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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幽州遇三客

    只见几名执刀背弓的高大护卫,粗鲁地拨开出城队伍,硬辟出一条道来,恭请开口叫骂的锦衣公子上前。众人这时定睛看去,正是安家四郎安庆和,于是都不禁后退了几步,不愿招惹这纨绔。

    此时安四郎心怀要事,紧着胸中所求欲,只想直奔城门外,却见排着长队出城,那还能忍得住怒气……只是见了马燧也在此,不愿落了身份风度,遂忙责问起城门守官等人来。

    “四公子见谅,马公子虽是贵客,但明公传下令来,小人们自当尽职守分,严查到底,好回令交差啊……”守官说到后半,却也未再尽言到底,毕竟面前这位少爷骄横可是有名,若无理取闹起来,他身份低微,哪敢得罪。

    “行了、行了……也别拿大人来压本公子!此次出城确有要事,乃奉命行事,尔等耽误不起!马兄一行若有问题,早于昨日便可离去,何须再等一天,徒增危险……快快办好手续,让我等启程,否则定问你个贻误军机之罪,叫你吃本公子一顿好打!”说话同时,将怀中独有的虎头令牌取出,以示此物为证。

    一众守卫见上峰有安排,哪还会多话,忙给安、马两位贵人,以及其随行下属让开大路,恭送出城去。亏得林欠套了层皮囊,埋头跟在自家主子身后,牵马背包而行,否则那满头虚汗面相,叫人瞧见,都知他做贼心虚了。

    待顺利过关后,安庆和当下领头,引马燧去往近旁,急抱拳说道:“四郎要事在身,怠慢马兄了……今日暂别,容事后有机会,定好生结交一番,告辞。”

    “大恩不言谢,安兄自去,当以要事为重,洵美就此拜别。”马燧虽好奇是何事要紧,可也不会在此脱身良机多招是非,忙回礼送走安四郎一行。见军伍扬尘,渐渐远离,“主仆”二人这才跨上坐骑,挥鞭策马,择路南下崖关,尽快远离这是非之地……

    待两三日后,又现那熟悉的城郭在目,林少才觉有逃出生天的实感。这一路说来却也无险,但二人取径绕道时,皆忽略了那八障林的迷阵,在内绕路数个时辰,险些要重回雄武城求援。幸而林欠凭一身功夫,寻出那林中的巡防暗哨,终再借着马燧身份,逃脱密林困局。后又行了半晌,遇一队贩马商帮,几番商谈下,只得靠孔方之助搭伙,这才一路安生些,顺利抵达幽州城。

    这日再望坚城高墙,马燧心中感怀,不经意间开口吟诵道:“……离别家乡岁月多,近来人事半消磨……断有长垣深堑水,晚风不使归心薄。”语气中透出的阵阵思绪,连一旁这平时似少通文墨的林欠,也不由得闻之生出些放情述怀的念头,遂附和道:“马兄好文采!此诗文传情达意,直鸣胸怀,让小弟这粗人也心中有感,甚为通畅……”

    “哈哈哈……林兄谬赞了,此诗……此诗非我妙笔,乃是改动了少许‘秘书外监’《回乡偶书》之大作,可不敢窃据美名……”马燧听他称赞,虽心中暗喜,也表露出了几分尴尬,忙解释起一二来,将借用贺知章诗作之事托出。这近家虽怯,心亦往之的想法也乃人之常理,就算他借语抒情,心意倒是至真。

    “无妨,小弟粗人一名,只些许识得几个字罢了。马兄饱读诗书,得空也教我这老粗几句,长长脸面,那就算心满意足了……”二人谈笑间顺利从东门入城,看来雄武城之变的消息还未传到这里,暂可获得一时喘息的机会。

    “此次结识林兄弟,算是意外之喜。若非李兄下落不明,尚需广发人手追查,洵美倒是想与兄弟好生喝个痛快,一醉方休!哈哈哈……不如我们就约定,待李兄平安归来后,你二人同来马府中,本人自备好美酒佳肴,好生款待。”到底少年心高,虽事未成,马三郎仍是锐气不减,自添几分信心。

    林欠也不管此诺因果,顺势就先答应了下来,但心中却是另有些捉急眼下安身后计。这一程到了路口,世间无不散之筵席,二人当作分别时,插手行礼,相互一拜,也当是为这一场缘分落个圆满,各奔东西……马燧跨上坐骑,后引着“白蹄灰”,向北回那马家府邸。林欠淡淡望了一眼,也不知是注目何事何物,后策马朝王福杂行所在奔去,花去大半个时辰,到达市中。

