面上落下，一滴又一滴，完全没有止歇的迹象。
为什么血没有止住？
闻茉困惑的歪头，隔着被雨水模糊过的双眸，她看着面色惨白的秦矢，他脖颈上围着的那条白色围巾，已经被完全染红。
明明之前她受过的伤比这严重得多，可是只要一直捂住伤口，血就会止住，为什么秦矢不可以？
人类真是非常脆弱的生物。
所以为什么要替她挡枪呢？她挨一枪又不会死掉。
闻茉想起之前秦矢磕到脑袋需要用药，或许这一次他也会需要，她得去找点药来，等秦矢苏醒了，让他吃药。
闻茉小心的松开手，唯恐牵动了他的伤口。她站起身，定在秦矢的身边，慢慢的说：“秦矢，你等一等我。”
接着，闻茉走出了书店，将大门阖上。她站在屋檐下，雨点斜斜的打湿了她的面颊，带来丝丝凉意。
雨越来越大了。
闻茉想着，慢慢的走入雨中。
……
秦矢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梦到了末世前的闻茉。
看着眼前那张熟悉的面容，秦矢迟钝的想着，如果将末世前后的茉莉认作截然不同的两人，那他已经有将近两年半的时间，没有见过闻茉了。
他好想她。
面容尚且青涩的闻茉穿着他们高中的制服，白衬衫，黑色百褶裙，像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清丽，充满生机。
那是高三刚开学的她。
闻茉坐在操场最上面的一阶大台阶边上，细白的小腿轻微晃动：“阿矢，你想过之后去什么大学了吗？”
“没有。”秦矢坐在她旁边，惬意的沐浴着明媚的阳光：“你呢？”
闻茉不答，反问：“那你想过以后学什么吧？”
“金融吧。”
“哦。”闻茉了然的点头，秦矢家里本身就是经商，他的未来是早已经定好的，她早就知道。
秦矢问：“那你呢？”
“我去哪里都可以，离家远一点就好。”闻茉话锋一转：“阿矢，Z国的斯里兰卡大学的金融系是top1，我们去斯里兰卡大学吧。”
“这么远？”秦矢诧异。
秦矢其实很不解，在他眼中，闻茉家庭和顺，继父与母亲感情极好，她也是唯一的女儿，家里的小公主，比他家里那种复杂的情况强得多。
闻茉看起来那么温柔那么乖，她怎么会说出“离家远一点就好”这种话？
也是那时候，秦矢才隐约意识到，他或许从未真正了解过闻茉。
闻茉的声音惯常很轻很温柔，像是一阵吹拂而过的微风：“离开熟悉的环境，离开熟悉的人，才能独立，才能长大，不是吗阿矢？”
“那就去Z国。”秦矢毫不犹豫的支持闻茉的决定。
闻茉笑了笑：“那接下来的一年，一起努力吧。”
在这之前，秦矢的确没有过出国留学的计划，他是需要做更多的准备。高三的一年转瞬即逝，随着他们相继成年，斯里兰卡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也寄到了他们的手中。
秦矢怀揣着对未来大学生活的憧憬，兴致勃勃的对闻茉说：“茉莉，我们要不要先去Z国玩一圈？”
“阿矢，你可以过去先帮我熟悉一下环境吗？”闻茉温和的对他说：“你知道的，我很难习惯陌生的环境。”
小时候闻茉第一次跟着妈妈来到继父的家里，她就躲在花园里，偷偷的哭了好多天。小秦矢每次趴在自家阳台，都能看到抱着膝盖躲在树下哭的小女孩——这是秦矢对闻茉的第一印象。
原本不愿意和闻茉分开的秦矢想到这里，说道：“那好吧，我先去，你到时候去就不怕了。”
“阿矢，谢谢你，你真好。”
秦矢唇角高高翘起，和她说：“那我现在买票？”
“不着急。”闻茉不紧不慢的说：“你买开学前一个月的票吧，这之前的一段时间，我想和你待在一起。”
“之后我们也会一直在一起啊。”
“嗯。”
时间转瞬即逝。
出国这一天，闻茉来送他。秦矢不舍的抱着她撒娇：“茉莉，我不想一个人出国了，你舍得和我分开吗？”
