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区

    这显然不是阿多尼斯进来的那一扇门。

    门上锈迹斑斑,似乎已经很久没用过。铁门紧紧地闭着,只有一个锁孔。

    阿多尼斯把从莉莉那里拿的那把插进去试了一下,根本无法打开。

    “我这里还有一把。”

    道恩掏出了那把稍短一些的金色钥匙。

    虽然她已经试过了,它是打开通往博纳画廊的那扇门的钥匙,但道恩还是想试试运气。

    然而还是没有打开。

    阿多尼斯正面色凝重地思考要不要直接放弃锁孔,直接粗暴地一脚踹开眼前这扇铁门的时候。

    道恩忽然开口。

    “别担心,我这里还有一把。”道恩神秘的笑笑,取下了那根别在发间的金属发卡,“放我下来了吧,能不能顺利出去可全靠我手里的这根‘□□’了。”

    阿多尼斯看道恩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没忍心破坏她的兴致,心想大不了待会火来的时候再踹好了,于是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下。

    道恩蹲在门前,将扭成固定形状的发卡伸进锁孔,耳朵贴近仔细辨别着里面的声音。

    左右转动了几下,直到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咔哒”,道恩才满意地站起来,自信地握住门把手向里一拉。

    没有拉动。

    于是她再拉了一下。

    不可能啊?道恩一脸不可置信地加大了力道,然而铁门依旧纹丝不动。

    站在她身后的阿多尼斯看不下去,就着她紧握着的门把手,往外推了一把。

    然后门开了。

    道恩:……

    阿多尼斯:……

    地牢里面那些门都是往外拉的,所以道恩也先入为主的认为这道门也是往外拉的,结果没想到偏偏这扇门是往外推的。

    两人沉默着在半开的门前站了一会,道恩有些尴尬地笑笑,先一步踏出了这扇门。

    “总算是出来了。”

    刚推开门,外面的风就吹了过来,不太清新但也还算凉爽。

    两人一出来,身后那扇破旧生锈的铁门就因为倾斜的重力“吱呀”一声向后倒去,然后“嘭”的一声关上。

    门口有一排向上的、面目全非的石阶,被堆积成山的垃圾覆盖着,只有靠近铁门的几节台阶幸免于难,要是垃圾再多一些恐怕他们就真的被困在里面出不来了。

    不远处有几处破旧的房屋,显然很久没有人住过了,墙壁塌了一半,房顶和门窗也不知道掉哪去了。

    稍远一些的地方有一条小河——或者说是一条臭水沟比较合适,水面上漂浮着乱七八糟的杂物。河流两边是参差不齐的两排窝棚房,靠近河边的道路上黑水横流,地面上油乎乎的,到处都散发着腐烂的腥臭味。

    没想到这扇废弃的门后面竟然连通着一片废弃的贫民窟。

    “画廊的地牢出口怎么会在贫民窟附近?”道恩不解。

    “那些画廊里的女孩大部分都是他们从贫民窟买来的弃婴。这扇门应该是为了方便将将大批的弃婴转移进地牢里设置的。后来这片贫民窟的人搬走了,这扇门自然也废弃了。不过这也只是我的猜测。”阿多尼斯解释道。

    从贫民窟里买来弃婴,再费尽心思地将她们养大,卖给王公权贵?

    这之中耗费的成本不小,风险也很大。

    “借着公益卖画的由头做贩卖人口,这一切真的只是为了钱吗?”

    直觉告诉道恩这件事并不简单。

    “当然不是。”

    阿多尼斯望着远处的乌黑破败的窝棚出神。

    “博纳画廊的出场劵千金难求,这其中不只是那些油画的功劳。这其中牵扯的人口贸易可以不仅让卖方赚得盆满钵满,还能让买它的权贵们通过这个交易获得当地的声望,通过二次倒卖的方式把不干净的钱变干净。”

