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别

    腊七腊八冻死鸡鸭,这话周禾算是体会到了,她穿过来这么久还没见哪天像今天这么冷的。

    早上才一醒来就见窗棱上结了一层厚厚冰花,那冰花的姿态千奇百怪,或像霜菊或像松针,还有一个像是在偷吃橡果的小兔子,好可爱,周禾看着看着不由自主就翘起了嘴角。

    周禾远远看着还觉不过瘾,拥着被子坐起来爬到窗前,伸出手去戳那兔子的尾巴。她正玩的起劲儿,翠儿从被窝里探出脑袋劝道:“姐姐快别淘气,窗子那冷得很,你这样要着凉的。”

    周禾回过头去,见翠儿顶这个毛茸茸的脑袋,睡眼惺忪的正在打哈欠,笑道:“没事,我裹着被子呢,不冷!这冰花可真好看,我有许久没见过了,你家那边冬天窗户上也有冰花吗 ?”

    周禾小时候住的地方冬天很冷,每天早上睁开眼,就能看到窗子上结满了冰花。冰花可真好看啊,晶莹剔透的就像这世上最洁白的糖一样。有一次她真的没忍住,伸出舌头去添,不过冰花除了冰凉之外没有一点味道,并不像冰糖那样甜,周禾当时还失望的皱起了小脸。

    到后来她读了大学进了城,工作生活都是在冬天有暖气夏天有空调的房子里。一年四季的感觉都很舒适,并不太能感受到四季的变化了,可是小时候冻得手脚发僵,早起睁眼就能看到冰花的日子,反倒让她十分怀念。

    翠儿点点头:“卫城的冬天也很冷,还会下很大很大的雪,小时候我和弟弟不懂事,看着下雪高兴的很,弟弟还说那雪是砂糖,非要往嘴里吃。

    结果非但没尝着甜味,反倒是拉了好一场肚子,气得我娘一边照顾他,一边叨叨等好了一定要拿笤帚疙瘩打他的屁股。”

    提起往事翠儿禁不住翘起了嘴角,可是一想到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如今已经分崩离析,翠儿不禁红了眼圈,也不知道弟弟还在不在人世了。

    看到情绪忽然变得低落的翠儿,周禾猜测她应该是想家人了,于是将手覆在翠儿的背上,轻轻拍着安慰她。

    翠儿很快调整好心态,她抹掉眼角的泪花:“姐姐,我没事。”说完又嗔怪的自责了一句:“看我,大过节的偏要添晦气。”

    周禾摇头道:“不要这样说,思念家人是人之常情,我也不知怎么才能安慰你,可我想着只要大家都好好的,即便一时半会儿没有消息,早晚都有相见的那一日。而且我想着卫城离此并不远,将来总有祸乱平息,你能返回家乡的那一天。”

    翠儿点点头:“姐姐说的是,我会好好的,姐姐说的对,或许很快就有家里人的消息了呢。”

    两人聊了会儿天,眼看着天色不早,赶紧穿好衣服起来熬粥。

    周禾昨晚已经将今日要用的杂粮都泡上了,经过一夜的泡,发原本干瘪的豆子重新舒展开腰身,变得足有原来的两倍还不止。

    周禾将红豆、绿豆、黑豆、大米、燕麦、花生、红枣、板栗等泡发好杂粮一股脑倒进锅里,又足足添了两大瓢的水,然后对翠儿道:“大火烧开,然后填上木柴慢慢熬着就行。”

    将粥熬好周禾又开始准备主食,许是为了弥补前世的遗憾,周禾穿过来之后对每一个节日都十分重视。过节自然要吃点好吃的,周禾决定今天早餐就吃鸡蛋饼了。

    取五六个鸡蛋磕了满满一大碗,将春天采摘的后晒干的春野菜泡发切成碎末,合着鸡蛋液和面粉调成稀稠适中的糊糊。

    烧上火,在锅底擦上少量猪油,待锅底的猪油化成油润润的一汪,用大勺子将面糊舀出均等的分量,倒入锅底煎成两面金黄的野菜饼子

    。

    “嗤啦”一声,氤氲的水汽迅速弥漫,动物油脂醇厚的浓香,里头还夹杂着纯野菜带来的独有的春日气息,令人闻之垂涎。

    周禾本能的吞了下口水,手麻利地用铲子将蛋饼翻了个面后盛出,紧接着在舀出一大勺面糊继续放到锅里,如此反复多次,一盆面糊就全部都变成了黄澄澄、香喷喷的野菜鸡蛋饼。

    香味浓郁的腊八粥,油汪汪的野菜煎饼,再加上一碟子腌制入味的各色小咸菜,周禾三人吃了一顿满足的早餐。

    吃罢饭陆允洲又要去担水,周禾拦着他:“昨晚上才挑的水,就早上洗漱做饭用了一点,哪用的着现在就跑一趟,今天有这么冷还是别出去了,明天再去也够用的。”

