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徽晓的婚礼结束后，肖珊没有着急走。
现场很欢乐，孩子们吵吵闹闹地围在杨乐和余徽晓身边要糖吃要气球玩。
天空是梦幻的蓝紫色，过渡带泛着金黄，像是有人拿水彩笔故意加上去的一样。
像油画，美到失真。
肖珊仔细回想，她好像有很多年没有安安静静地欣赏这样幸福的景色了。
那天叶敏生没有到现场，因为叶思航还在上学，暂时走不开。
这些年无论去哪儿，他都会陪伴在叶思航身边。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同时扮演着一个父亲和一个母亲的角色。
一种难以名状的愧疚，想水滴一样打在肖珊心头，力道很弱，但激起的涟漪久久难平。
她拿出手机给叶敏生发消息：
【十一有空吗，带航航来北京玩几天？】
叶敏生回复：【好】
九月下旬叶思航一放假，叶敏生就把他带来了北京。
杨乐叫上杨心，一家人在一块吃了一顿饭。
大家故意把杨心身边的位置留出来，等着叶思航过去坐。
但这回，叶思航在门口攥着手，没好意思过去。
“干嘛站着，你不是最喜欢杨心姐姐吗？”叶敏生问。
“也没有。”叶思航挠挠头。
他已经到了变声期，现在的声音有些低沉，开口说话还会觉得不适应。
大家看着他，再看看杨心，互相都有些尴尬。
杨乐见状，赶紧朝杨心挪了一个位置，把余徽晓身边的位置空下来，拉叶思航过来，“坐你姐这儿。”
叶思航脸红着过去，哑着嗓子，声音很小地朝余徽晓叫了一声“姐”。
余徽晓也觉得不适应，“那么害羞干嘛，我又不会吃了你？”她不是杨心，不会给他夹菜吃，就自己吃自己的，见叶思航好久没动筷子，才怼了怼他的胳膊肘，“吃啊。”
“哦，哦，吃。”叶思航局促地拿起筷子。
大家都被逗笑了。
叶思航趁乱朝杨心的方向看了一眼，手中的筷子越攥越紧。
余徽晓看不惯，瞪了他一眼，“怎么跟你姐夫一毛一样。”
杨乐刚吃了半口菜，来不及咀嚼就囫囵吞了下去，急于辩驳：“我怎么了我？”
“怂，认吗？”余徽晓改瞪杨乐。
“怂也是因为爱你。”杨乐很小声地说，几乎就对了个口型。
可夹在他俩中间的叶思航听得一清二楚。
叶思航闭上眼，脸颊的红晕攀上耳朵。
叶敏生觉出不对劲，看了叶思航几眼，主动岔开话题，“那个，周末去哪儿玩，想好了吗？”
话抛给叶思航，但叶思涵不想接。
杨乐替他说：“去环球影城吧，我们买了优速通。童宝一直想去，我们还没来得及带她过去，现在正好航航来，还能有个伴。”
旺季的环球影城人很多，对杨乐和余徽晓来说可能有点危险。叶敏生让他们再考虑一下。
但现在俩人完全不在乎。
天天在乎曝光的话，日子还过不过了。
比起那些狗仔的爆料，童宝的幸福更重要。
叶敏生还在犹豫，主要是怕后续公关很麻烦。
可肖珊对他们的态度大为赞赏，并跟叶敏生保证，如果需要公关，就交给艺焕。
话都说到这份上，叶敏生也没得拒绝。
于是周末一早八点钟，大家开车前往环球度假区。
叶思航提前一天收拾好了书包，还特意把余徽晓送她的乐高机器人带上，他想把它抱过去，跟威震天合个影。可当他兴高采烈走到妈妈车前，拉开车门，车上已经没有他的位置了。
叶敏生坐在副驾，肖珊坐在后排，小梨姐开车，肖珊身边还有两名年轻英俊的男士。一位戴着金丝框眼睛，一位没有戴，俩人都穿着很正式的西装，一脸微笑地和叶思航鞠躬，摆摆手，“少爷好。”
