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开始的这场风雪，前前后后加一起足下了有十天，当天气再度放晴时间已经进了腊月，新年马上就要到了。
这是他们在一起渡过的第一个新年，周禾和陆允洲都想将过得热闹些。房屋要打扫，年货要采买，窗花要剪对联也要贴。
腊月初五是镇上的大集，周禾和陆允洲盘算了下家里的东西，觉得年前还是得再去采买一趟。再说在家里憋了快一个冬天，人也实在是闷得慌，出去逛逛正好散心。
两人商量着明天去了都要买什么，叽叽喳喳期待着明天的繁华，周禾还对翠儿说：“等到了集上你也仔细瞅瞅，那人多，说不定就能遇到三五老乡，也许还能打听到你弟弟的消息呢！”
周禾这样说原是好意，谁想翠儿却听得白了脸色，连连摇手到：“我，我不去的，您只管和姐夫去逛就好，我就在家看家就行。”
周禾还当她怕给自己添麻烦，笑着劝说：“没事，多你一个人也不麻烦，也不用怕路太远不好走，明天咱们搭村里的牛车去。”
每年到了腊月周家村隔两天就有车往镇上去，只消花上几文钱就能坐个来回，腊月进城人们多半都是为了采购，坐牛车省时省力又能多带好些东西，要过年了人们也不吝啬这几个钱，牛车的生意十分的好。
翠儿还是摇头拒绝，周禾见她这样也不好再勉强，便说道：“那也行，你就在家吧，有什么想要的告诉我，我给你带回来。”
翠儿表示自己现在已经很知足，没什么想要的了。
翌日一早，村里打算去镇上的人就聚集在村口，牛车一到纷纷上车。陆允洲找了个靠里的地方将周禾护在身后，一来可以挡挡风，二来也避免她被人挤着。
村里人有看出来的就笑着打趣：“大家瞅瞅，禾丫头的女婿真是会疼人呢，禾丫头你可是好福气啊！”
又有人打趣刚才说话的人：“狗娃娘，这是羡慕了吧，让你家那口子也赶紧学学。”
狗娃娘哈哈笑道：“嗨，他就是个呆木头，哪天我丢了，只要锅里还有饭吃，他都想不起来要找我，非得饿着了才能想起我这个人呢，指不上，指不上。”
众人听了就是一通哄笑，村里的汉子都心粗，像陆允洲这样的还真是少有。
这时又有人问：“禾丫头，你们这个月就该出孝了吧！”
周禾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没出声只是点了点头。
于是又有人说：“那可是好事，着紧些，说不定明年这时候就两口变三口了。”
周禾害羞不接话，陆允洲朝众人作揖做讨饶状，又引来一阵善意的哄笑！
众人一路走一路说笑，很快就又聊起别的话题，无人再关注这对小夫妻。陆允洲悄悄的将周禾的手拉住，包裹在自己宽厚的手掌里。
到了镇子门口众人分别，各自去去找自己想买的东西，约好下午到了时间还在此处集合。
周禾这趟将上次做的鸭子全部都带过来了，想着钱掌柜若是收不完，那她就去大集上试试运气，左右这些鸭子也不愁卖。
今天的街上忽然多出好些巡逻的兵士，他们身着甲胄与衙门的差异十分明显，周禾有点奇怪怎么他们这个小小的镇子也有驻军了？
许久没有出来陆允洲想听听这街面上的消息，他拉着周禾进了一家街边小店，这是一家茶食店，卖些面茶、糖果子、蜜三刀之类的时令小吃，可带走也可堂食。
店里人不算少，有乡下人进城办事来这里歇脚的，也有镇上的爷们无事在这里消磨时光的，林林总总占了半个厅堂。
陆允洲拉着周禾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点了两样点心一壶茶，静静的坐着听店里诸人高谈阔论。这种地方各种消息满天飞，其中真假虽然难辨，听听倒也也能开阔耳目。
果然他们刚坐下就听旁边那一桌有人说：“诸位听说了吗？卫城的暴民现在可不得了了，不但抢大户连朝廷的粮仓都敢下手，他们杀了府衙里的老爷们找到钥匙，将朝廷的粮仓当成了自己的库房，想怎么拿就怎么拿。”
“啊？这还了得，那，那不就是谋反！”许是知道这话不能乱说，这人最后一句的声音放得极低。
“谋反，他们可不早就反了么，不反哪能有现在的好事，听说朝廷要派钦差来招降呢，到时候说不定这些人啊，一个个都成了官老爷。”
“还有这事？派钦差？不是应该派军队吗？派的哪门子钦差。”