    几年前道恩也在小报上读到过一些关于议事会打击贩卖人口的新闻,但最后不过是抓到几个小头目,收效甚微,这两年更是没了音讯。

    斯温德勒对此并不热衷,任何不触犯到他的利益的事情他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杜幽帝国的王公贵族们也都奉行着精致利己主义准则,绝不管多余的事,甚至在王法无法触及之处做着各种见不得人的交易。

    都城的繁华背后藏污纳垢,百孔千疮。

    因此阿多尼斯说这话时,道恩并不感到意外。

    此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空气的温度也逐渐降了下来。两人刚从火场里逃出来,帽子早都不知道飞哪去了,衣服破破烂烂的到处漏风。阿多尼斯把身上有些灰扑扑的、被火燎了一角的外套脱了下来,披在道恩身上。

    道恩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外套,又抬头看了看旁边假装看向别处的阿多尼斯,合理怀疑他是不是因为嫌弃才脱下来给她。

    “有点热。”阿多尼斯解释道。

    “谢谢,我正巧有些冷。”道恩点点头。

    他靠近脖子的一块地方确实有些红,可能是被火熏的,看起来确实很热的样子。

    “上来。”阿多尼斯再一次在她面前半蹲下。

    “不用背我了阿多尼斯,我的伤已经好全了。”道恩说着还在地上蹦跶了两下,示意自己走路完全没有问题。

    阿多尼斯只好站起来,两人刚往前走了两步,阿多尼斯又突然停了下来。

    道恩见他没有跟上来,转过头问。

    “怎么了?”

    “地上很脏。”阿多尼斯忍不住再次开口。

    道恩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我们现在身上也挺脏的。”

    “你没有穿鞋,很容易受伤。西里尔他们都在等我们回去,晚了他会发疯,说不定还会冲进火里。”阿多尼斯面不改色地说道,好像真的马上就会发生这样的事。

    “……会吗?”

    “会的。”

    “好吧。”道恩终于在阿多尼斯执着的劝说下,再次趴在了阿多尼斯的背上。

    不过这一回她即使主动探知,也什么都没感受到,只有一如既往的平静。

    两人刚走了一阵,远处就传来了隐隐约约的晚钟声。

    “傍晚六点了。”阿多尼斯往钟声传来的地方看了一眼。

    “钟楼离这里很近吗?”道恩问道。

    “不算太远。这是城西的那片贫民窟。前几年城西突然因为卫生情况不佳爆发了大规模的疫病,为了避免疾病扩散,大批没有治疗条件的难民得病后被驱赶到这里。后来稍微有条件一些的就都搬去靠近钟楼的那一片平民集市区居住了,这里就变成一片无人区。”阿多尼斯解释道。

    “我记得那场疫病来的快去得也快。当时内臣和议事会联手很快就处理好了相关的事宜,斯温德勒当时还夸奖了一番他们办事效率很高呢。”

    道恩努力回忆着脑海中关于两年前那场疫病的印象。

    她记得当时斯温德勒听到疫病已经就快蔓延到宫殿外延的富人区的时候,大发雷霆,把行政部管理卫生医疗的大臣全都召集了过来,大骂他们都是一群“没用的蠢货”。

    过了两天,都城里的流言和抗议越来越多,斯温德勒听得生气,又把军工部城内巡逻队长官叫过来挨个骂了个遍,警告他们不要让他看见这些脏东西靠近城楼,不然把他们都丢去做医院义工。后来果然都城很快就安静了下来,没有再传出疾病扩散的消息。

    “是解决的很快。”阿多尼斯哂笑一声,语气中分辨不出具体具体情绪,“重病的患者和尸体都一起被拖去立马焚烧了,症状较轻的如果是贵族会很快得到帝国医疗系统的救助,而那些交不起医疗费的穷人们也会很快被隔离到这片原本的无人区自生自灭。不到两个月,整个都城都安静了,没有人对这次疫病的处理结果感到不满。”

    道恩听完心下一惊,这哪里是没有人对处理结果不满,分明是对这件事不满的人都被处理掉了。

    “你也经历了这场疫病吗?”