    已过去七、八日光阴,无人打理此地,倒还是不至脏乱无度。林欠将“黑旋风”紧系于拴马桩,气机探了一圈,确未发现异动之象,这才上前试着敲了敲门。

    只等“咚、咚、咚”三声空传入里,栓板未动,没有一丝回应气息,林少看了看四下,才转到一旁巷道院墙处,熟门熟路地翻身进屋,摸索起有用之物来。他回此杂行,一来是再三确认当下计划,封振邪虽留言可在此碰面,但现下搜索愈来愈密,是去是留,又去该去往何处为妥;二来算整装一番,毕竟这一路损耗也不小,等资用补充得当,再出发不迟……

    幸得杂行众人走得较匆忙,虽未曾找到净武卫的书信文牍,但还是剩了不少日常用度物品。林少急寻了些材料,缝补面皮,更换衣物,却正忙时,竟听得另有敲门声传来,接着一道男子浑厚低沉的嗓音透门而入,直传林欠耳中:“主人家在否?有上门生意了,快出来迎客。”

    店外明显是闭门打烊之状,为何还有人上门采买?思来想去,林欠念是有人见门外“黑旋风”在此,故而叩门一试,却也不敢大意,忙闭气凝神,一边小心外面任何动静,一边拾起包裹,躬身细步向后院退离。

    退至半途,想起先前李晟说过的可直通旁院的暗道,于是稳妥起见,寻到下层仓库中,找到通路,直奔先前躲藏养伤的小院。不一会儿功夫,就见他已出了暗门,两三下攀上房檐,伏身屋顶,小心探出半个脑袋,看向杂行门外。

    只见三道陌生身影,接连映入眼帘,以林欠目力,当得见为首一名带刀汉子,面庞黝黑,燕颔虎须,雄伟身形自带三分粗犷,三分豪迈,坦荡不矫,衬托出十分侠义气;旁边一人背向这方而站,不见正容,却能凭那反绾如刀的发髻,绛色精致的袍衫,曼妙浮凸的身形,清晰辨出是一名蛮腰挂剑的女子。

    二人左右分立,似在护卫中间那名宽袍长袖,衣冠端正的中年书生……正欲进一步观察时,猛然间,不知是巧合与否,三人齐齐朝自己藏身处看来,吓得林少忙一阵藏头缩身,后屏息不敢挪动分毫。() ()

    倒是量光天化日之下,市中人杂,几人不至于随便上前动手。他自等了一刻,再感应一番,才探出头去查看。未几却已失了三人行迹,连对方马匹亦不见踪影,空留自家黑马等在原地,多是对方没有得到有用消息,只得先行离去了。

    姑且又远远确认了一遍,未发现可疑处,林欠这才翻身落入院子里。那三人似都有些本事,故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的道理还是易懂,无谓多树强敌,遂赶紧准备准备,抄起家伙,溜之大吉。

    再跃出院墙,快步来到拴马桩处。林欠这边还留心了马蹄行迹去向,显然三人已朝市东而去,才宽下些心来,一脚借马镫发力上马,手提缰绳,腿夹马肚,低呼一声“驾”,便伴着“哒哒”急促,马蹄笃速,挥鞭往城西门疾驰。

    又是一阵赶路后,方于午时前后出了城门。林欠心中合计,想着是就近先往净武卫别部打听消息,还是试着找寻师门落脚处安顿一段时间……先算着出了河北道境域,朝西南去往河东,暂以那太原府净武云中卫所作据点,也好将李晟情况告知,免得惹人生嫌,怪他个临阵逃脱之责……

    正轻策爱马前行之际,刚过了那城外五里短亭,路上行人渐少,忽闻身后蹄声阵阵,心中一动,回头竟见三人驾马紧追上来,看那身形打扮,正是方才杂行前徘徊的一伙可疑人士。

    那领头的魁梧大汉人在马上就扬手招呼,开口喊道:“前面的小兄弟,可否下马一叙,某家有事相问……”林少听得此话,哪还不知麻烦上门,暴露了身份,当下也不管回话,快马加鞭速催“黑旋风”飞奔开来。

    这一路马不停蹄,风驰电掣间,双方总相距约莫数十步距离,一时谁也奈何不了对方。期间林少还间或掷出飞石延阻,怎奈对方马上功夫不俗,手上一柄长刀使得更是炉火纯青,将石子尽数挡下。