“据说朝廷这次是要招降，不费一兵一卒将民乱平息。来人的名头还不小呢，据说是今上的弟弟临川王。”
周禾听着这话怎么都觉得怪，卫城暴民听起来并没有多大威力，目前为止所作所为都还离不开打家劫舍这个壳子，骨子里就是一帮活不下去的小老百姓临时暴动，虽然因山匪加入可能战斗力会稍稍有所提高，可这点提高应该不足以抗衡军队吧？
若说之前当地官员为了政绩隐瞒不报，致使这些人嚣张至今，周禾还能理解，可如今这事就让周禾觉得匪夷所思了。知道的是一座小小城市的农民暴动，不知道还以为是什么大的地方势力呢，竟然打都没打就直接派了人来招降，来人身份竟然还是个王爷。
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
这时又有人说：“这临川王爷可当今陛下的亲弟弟，如假包换的天潢贵胄，这么一点小事还能用到王爷？我是不信。”
说话的人原本自己也是一知半解，可是他吹牛吹得正上头，哪里能容得旁人质疑，急道：“谁乱说了，谁乱说了？这可是我街坊的二哥舅家的表妹的邻居婶子的闺女亲口说的，简直真的不能再真了。”
众人听了他这消息来源，顿时嘘声一片，更觉他的话不可信了。
那人却道：“我街坊的二哥舅家的表妹的邻居婶子的闺女，可是咱们知府大人最宠爱的小妾,身边的脸的大丫鬟，她说的话定错不了的。
众人听了又是一阵哄笑。
听到此处陆允洲扯扯周禾的衣袖，“咱们走吧！”
“好！”周禾闻言站起身与他一同往外走。
两人从店里出来，周禾询问陆允洲对刚才听到消息的看法，原以为他也会觉得不太可能，不料陆允洲却道：“十有八九是真的。”
“啊？怎么会呢？”周禾不太相信，这事这么看也不通啊，便是朝廷真的打算招降，又能给多大官职，派个王爷来非但大材小用，也拔高了那些人的期望，怎么看都不是一步好棋。
再说那些人如今正在兴头上，朝廷这样一来只怕气焰更胜，万一谈不拢，朝廷的王爷很富裕的么？完全不用担心安危的？
“那要是朝廷本来就想让临川王发生意外呢？”陆允洲语出惊人。
周禾震惊：“怎么会？”
“怎么不会？”陆允洲给周禾解释：临川王乃天子幼弟，先帝宠妃所出，先帝晚年曾预立其为储君，后因年纪小又非嫡非长遭朝臣反对而作罢。
可是毕竟是被议过储的人，怎能不令今上忌惮。若是能借着民乱之便，将人正大光明的除去，事后朝廷再以此为名派兵镇压暴民，岂不一举两得。”
周禾听得心惊肉跳：“可是这样一来，又不知有多少无辜之人要因此送命。”
陆允洲神色漠然：“谁又在乎呢？”
周禾语塞，是啊，一将功成万骨枯，百姓的命如同蝼蚁，谁又在乎呢？
在上位者的眼里，一些百姓的生死或许真的不算什么？可是有没有人想过，即便是在普通的山民也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他们每个人都有父母，有子女，有家人。在家人眼里他们是这个世界上的唯一，是最最重要的人。
周禾心中愤怒，受百姓供养却好不顾惜百姓生死，难道不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吗？
之后一路两人默默无言。
钱掌柜倒是将他们送来的酱鸭全收了，不过价钱却少了两成。
钱掌柜苦着脸道：“你们看到街上的兵士了吧，这都是军中派来的，说是为了维护本地治安的，可是流民没见驱走，反而要再多养一帮大爷。
整日里肥鸡肥鸭的伺候着，钱却是一文也没见，说是将来衙门统一惠账，唉！只怕也难。”
周禾又跟他打听：“一下子多出来这么多兵，是因为京里有个王爷要过来吗？”
钱掌柜点点头，小声道：“说不准，不过消息都是这样传的。”
回去的路上周禾问陆允洲，便是朝廷想借民乱除掉那个什么临川王爷，就一定能成么？万一这帮人乖乖接受了招降呢？厉害如孙悟空，不也接受了弼马温这个微末官职的招降吗？
“不会！”陆允洲十分笃定：“即便卫城的暴民打算受降，也一定会有人想办法破坏掉的，所以这次招降一定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