“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了两个月吗？”闻茉看起来有些无奈：“阿矢，你答应过我的，不能骗我。”
“好嘛，我不会食言。”秦矢嘟嚷：“就是舍不得你……”
闻茉莞尔，她踮起脚，贴近秦矢。他个子高，她只吻在了他的下巴，等秦矢反应过来要弯腰的时候，闻茉已经拉开了与他的距离。
“阿矢，该出发了。”
秦矢被哄得很听话：“好好好，你快点来找我哦。”
“好。”闻茉微弯着漂亮的眼睛，她笑得很乖，很好看：“阿矢，你等一等我。”
可是秦矢没有等到闻茉。
一直都没有等到。
闻茉是骗子，她说让他等一等他，都是在骗他，都是为了离开他。
她略微有些沙哑的声音飘来：“秦矢，你等一等我。”
闻茉的声音萦绕在他耳畔，一遍又一遍，不绝如缕，全部都是谎话。
梦境与现实重叠，伤口处传来剧痛，秦矢倏的惊醒。
因为失血过多，睁开眼的那一瞬他眼前发黑，身形晃动，险些从台面上摔了下去。他按住台面，视线逐渐清晰，他四处张望：“茉莉……”
而在秦矢眼前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他穿着染血的白大褂，刚割开了秦矢的伤口，帮他取出子弹。
男人慢悠悠的说：“疼醒了？条件有限，麻醉已经用完了。”
秦矢冷漠的看着眼前陌生的男人，闻茉不在这里，这说明什么呢？他强撑着问：“和我一起的姑娘呢？”
“我进来避雨时，这里只有你。”男人温和的答道。
茉莉又不见了！
秦矢眼前发黑，他捂着还在渗血的伤口冲出门，徒留男人略显错愕的拿着生理盐水：“伤口还没处理完，你不要命了吗？”
书店的大门被推开，冰冷的大雨迎面而来，地面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水。
秦矢刚踏进积水中，便被推进屋檐下，浑身湿透的闻茉拎着一袋子好不容易找来的药，皱眉看着他：“你醒了，可你还在流血，外面很冷。”
脆弱的人类可能被雨淋到就死掉了。
淋了一路雨被冻得瑟瑟发抖的闻茉如是想道。
“茉莉，我以为你走了。”秦矢紧绷的神情缓和了下来，后知后觉的开始头晕目眩。
“我为什么要走？”闻茉困惑的说：“我和你说过，让你等一等我，不用找我。”
秦矢没吭声。
闻茉是进了书店之后，才发现里面竟然多了一个人类。
丧尸会伤害丧尸，人类也会伤害人类，只有她和秦矢不会伤害彼此。
闻茉对闯入的人类抱有了极大的敌意，她五指成爪，就要扑上去主动攻击对方。
那位医生连忙举起双手，证明自己没有恶意：“我是医生，我在帮他处理伤口。”
闻茉的动作顿住，她看着秦矢的伤口，还在流血。
“因为我刚把子弹取出来，还没来得及给他止血。”那位医生注意到闻茉的眼神，立刻说道。
闻茉将秦矢按在台面上让他躺下，她按着秦矢的伤口，看着那位医生。
医生娴熟的用生理盐水冲刷秦矢的伤口，然后一边和闻茉搭话：“你好，丧尸小姐，我叫盛嘉赋，是一名医生。或许你会知道你的名字吗？”
闻茉和秦矢用人类的语言交谈已是极限，她不习惯人类的语言，自然不会理会陌生人盛嘉赋。
盛嘉赋难掩他对闻茉的兴趣：“你闻到这位的鲜血味不会很饿吗？你平时吃什么？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闻茉眉头微皱，秦矢便“嘶”了一声，闻茉立刻去看他。
秦矢抓着闻茉的手臂，声音很虚：“茉莉，好疼。”
“那怎么办？”闻茉立刻问。
她受伤觉得疼都是默默忍受，忍到不痛了为止，可是秦矢这么脆弱，他似乎忍不下来，那该怎么办呢？
秦矢撒娇：“我想你牵我的手。”
闻茉握住秦矢放在身侧的手，秦矢的五指挤进她的指缝间，十指紧扣。
盛嘉赋轻轻的“啧”了一声，看起来对秦矢挺无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