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民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进了冬月,虽还不至于冷到滴水成冰,但每天日照的时间都在快速缩短,温暖的阳光越来越难能可贵了。

    冬日的太阳很多时候就像一个装饰,没有散发出丝毫的暖意,它高高挂在那儿,仿佛只是为了告诉人们现在是白天。

    周禾和陆允洲已经许久没有上山打猎了,一来他们今年的存粮不少,很不必在这时候冒着严寒上山。二来自从天凉后周禾又把酱板鸭的生意做了起来,一天到晚忙碌的很,自然也腾不出功夫没上山。

    这一日清晨,周禾看着天气还算不错,打算去城里送一趟货。从熏肉小屋取出刚刚制好的十多只酱鸭,穿好棉衣和外套再背上背篓就可以走了。

    前几次送货都是陆允洲独自去前去,冬日寒冷风大,在寒风中行走实在不是一件美妙的事,周禾便听从陆允洲的建议在家休息没再出门了。要不是近来她香料用量很大,家里的存货已经不多了,陆允洲又不太懂这些,周禾觉得她能一个冬天都猫在家里。

    北地的冬天极为寒冷,虽然今日无风,可是温度也并不算高,伴随着人呼吸说话口鼻间时不时就会冒出丝丝缕缕的白气。

    陆允洲将所有的鸭子都背上,周禾一路小跑的走在前头,边走边不时的回头招呼一下:“太冷了,我往前跑几步一会儿再回来接应你。”只有不断的活动才能让甚至暖和些。

    ***

    才一到了镇上周禾便觉这里与以往有些不同,她悄声问陆允洲:“我怎么感觉这街上多了许多的乞丐流民,之前你来那几次也这样吗?”

    陆允洲的神色有些凝重,他小心翼翼的将周禾护在身后,边往酒楼的方向走边说:“之前并不曾有这许多。”

    这时节街上的乞丐增多一些其实是正常的,冬日万物凋零许多人家食物不足,出来乞讨多少也能给家里减轻些负担,可是再怎么着也到不了如今街面上这人满为患的模样,毕竟人都是要脸面的,不是真困难到了不得已的地步,谁愿意舍出脸去乞讨呢?

    莫非是出了什么事?

    两人去往酒楼的途中还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意外。起初是因为周禾看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实在可怜,便掏出了怀里揣着的饼子给她,这下可算是捅了马蜂窝,那些原本窝在墙角昏昏欲睡的乞儿仿佛受到召命一般,一窝蜂的围了上来。

    看着不断涌上来的人群,周禾吓得不轻,后世有关踩踏的新闻报道不断在她脑海中涌现,现在这个情况如果发生踩踏,她一定会死的很难看!想到此周禾的脸都白了。

    好在陆允洲有功夫在身,他扬手打出几块飞石,石子击中了跑在前头的几个人,随着哎呦之声不断响起,跟在后边的人脚步为之一顿,陆允洲抓住这片刻机会带着周禾火速离开。

    到了酒楼外的大门口,这里果然也靠墙蹲着一溜的乞儿,他们一个个衣衫褴褛双目无神,蜡黄的脸色显得分外可怜,可是周禾再也不敢发善心了,刚刚的情况把她吓得不轻。

    交了货周禾见店里生意不太忙,就跟钱掌柜打听:“掌柜的,这街面上怎么忽然多了这么多乞儿啊,往年冬日也是这样的吗?”

    钱掌柜欲言又止,先是警惕的往左右看了看,这才说道:“大侄女最近你出门也小心着些吧,这些都不是咱们这儿的,是卫城那边过来的流民,已经聚众骚乱好几次了,现在妇孺都不敢单独出门,到了夜间更是家家紧闭门户,生怕一不小心就有流民闯入。”

    周禾听了这话不禁愕然,如今治安竟然差到如此地步吗?她问道:“那衙门不管吗?”

    钱掌柜叹口气:“开始的时候流民少谁也没当一回事,等到反应过来已经就来不及了,县城这些天正在往外清人,那些人在县城待不下去可不就四散到了各处镇上。”

    “这也不是个法子啊,难道咱们镇上就不是县太爷治下,这些流民没有营生长久下去岂不要出事?”陆允洲觉得县太爷这么干可不是个好主意。

    钱掌柜又道:“谁说不是呢,可咱们镇上总共才那么几位官差指望他们哪里中用,还是这里的父老、宗族、还有商会三方协同组织了一支队伍,每日夜间打更巡逻,又有士绅开始施粥赈济,目前勉强倒也还能维持得住,至于以后只怕还有的为难呐!”