叶思航有点崩溃。
他在广州家里虽然也是这个待遇，但在妈妈身边还没有这样过。
他一直没跟爸妈说过，其实他很讨厌家里那种被各种保镖保姆团团围绕的感觉。
他已经是个大人了，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
车里的两位陌生男士朝旁边挤了挤，让最靠外的肖珊身边还能有一点空隙。
肖珊拍拍座椅，朝叶思航伸手：“过来坐。”
“不用了。”叶思航不想被人当小孩子。
座位这么点地方，还是在妈妈怀里。
叶思航关上车门，跑去找杨乐。
今天时间比较早，杨乐不愿意麻烦迟右，就自己开车。
余徽晓抱着熟睡的童宝坐前排，后排只有杨心一个人。
叶思航从前排车窗看了余徽晓一眼，“姐，我能跟你们车吗？”
等余徽晓点了头，叶思航才拉开车门，坐到杨心身边。
他思考着要不要跟杨心说几句话，但想来想去，还是把头转向窗户的方向，什么都没有说。
一路上，杨心也没跟他说话，只是安静地伏在抱枕上看书。
余徽晓问，她就说快期中了。
可余徽晓努力回忆了一下，距离期中至少还有一个多月。
杨乐笑着说：“挺好，你弟随我，我妹随你。是不是很般配？”
“别瞎说。”叶思航突然抬头，紧张地看着杨乐。
“咋了，我说我和你姐般配，不行？”杨乐看破不说破地瞄了叶思航一眼。
叶思航不敢多说了，继续欣赏窗外的风景，顺便把窗户拉下来一点，吹吹风，脸上才不会那么热。
今天北京的天气不太好，有沙尘，叶思航不适应，呛了一口沙子，咳嗽起来，要去找水。
杨心拿过一瓶车上的矿泉水递给他：“喝吗？”
“谢谢。”叶思航很客气地接水过来，只抿了一小口就喝不下去了。
他重新看着窗外，这回嘴角上扬，很久都下不来。
心跳声，顺着血液，传导四肢各处，甚至连手里的矿泉水瓶也跟着发起了抖。
“叶思航，”等红灯的时候，杨乐突然叫住他，“你最近学习怎么样啊？”
“就那样吧。问这个干嘛？”叶思航有点不开心。
“你杨心姐姐学习可是非常好，你要想跟她聊得来，也要学习非常好才行。”杨乐趁机教育，回个头继续说：“参考我和你姐。”
“啊？”叶思航愣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余徽晓皱着眉看杨乐，不知道平时那么随意的一个人，怎么突然正经起来。
现在的小孩都很讨厌别人问成绩的，他到底有没有点情商啊。
“你学习有非常好过吗，小杨子？”余徽晓赶紧制止他。
“至少用来追你足够了。”杨乐脸上漾起一抹小自得，贱得让人想打。
要不是看在怀里有宝宝的份上，余徽晓肯定动手。
叶思航被他俩搞得有点不好意思，重新低下头。
杨心噗嗤一笑，“你别理他，我哥就这样。”
说完替余徽晓揪了揪杨乐的耳朵。
杨乐被揪疼了，赶紧跟叶思航抱怨，“还有你要有个心理准备，学习好的女孩子下手都没轻没重的。杨心你……你什么时候学这么凶了？还有余徽晓你……不教点好？”
余徽晓偷笑，还朝杨心挑了挑眉。
“嫂子说你在家可好欺负了，怎么在咱家的时候就不好欺负呢。”杨心坐回座位，置气地看了杨乐一眼。
“我都给你欺负这么多年了，还不好欺负？”杨乐反问。
“谁欺负谁啊？”杨心小声地“哼”了一声，“小时候跟我抢爆米花的事你都忘了？妈就买了一盒，都被你吃光了，我想要一粒你都不给，可过分了！”