    全速奔驰了近一刻,最先支持不住的,却是林少身下的“黑旋风”。只见它鼻息粗重,口部不停抽搐,不一会儿便四足一软,前倾颓萎倒地,差点儿让主人也失去平稳,跌得够呛……这也原该怪他,毕竟已跑了几日路程,这马儿再神骏,也不堪如此反复劳累,全赖林少驭马经验不足,考虑不周之过。

    这下他本想弃马逃命,但又转念想来自己就凭一双肉足,终力有未逮,跑不过这四条腿的,不如留些气力与敌周旋……当即看了看地势,便投身旁侧草木林中,见对面驾马近前时,顺势解下包裹,紧握明鬼剑,遥指三人,以示警告。

    这一举动,倒是让对面三位纷纷苦笑起来。那打头的男子也算讲理之人,再次还刀拱手道:“小兄弟不必如此戒备,某家三人只为打听些消息,非有图财害命之谋……不如双方且先把话说开,通个姓名来历可好?”

    “无名小卒,不敢尊什么姓名,更不敢打听诸位来头……这大路朝天,谁也不碍着谁,不必撕破脸面,若几位愿行个好,便不要再阻拦小子赶路。”林欠这说着客气,却手上“铮”的一声,已然拔剑出鞘,剑势杀意顿生。

    “哼!这乳臭未干的小贼,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可是你暗中窥视我等在先,如今还来讲这些作甚?师兄,莫再对他客气,先让妾身给他些眼色看看,三两下便叫他老实答话!”回应之人正是那名未看见面容的女子,虽不是一等一的一位美人儿,可也是面容英秀,尤其那一双杏眼有神,别有几分巾帼不让须眉的气概,更不凡的是一身高手修为,似还强于自己三分,让林欠大感棘手。

    此时见她娇咤一声,于马上腾起,右手先祭出左侧三尺长剑,翩翩落地后,同样以宝剑指向前方,讥道:“念你是江湖晚辈,先让三剑,出招吧!”

    林欠倒未心急下手,看了眼那身后两人,未做其他动作,想来应是对这凶婆娘的本事有底,故而敢让她打头阵试探。当即想到故弄玄虚一番,学着公输桐般,一抹剑锋,轻念口诀道:“通玄妙兮理法寻机,观星轨兮万象莫测,转盛衰兮变异奇化……”这一番正经样,倒真似什么高深的心法,让那大汉也忙提醒一句自家内人:“师妹,小心对敌,莫要大意……”

    未待对面说完,林欠便飞身上前,借明鬼剑锐,剑锋一抖,挽出数道剑花攻来。那妇人招随意转,亦相迎而上,一连挑、挡、刺,缠住对方剑身变化,连消带打,欲要先破一招,挫其锐气。

    双方兵器交击两下,本都以为可借手中兵刃之利,斩断对手兵器,谁知星火乍现,皆无损分毫,便已知两剑都非凡品。出师不利,林少一招未老,回身收手,退却半步后再进招三路,剑生寒气,使得却是那《寒铁剑法》中的“林寒洞肃”,虽不及郑二家主纯熟,倒也勉强可对敌上阵。

    女子临敌应变不凡,内力运转,逼退寒气,同时侧身一让,剑随身转,剑芒回旋,生生破开对面劲力,这嘴中还不闲,耍着问道:“久闻幽州郑家铁剑堂绝技,便是以阴寒剑气运使,你小子不会是郑家弟子吧?”

    明鬼剑未曾建功,林欠心中本已烦闷,美妇人这一问,他正好借言怒道:“你若能猜着小爷师门,小爷当场饮剑!打就打,哪来这话多?”语间手上加劲,竟是不按常理路数,借剑使刀,打出习练已久的一招“腥风血雨”,劈头盖脸斩去。

    “呸!看老娘如何破你这怪招!”原道这也是个不轻易饶人的主,以快剑迎上纵横此间的刀气剑影,分毫不退,竟硬接下了林少一口气十余记挑拨劈砍路数,看得他心中暗惊。当下再依心法,只半招收力,终到这第三招之约,才第一次用出前几日偷师的剑招——“遥望长云气寒山”。其中还故意化此双剑运使的《崆峒飞剑》为单剑击出,全凭他心法奇妙,倒也有些短兵奇变的神髓。

    “这使的是双手剑法?算你小子倒霉,碰到姑奶奶了!”那女子随即左手一抽,腰间另一柄二尺白刃出鞘。原是方才她单手对敌,此刻才算全力以赴,两剑左右浑圆交替,密不透风,人如惊鸿掠影,起舞翩跹,比之之前再快了三分,一阵金铁疾鸣后,直将林欠逼退丈外,别说受伤,衣角亦未伤到一处。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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