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不公

    “你要干什么!”

    “放开我!”

    秀芹凄惨的尖叫声传进宋稚耳里,她蓦地睁眼开,眼底的困倦转瞬消散,同时坐在桌前,用手撑着下巴的小憩的李寻鹤也站起身。

    两人看向对方,不约而同的大步向前。

    宋稚抬脚踹开房门,外面天色蒙蒙,晨雾缭绕,一群面色凶煞的男人站在院中,秀芹被他们推搡在地,眼泪滚滚落下,

    为首的男人肚大腰圆,穿着鹅黄镶金边的袍子,腰间垂挂的玉佩一看便价值不菲,与周围身穿麻布粗衣的人形成鲜明对比。

    他笑得淫邪,蹲在地上伸手去摸秀芹的脸。

    “你要做什么!”宋稚厉声道。

    男人冷不丁被这声娇喝打断,不爽地眯起眼看向宋稚,忽的眼前一亮,色眯眯地将她上下打量一番。

    女子身姿高挑,一袭水蓝翠烟纱裙勾勒出曼妙身躯,层叠的素白纱衣平添几分仙气,岂是乡野村妇能比上的?男人顿时对地上的秀芹失了兴致。

    他走到宋稚面前,摸着下巴上青黑的胡茬,“昨儿就听说从外乡来了个水灵灵的姑娘,我本以为他们在诓我,如今一瞧果真长得跟仙女似的。”

    宋稚扫过他身边拿着棍棒的喽啰,发觉正是昨日村口那几个面色不善的男人,想来自她和李寻鹤进村之后,二人便已经被盯上了。

    “你平白无故闯进别人的院子要做什么!”宋稚厉声喝问。

    “我想做什么?”男人冷笑出声,他伸手拽着秀芹的头发,把她从地上拖起来:“他们这一户欠了老子的银子还不上,我就只好拿她来抵债了。”

    秀芹的头被迫仰着,她神情悲痛,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绝望的低吼,随后狠狠啐他一口:“陈晃!你这混账东西强占我们田产,害我夫君,又哪来的脸来同我们算账?”

    “我夫君在天有灵,势必叫你不得好死!”她声音悲怆,似是肝胆俱碎。

    “是吗?”陈晃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猛地甩开秀芹,将她推到地上,“你让他来啊,你以为老子会怕吗?”

    宋稚扑上去,将秀芹扶在自己怀中,气得浑身发抖,没想到秀芹姑娘的夫君之死,竟也和他脱不了关系!

    陈晃看着宋稚双眉紧蹙,贝齿死死地咬着樱唇,只觉得美人发怒也是惹人怜爱的,一颗色心又忍不住想入非非。

    忽然另一扇房门被人撞开,鬓发霜白的阿婆踉踉跄跄冲出来,高举手中拐杖扑向陈晃,咬牙道:“你这狗贼,不仅害我孩儿,还想欺我儿媳!你活该千刀万剐!”

    一个已到花甲之年的老东西,陈晃更是懒得搭理,他朝着周围手下使了个眼色,旁人立刻心领神会走上前。

    “你要做什么!”宋稚心中焦急,阿婆年岁已高,这幅身子骨哪还经得起折腾。

    陈晃手下的打手哪管这些,他伸手就要去推阿婆,就在他的手即将落在阿婆身上,一颗石子破空而来,将他的手臂击向一旁。

    男人只觉得半条臂膀都在发麻,他捂着手腕连声叫唤。

    “是谁干的!”陈晃满脸凶恶,呲着牙到处张望。

    “是我。”清冽男声响起,夹杂着淡淡的笑意。

    白衣少年倚在门前,冷风吹得他白衣翩跹,他生得剑眉凤目,薄唇勾起一抹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反而晦暗不明,像是风雪欲来前的寒夜。

    陈晃指着他鼻子臭骂道:“你又是从哪冒出来的,一幅小白脸样子也敢学人逞英雄?敢坏我好事我要你好看!”

    宋稚眸光一点一点冷下来,他算什么东西,也敢对李寻鹤指手画脚,这样的混账,就该乱棍打死!她伸手在地上摸索,慢慢攥紧一块石头。

    “阿稚。”

    她回神,看见李寻鹤一步一步向她走来,他在她面前蹲下,将她攥着石头的手指掰开,轻声道:“此事……交给我便好。”

    宋稚怔怔看着他,觉得心脏漏跳半拍,此时李寻鹤已经起身背对着她,清瘦身躯将她牢牢护在身后,同时周身气场越发冷肃,白衫无风而动,让在场每个人都感到深深的压迫感。

    陈晃后退两步:“还愣着干嘛,快上啊,给这小子一点颜色看看!”

    一群人虽有犹豫,却仍是在陈晃的咆哮下,举起棍棒扑向李寻鹤。

    李寻鹤身形微动,步伐行云流水般的闪过几人,他的右手负在身后,仅用左手便将几人耍得团团转,出手时如清风拂面,点到为止,并没有夺人性命。

    顷刻之间,几人猝然倒在地上,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叫唤。

    宋稚下意识去看他的手:“你的手……”

    李寻鹤眼底笑意如春风化雪,将右手摊在她的面前:“无碍。”

    宋稚一拍脑袋,她定是急糊涂了,这几人花拳绣腿,虽然李寻鹤右手无法执剑,但若是对付他们,又何须用剑?