    “嗯。”阿多尼斯无心隐瞒,“我当时还在帝国学府读书,那时候学院里也有不少同学被感染了,我有一次也不小心被传染,于是被城中的督察队赶出主城中心,和家里人一起在城西避过一阵。”

    “你在这里住过?”道恩转头看了看四周。

    低矮倾斜的窝棚和地窖;脏乱不堪、布满垃圾和排泄物的水沟;散发着恶臭的空气和路面。她实在无法想象,像阿多尼斯这样爱干净的人过去是怎样在这样的地方住下去的。

    “是,就在前面。钟楼往前走一些,有一座稍小一些的旧教堂。我以前就住在那边,部长大人好奇的话,要去看看吗?”

    阿多尼斯背着道恩穿过狭窄的街道,终于走到了一片稍微宽阔干净一些的路面。

    这里已经逐渐有了人迹,几个模样古怪、穿着麻布衣服的老人坐在门口。他们的脸上和四肢上都遍布着疾病留下的丑陋疤痕。

    小巷周围是一排简陋的砖房,左边的那条路的尽头通往集市,而右边的那条路的不远处有一座屋顶稍高一些的红色尖顶小教堂。

    因为年代久远又位置偏僻,这座小教堂没有多少人前来朝圣。墙壁上蒙上一层灰色的阴影。

    彩色玻璃窗有些碎了,修葺的时候用的颜色更浅的透明玻璃,可以远远地看到里面盖着头纱的白色石像。

    “我确实挺好奇的。”道恩的胳膊圈住阿多尼斯的脖子,把头靠在离他耳朵不近不远的地方,语气真诚,“不过,是对你好奇。”

    “对我?”阿多尼斯挑了挑眉,轻笑一声,脚步未停,“部长大人想知道些什么?”

    “我想知道什么阿多尼斯大人就能告诉我些什么吗?大人手眼通天,不仅能够毫不费力的博纳画廊的邀请函,对议事会内部、都城各地、国外各地情况都了解透彻,甚至还和曳罗教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

    道恩勾起阿多尼斯耳边一缕凌乱的碎发,替他别在耳后,眼神像是夸赞又像是在审问。

    阿多尼斯心下了然。

    背上的这只狡猾的小狐狸这是又在套他话了。

    “部长大人想多了,坎贝尔的身份和邀请函是我托西里尔帮忙拿到的。至于曳罗教,我不过是一名普通的信徒而已。”

    “那就好。前几年疫病结束之后曳罗教的信徒陡然增多,甚至到了威胁到皇权统治的地步。国主大人本来是厌恶宗教的,但是迫于形势压力又不得不承认它的合法存在。最近正和大臣们商议要怎么才能把它打为□□,一举拔除,然后清出杜幽帝国呢。”道恩紧紧地注视着阿多尼斯的那双深褐色的眼睛,却依旧没有看出一丝波澜。

    “是吗?几个信徒就能威胁到他的统治吗?”阿多尼斯饶有兴味地勾起嘴角。

    “当然,我听说不仅杜幽帝国的领土上曳罗教堂遍地开花,这片大陆上的其他几个国家的也出现了许多曳罗教信徒。一些信徒们已经组织起义在别国推翻了旧制,建立新的国家了。副部长大人不知道吗?”道恩的语气忽然夸张起来。

    “我的确也听说过有这么一回事,不过并不是特别清楚。道恩小姐知道国主大人是怎么想的吗?”阿多尼斯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起初斯温德勒也是不怎么在意的。但是直到最近他发现议事会里也有不少曳罗教的信徒,其中有一个还能够随意地进出皇宫,甚至溜进牢里救人,他就有些坐不住了。”道恩假装一副很苦恼的样子,轻叹了一口气,“阿多尼斯,你猜藏在议事会里的那个曳罗教的信徒究竟是谁啊?”

    阿多尼斯笑了一声,不答反问:“部长大人之前不是不愿意告诉我吗?怎么今天突然又改变主意了?”

    “那我们现在不是合作伙伴嘛,总得和你交换一些信息,要不然你多吃亏啊。”道恩煞有其事的说道。

    “原来是这样。”阿多尼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部长大人可得替我们国主大人好好找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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