    陆允洲笑笑,仍是拿了扁担出去:“早上吃的太饱,正好干点活消消食。”

    陆允洲来回跑了两趟不但将水缸灌满,就连挑水的桶都装满了放在灶间。挑完水又跑到院子里去劈柴,木柴炸裂的清脆声伴着陆允洲略显粗重的呼吸,在院子里此起彼伏。

    周禾望着在院子里将大斧轮的呼呼作响,头顶在如此寒冷季节还冒出呼呼热气的陆允洲,忽然心里一沉,不对劲,陆允洲的行为很不对劲。

    周禾不记得陆允洲是从什么时候起,或许是三天前又或许是两天前,一直在拼命的干活囤积东西,这跟他以往的做法很不相同。

    就比如水缸里的水,之前陆允洲都是每天只担当日的用量,因为他说过水放的时间久了味道不好,为此周禾还吐槽过他太过讲究,可今天他却一下担了这么多?

    周禾目光沉沉的看着陆允洲,许久未动,直到对方将堆成小山似的木柴全部码好进屋,周禾还是保持着向窗外凝视的姿势。

    陆允洲看着周禾欲言又止,就在他再一次鼓足勇气准备开口时,周禾忽然转过身来静静的看着他。

    周禾目光沉静平和,一双杏眼不辨喜怒,这与平时的她很不一样,陆允洲心里就是一突,还没等他说什么,周禾反倒先开口了:“有什么事你就说吧,你这样我看着难受。”

    陆允洲听了就是一愣,不过他还是很快调整好心态,微笑道:“是有件事,怕说了你不高兴。”

    “嗯?”

    “我家里有些事,需得回去一趟。”陆允洲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

    周禾努力让自己表现的平静:“去多久?”

    “快则三五日,迟则十来日定能回来。”陆允洲忽然觉得有点心虚,不过他很快又做好了心理建设,一切都计划好了,他又是出其不意的一招隐棋,事情成功的概率极高,即便不成功,想来自己全身而退也是没有问题的。

    想到此陆允洲又强调了一句:“肯定可以陪你一起过年的。”

    周禾听完这句努力将两个嘴角往上拉,露出一个笑脸:“好”

    说完这句两人同时都沉默下来,屋里的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不过很快周禾就又问道:“你这次回去会不会遇到危险?”

    陆允洲顿了下,才要开口却又听周禾继续说道:“是很危险对不对?上次你就受了伤,这次只有更凶险的吧?”

    又道:“我知道不该拦你,也拦不住,可是我这心里实在害怕。”说道此处周禾已是泪流满面,她扭过头去用帕子使劲的擦眼泪,可是泪水却像决了堤似的,怎么止也止不住,怎么擦也擦不完。

    看到这样的周禾陆允洲心疼极了,认识这么久这姑娘何曾有过这般脆弱模样,他将人搂进怀里轻声安慰,周禾直接哭了个天昏地暗。这几天陆允洲的反常她早已看出,只是没想到事情会发展的这样快。

    陆允洲虽然说的好好的,可是不知为何周禾总有一种,经此一别再难相见的直觉。

    周禾发泄了好一阵才渐渐稳住了情绪,她抹掉眼泪挤出一个笑脸:“我没事,你,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面对这样的周禾陆允洲很想说我不走了,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一旦他临阵退缩带来的损失难以估量,也会有太多的人因此而丢了性命,所以他必须走。

    陆允洲两手握住周禾的双肩再一次保证:“禾儿,我一定很快回来。”

    周禾默默点了点头,沉默一会儿再次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陆允洲道:“今晚就走!”

    “今晚?这么快?那你等等,我去给你收拾点行李。”周禾将伤心暂时放到一边,急忙忙开始盘算该给陆允洲带什么东西。

    陆允洲拦着她:“我很快就会回来,一应吃喝也有人准备,用不着带什么。”

    周禾却固执道:“有备无患,多带点总是好的,哪怕最后你用不上或者嫌弃累赘扔了呢,也比想要的时候没有强。”

    这几天周禾为过年准备了好多小零食,周禾挑了几样顶饿又禁放的给陆允洲装了满满一背包。

    这包是周禾参考前世斜挎包的样子,请李氏帮忙做出来的,背在身上很方便,李氏做出来后直夸好,还给周仓又做了一个,如今正好派上了用场。

    时光从不会因人的悲喜而止步,即便在不舍也终于到了要分别的时候,依依惜别之后陆逆着朔朔寒风,逐渐消失在凄冷的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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