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余徽晓对杨乐执着于要女儿这件事很是抵触,毕竟有悖生物学规律。
但是怀孕以来,余徽晓的内心开始动摇,也期待能要一个女儿了。
她喜欢做女孩,无论是之前坚定梦想努力工作的女生,还是现在陪着宝宝慢慢长大的新手妈妈,她都很喜欢。
她后悔那天的生理卫生课上没能继续多讲一点。
杨乐说女性在生命繁衍中比男性承担得更多,没错。但余徽晓回想起那天班上的女生们,在她开始提到月经和生育的时候,会集体眼神回避地低下头。
也许在她们眼里,这是很羞耻的事情。
但余徽晓很想告诉她们,不是。
月经和生育,都是女孩子的天赋,应该自豪,不应该羞耻。
她喜欢自己是个女孩子,也喜欢这种天赋。如果这个宝贝是个女孩的话,她也会告诉她,喜欢作为女孩的一切。
说来很奇怪,从她开始期待肚子里宝宝是个女孩的那天起,她的孕吐反应突然好了许多,嗜睡虽然还存在,但整个人精神了不少。
现在就算对着手机屏幕看上一整天文献,也不会觉得头晕了。
反复确认了几天后,余徽晓终于能放心地跟徐若若他们取得联系。
虽然她人没出国,但课题毕竟跟她有关系,看其他人干活自己闲着,余徽晓心里过意不去。于是她打算在电脑上帮他们处理一些数据。
电话打给徐若若,徐若若没接。
余徽晓疑惑了一会,又打给崔博。
电话打了很久才接通,可是电话那头,崔博泣不成声。
……
出国前几天,实验任务不多,徐若若主动提议去一处网红小渔村的许愿树打卡。
来之前她看了不少攻略,看网上说的天花乱坠,那里的许愿树,很灵。
于是,她有了一个十分荒唐的想法……
一个,她永远说不出来的想法。
那天早上,她穿了一套白色的连衣裙,粉色的针织外套,和米色的小皮靴。
这已经是她在衣柜里找了很久才找到的,最像杨心的穿搭。
她还画了很淡的妆,努力把自己不大的眼睛画得像杨心那样楚楚动人,然后再画白一点,像杨心生病时的样子一样。
很想成为杨心的想法,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也许是杨心第一次来实验室时,崔博蹦蹦跳跳着出去的时候吧。
也许是崔博跟他说,杨心真的很好看的时候吧。
那天她真的顺着崔博手指的方向,站在窗边,看着那个美好的女孩,牵着导师和杨阿姨的手,微笑着走在校园里。
那一刻徐若若觉得即使她生着病,也好幸福。
一个长得好看的女孩,不管走到哪儿,都会是万众瞩目的存在。
可是她从小就和大家眼里女孩子的美貌不沾边啊。
她不算白,也不算瘦,眼睛很小,脸圆圆的就像小苹果,平时一紧张还透着红。
小时候上学,班里男生看见这样的肉团子,都会吐槽她像青蛙公主。
她很自卑,也很生气。
但她的性格一直大大咧咧,又不敢得罪人。所以在其他人眼里,她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一样。
有时候她想,她有很爱她的家人,有自己喜欢做的事,人生有时候就这样一直糊里糊涂过下去也不错。
直到有一回,她看到杨乐和余徽晓走在校园的甬路上手拉着手,有说有笑。
那天她的实验做得很糟糕,还得了重感冒,咳嗽得很严重。
她裹着衣服,一声又一声咳嗽着跟在俩人身后,突然间很难过。
她想如果能像余徽晓一样,也能找到一个难过时可以说说话的人就好了。
昏暗的路灯下,空气里的微粒清晰可辨,它们成群地旋转着,仿佛也在嘲笑她的孤独。
徐若若站在路灯底下,昂着头,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往来的路人过了一批又一批,所有人都跟看傻子似的看她一眼,冷冷的就走了。
在繁忙的A大,优胜劣汰就是常态。
像她这种没能力没相貌没背景的“三无产品”,就活该被人群踩在尘埃里。
“好丢人啊。”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悄悄钻进她耳朵里。
徐若若撇着嘴一回头,看见崔博插着兜,就站在她背后。
被熟人拆穿的徐若若一下子更难过了,边哭边继续往前走。
偶尔回个头,崔博一直跟着她,但是正眼都没瞧她一眼,一直在低头玩手机,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
他越是这样,徐若若觉得越羞耻,停下来,跑过去,红着眼睛,抽咽着质问:“你跟着干嘛?又不是你实验做不出来!”
崔博从手机里懒懒地回了个神,那双眼像没睡醒一般,毫不在意地盯着她,冷冷说:“不是答应我一顿必胜客吗?”
“我难过成这样,你就想着让我请客?”徐若若彻底爆发,唾沫都快喷到崔博脸上了。
崔博闭上眼,等她说完了,才继续说:“你难过关我什么事?”