“还有这事儿呢？”余徽晓看杨乐。
杨乐赶紧解释：“她那时候才多大点，不能吃甜食，坏牙！”
杨心笑笑，也没有要怪他的意思，只是心里有点委屈，“你还骗我，等我长大了给我买一屋子爆米花，结果一盒都没买过。”
“是吗？我确实忘了。”杨乐估摸着那时候就是随口一说，“没事一会到景区我给你买一盒。”
杨乐这样说，可实际到了园区里，他和余徽晓忙着哄孩子，压根没想起来。
杨心也没在意，就跟在一家三口后面，默默地走。
叶思航就跟着她。
他们有几年没见了，互相都有些生分。
景点的项目很多，过山车、漂流、4D体验，但大多数杨心的身体都承受不了。
她让叶思航不用管她，想玩哪个就去玩。
但叶思航一个都没有玩。
杨心问，叶思航就说一个人会害怕。
“那你去和我哥玩？”杨心再次提议。
“不玩。”叶思航没说理由，只是回绝。
终于在一处表演秀前面，叶思航停下问杨心：“这个你可以吗？”
表演秀里有喷火龙，有歌剧，声音可能会大一些，但绝对不会晃动。
杨心点点头。
进场前，叶思航叫杨心等一等，转头跑到门外，买了一盒水蜜桃味的爆米花，回来递给杨心，“送你的。”
杨心局促了一会，望着一盒红彤彤的爆米花，抿了抿唇，“谢谢。”
叶思航拿出手机，“我还有挺多钱，可以给你买一路。什么口味都买一份。”
杨心被他逗笑了，“买多了也吃不了。”
“吃不了的话，我帮你抱回去。我可以陪你一起回学校。”
“可我回学校要坐地铁，不坐车。”杨心说。
“那我也坐地铁。”叶思航说，虽然从小到大，他一共也没坐过几次地铁。
身后一阵厚实的脚步声，那俩保镖不知怎么找到这里，很有分寸地站在叶思航身后不远处，职业微笑。
叶思航不想让他们听到自己说的话，赶紧转过身，还让杨心也转过去，然后才悄悄说：“我跟你说的话，不要跟任何人说，一会散场，跟我走，躲开他们。”
“好。”杨心觉得幼稚，但也没拒绝。
演出很精彩，震撼的音乐声中，观众们鼓起掌。
空气里的微粒在头顶光束中旋转纷飞，像冬日路灯下扬起的飞雪，浪漫、隐晦、不着痕迹。
“走！”叶思航率先“逃跑”，跑到侧门，故意放慢等着杨心。
成功绕进一条小路后，叶思航开心地松了口气，跑去旁边的售货亭，买了第二份爆米花。
这回是巧克力味，他抱着，没有给杨心，但也没有吃，“你先吃完手里这盒，我再给你。”
“一盒可能都吃不了，我们可以一起吃。”杨心说着把一块爆米花递到叶思航嘴边，还跟之前大姐姐哄弟弟一样。
但是跟几年前的叶思航不一样，这回，他望着那根纤白的手指，有些犹豫。
“吃吧，一会被我哥看见，可就都没了。”杨心笑眯眯地说，眼睛像天上的弯月牙。
“那就把它藏起来。”叶思航的犹豫暂告一段，堂皇抬头，看了杨心一眼。
就看一眼，又低下头。那颗爆米花，也没有吃。
“藏哪儿？”杨心问。
“姐姐那儿。”叶思航说，“姐姐不是带包了吗？”
杨心刚想起来，把爆米花盒简单封了个口，让叶思航帮她放进书包里。
书包很大，叶思航看着应该还能放不少东西。
“四五份爆米花都能放下。”
杨心被他逗笑了，“你怎么不拿个大一点的包？”
叶思航不说话。
他没有什么爆米花想藏。
而且他想藏的那样东西，再大的书包也装不下。
他把那样东西放心里，想着再装得满一点，就拿出来，告诉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