    “对了大侄女,你待会儿出去切莫要乱发善心,那些流民看着可怜,可他们人多势众一旦闹起来吃亏的还是咱们自己。前些日子就有人被踩断了一条腿,真是无妄之灾啊!”钱掌柜边说边连连摇头。

    周禾在心里默默地说,您老说晚了,我刚刚已经领教过厉害了。

    周禾想想觉得不对,又问道:“即便往年有流民也都是开春青黄不接之时,此时节离秋收也不过才两月,何以会有如此多的流民?那卫城的父母官又在何处?”

    说起这个钱掌柜又是一阵摇头,他这酒楼每天迎来送往消息最是灵通,听人说卫城那边今年秋收时节连着下了好几场大雨,辛苦了一年的收成大部分都烂在了地里。

    偏生这位县太爷为了政绩还要粉饰太平,没有向朝廷上本要求免除赋税。这可苦了当地的百姓,衙役收粮如同猛虎下山,没有粮食便拿耕牛家畜抵偿,一时间哭声遍布四野,人人自危!

    一些人家经过这番劫掠,家里穷的只剩四面墙,活不下去就得卖儿卖女,连儿女都没得卖的只能变成流民。相比在家里等着饿死,出来流亡总能多一分活路不是。

    “那朝廷怎么说?”周禾下意识问出这一句,这是她上辈子几十年经历造成的思维定式,她的潜意识里国家总不会不管百姓的死活。

    “朝廷!朝廷远在天边哪里又知道这里的事呢?更何况自古官官相护,几个草民的性命又算得什么?”说罢他又仿佛后悔自己的失言,连忙嘱咐周禾:“大侄女我可是什么都没说啊,你出去了也莫要乱说,现在外头可正在抓妖言蛊惑之人呢!”

    周禾赶紧点点头,安慰钱掌柜道:“您老放心,我知道轻重!”

    从酒楼出来,周禾的心情十分不好,也没了闲逛的心思,直接去到相熟的杂货店,采买日常所需的香料了。不过考虑到当前的形势,除了香料之外她又额外买了十几斤盐巴,还转路去药铺买了一些常用的成药。

    其实她还想再买点粮的,可是眼下这个情形她担心自己前脚出了镇子,后脚就能被人给打劫了。便决定还是算了,左右家里的存粮还很多,够她与陆允洲吃到明年开春了,至于那时候粮食会不会更贵,也是没办法左右的了

    因之前周禾将带的干粮给了人,他们中午就找了家面馆垫肚子,果然如周禾预料的一般,食物都开始涨价了,之前四文钱一碗的面已经涨到了五文。

    因着物价见长面馆的生意也十分惨淡,此时正值饭点却有大半的座位都空着,与之前周禾过来时人声鼎沸的场面完全不同。

    付账的时候周禾跟面馆老板又聊了几句,对方也是长吁短叹,一个劲的抱怨生意难做。

    从镇上出来周禾第一次为自己之前的惫赖后悔。

    之前钱掌柜看酱板鸭生意好,一个劲的催着周禾多做,她总是以各种理由推拒,无非就是不想又回到前世那种玩命挣钱,没有自己私人生活的日子罢了,她穿来之后一心只想躺平,顾好了眼前的一日三餐便再也不想多动,如今看来这决定极有可能是做错了。

    相比前世的安稳,现在的生存环境其实更加恶劣,变数也更多,天灾人祸随时都会轮番登场,她这种生活态度是不太能抗击风险的。

    万一有一天她弹尽粮绝!周禾越想越后怕,脸色白了又白。

    陆允洲察觉到周禾的紧张,以为她是刚刚被吓到还没有恢复,便拉着他的手安慰道:“别怕,有我在那些人伤不到你的,况且咱们住的地方偏僻隐蔽,那些灾民只会往大城镇流亡,轻易到不了咱们村里!”

    “嗯!”周禾不想让陆允洲担心,只做出被他安慰到的样子,然后忽然又想起一个问题:“你知道卫城吗?是不是离咱们这儿不远?你之前说自己是南平府人,那南平府又在什么地方?”

    经过陆允洲一番解释,周禾才大致弄清了自己所在的地域管辖,原来周禾所在的地方隶属宛平县,卫城就在宛平县的西北方向,卫城与宛平县有同归南平府管辖。卫城的知县出了这么大纰漏,南平府其实也是难辞其咎的。

    不过因为层层考核的缘故,一般地方官都不愿意自己治下有差错,所以这件事最终很可能会被南平府知府压下来,也就像钱掌柜说的那样,远在天边的朝廷压根连知道都不会知道,更别提派人来赈灾了!

    周禾长叹一声,身如蝼蚁,命似草芥,原来并非一句空话!

    两人一路往回走,路上时不时就会遇到奔赴而来的灾民,不过的确像陆允洲说的那样,那些人的目的地都是大的城镇,少有人在村子附近徘徊,等他们过了山前河,再往前走几乎就已经看不到流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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