徐若若一个字不想说了,继续抽咽着,转身往前走。
崔博还继续跟着。
“都跟你说了别跟着了。”徐若若越走越快,“我答应请你必胜客,我答应今天请了吗?”
“你是要请客的,是乙方,我才是甲方好不好?我说哪天请,你就要哪天请。”崔博不要脸地说。
徐若若抽咽着,停下来,回个头,觉得他说的好像有道理。
她是个很看重诚信的人,不想因为这种事落人把柄。
徐若若用纸巾擦擦眼泪,走过来,往校门口走。
“你干嘛去啊?”崔博问。
“不是去必胜客吗?”徐若若说。
“等过去我都要饿死了。”崔博要求还挺多。
徐若若很无语,又折返回来,“那你说怎么办?”
“我点了外卖,你转我钱就行。”崔博说着朝医学楼门口走。
一头雾水的徐若若只能默默跟过去,怎么想怎么来气。
好在披萨很解压,吃上东西,人好多了。
本来是请崔博的东西,徐若若一口气吃了一半多,崔博自己只动了两小块披萨,剩下的时间都在专注手机游戏。
等徐若若吃饱了,才想起来关心崔博:“你怎么不吃啊?”
“是你太能吃。”崔博低着头说。
徐若若接不上话,还是很生气。一气之下,干脆连给崔博留的那点披萨也吃了。
都吃完,徐若若擦擦嘴,豪爽地问崔博:“多少钱,我转你。”
崔博关上手机,很无奈地看着她:“东西都是你吃的,能算你请我吗?”
“你……刚才叫你吃你不吃的!”
“那是你傻!”
崔博说完,起身就往实验台走。
徐若若含着嘴里的半口披萨,跑过去追他,“我才不傻!”
崔博笑笑没说话,最后那笔钱也没转成。
那天晚上,徐若若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辗转反侧了好久,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
所有人都可以嘲笑她,但是崔博,不可以。
崔博虽然没有杨乐姐夫好看,但……但已经是徐若若这些年见到长相最舒服的男孩子了。
他们是老乡,一起进实验室,一起轮转,一起定导,又分到了一个课题组。
其实每次跟他做实验的时候,待在他身边,徐若若的心跳都会变得很不规律,一会很快一会又会暂停。
她是一个很喜欢看偶像剧的人,但从来不敢奢望偶像剧的剧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但是那天她在休息室,帮余徽晓调整计时器的时候,意外地发现某个计时器的下面,压了一张打印下来的照片。
照片上,是寂静月色下,举着花灯的杨乐和余徽晓。
两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无比幸福的笑容。
徐若若慌慌张张地把照片重新藏好,魂不守舍地坐回实验台旁边。
她难以克制地心生羡慕。
崔博过来,又打趣她:“不好好做实验,小心下回组会又挨骂。”
徐若若努了努嘴,重新拿起移液器,开始工作。
崔博看见她突然一本正经的样子,不小心笑出声。
“笑什么?”徐若若瞪着他问。
“笑你好骗。”崔博坐到她对面的实验台上,拿起自己的移液器,手一抖,直接掉地上。
“你还好意思说我,小心你下次组会没得讲吧。”徐若若心里翻了个白眼。
“我要有的讲你再请我顿饭?”崔博一边加样一边问。
“你怎么就知道吃饭啊。”徐若若很生气。
半夜回去,还是睡不着地生气。
虽然她现在可以在崔博怼她的时候怼回去了,但心里还是不舒服。
为什么晓姐喜欢一个人,就可以整天和他嘻嘻哈哈,被他哄着。
为什么她喜欢一个人,永远都是被指责。
她很委屈,但第二天看见崔博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地想跟他说话。
崔博好像也死性不改地继续嘲笑她。
出国前的这段时间,徐若若被他惹急了,干脆忍了两天没理他。
出发前一天,崔博给她发消息,很随意地说:“那天跟你吵架的事,浅道一声歉。不良的团队氛围不利于之后的合作。”
道歉就道歉,浅道一声歉是什么意思?
徐若若的气消了一点,但没完全消。
可人到机场,再见崔博的时候,徐若若跟好了伤疤忘了疼似的,又能有说有笑的了。
有时候想想,她觉得自己好没出息。
还是说暗暗喜欢一个人,本来就是一件很没出息的事情。
徐若若在飞机上考虑了很久,决定给这样没出息的自己一个交代。
她看到网上有一对情侣就是在许愿树下认识的。在此之前他们素不相识,只是因为他们的愿望牌挂得很远,却被风吹到了一起。现场有人发现,调侃了一句。他们互看一眼,几乎在瞬间被彼此吸引。
徐若若自己决定不了的事,打算让老天决定一下。
如果,她和崔博的许愿牌贴近失败的话,从今以后,这件事她就不想了。
但如果成功的话……
她想了一路,惶然笑了笑。
她好像,从来就没计划过成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