    陈晃见状双腿打颤,一改方才嚣张神色。

    “天道昭昭,你如此行事,可还有王法!”宋稚转头冷冷看向他。

    “王法?”陈晃并无悔改之意,他梗着脖子,满脸涨得通红:“你们给我等着,我会让你们知道,在陈家村,老子就是王法!”

    说完他便拔腿就跑,院子里的喽啰们也都彼此搀扶着起身,一瘸一拐地跟上去。

    宋稚扶起秀芹,又将阿婆扶到院子里的石凳上。

    秀芹姑娘不断擦着眼角的泪,形容狼狈,宋稚递给她一张帕子,将她鬓间的碎发捋到耳后,犹豫过后终于出声问道:“秀芹姑娘,这陈晃究竟是何人,你和他之间又有何过节?”

    院中一片安静,只剩下秀芹低低地啜泣声,片刻后才哽咽开口:“他说的没错,他就是我们陈家村的王法……”

    “他父亲是个有钱有势的乡绅,名叫陈禾威,晚年才得了陈晃这个儿子,恨不得将他当成眼珠子护着,陈禾威在村子里威望极高,又与管理村子的冯里正——冯邱交好,听说他还与清水县县令有些亲戚关系,也正因为如此,陈晃横行村里多年无人能管,冯里正对他的恶行也是一概不管。”

    “前些日子,他抢占我家的田产不算,还说要交给他这些年使用田产的促进,强迫我夫君给他写下欠据,若是不能还钱……”秀芹猛地嚎啕起来:“那混账说,说还不上钱,就要用我去抵债,我夫君气不过同他争论,竟让那些人给活活打死了!”

    她哭得几乎喘不过来气:“我那可怜的夫君啊,我们夫妻二人从未害人,又怎么沦落至此啊!”

    她哭嚎着,声声泣血,似是要指天诉尽所有不公,阿婆沉默地坐在一边,原本佝偻的脊背弯得更深了,眼角缓缓渗出一颗泪,划过满是沟壑皱纹的脸颊。

    宋稚闻言,有如雷击一般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就,就没有别的办法能惩治他吗?”

    阿婆冷笑道:“惩治?那冯里正和清水县县令何曾不知他做下的荒唐事,不过是没人想管罢了,我们婆媳如今相依为命,报官无门啊!”

    秀芹忽然情绪激动起来,起身就要去撞院中的老槐树:“夫君,这世上无人能为我们主持公道,我还不如随你去了!”

    宋稚眼疾手快地拉住她,她蹲在秀芹面前,认真看着她的双眼:“不要寻死,只要活着就要希望。”

    “秀芹姑娘,你相信我吗?”她抓着秀芹的肩膀,有无数句话想对她说,最终目光温柔地看着她,语气坚定:“天若不公,我们便一起去寻个公道。”

    *

    宋稚和李寻鹤帮着她们一起收拾狼藉的院子,秀芹姑娘的情绪渐渐平复,她从宋稚手里接过笤帚,软声道:“宋姑娘,这些我来做就好了,您快回屋去歇息吧。”

    “不妨事。”宋稚握住她的手,“如今陈晃已是恨极我们二人,想来注意力全都在我们身上,一时半会儿不会来找你麻烦的。”

    她从袖子里翻出一个细长的铜制圆柱递给秀芹,耐心叮嘱:“我们待会儿便出门去寻人,此物名叫鸣镝,你仔细收好,倘若陈晃真的再次找上门,你便将此物朝天射出,我二人自会得了信号赶来。”

    秀芹将此物小心翼翼地放入怀里,眼眶又开始泛红。

    宋稚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故意打趣道:“莫要哭了,眼睛红成这样,当真是个小兔子成精。”

    秀芹“噗嗤”一笑,又将她拉到一旁,有些迟疑地问道:“你们还是要去寻那位神医吗?”

    “秀芹……你是不是知道他的下落?”

    “三月前,的确有位自称神医的男子来此。”秀芹谨慎地看向周围,压低声音道:“我知道的并不多,但这位神医最后一次露面时,似乎和陈晃起了很大的争执。”

    她的话音刚刚落下,宋稚脑海里的系统音便立刻响起:【宿主,您的八卦进度已达到7%,请继续努力!】

    又是陈晃!

    宋稚正想说些什么,忽然听到一阵孩童的声音。

    “我们快走,不要跟他一起玩。”

    “对对,我们不要搭理他。”

    她回头,看见几个七八岁的男孩凑在一起小声嘀咕,几步远的地方站着一个男孩,身材瘦小,看不出来具体年纪,似乎是被他们孤立,但男孩没有哭闹,脸上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沉静,漆黑的眼眸里毫无波澜,隔着街巷,正直直地注视着宋稚。

    “这孩子是?”

    秀芹的目光短暂停在那孩子身上,不自在地开口:“他是陈晃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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