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意试探(六)

    许宸奕闻言一惊,两只手捏住小皇帝的胳膊,许宸奕的手指纤长手掌也大,加上许君韶的胳膊也细,男人抓住他的胳膊一圈还绰绰有余。

    许宸奕盯着许君韶有些惶恐害怕的眼神,小皇帝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刺激了人,眼前的沈侍臣眸子是这般骇人。

    许宸奕是有些不可置信,他捏着许君韶胳膊的手有些颤抖,又发觉小皇帝眼中含上了泪光,才觉得失态,默默收了手。

    “陛下恕罪……”他克制住自己衣袖中颤抖的手,同人道歉,许宸奕心中不由得狂跳起来,楚檀汐真的对自己还有感情。

    “无事,朕知道你心中难受……”许君韶颇有些解语人的感觉,“朕听说母后已经找了一名道士到时候做法,那道士说需要一个载体,母后亦回复他说有最合适的人选。听说就是沈侍臣你……”

    许宸奕心中哪里难受,他甚至比谁都要高兴。楚檀汐如果真的只是要沈景初来寻觅自己,这就证明她当初对自己的一切不全是假的,她也许真的对自己有一点点心动呢?

    可是,许宸奕陡然又想到,自己该以何种状态去面对如今身为太后的楚檀汐呢?他又看向那个识图安慰自己的许君韶。

    “陛下多虑了。侍臣不怨娘娘,娘娘与先帝情深义厚,是我肖想不来的。只是,招魂之事实属玄学,若是失败……徒增娘娘伤心。”

    许君韶闻言,思索再三:“可是朕希望侍臣……能不能,不要让身子被父皇所占。”

    “陛下何意?”他没想到,许君韶居然不愿自己回来。

    许君韶两只小手一拍:“朕确实不想让母后伤心,但也不想让父皇伤心。父皇回来若是看到母后身边有很多人,他也会伤心。母后遇见父皇再失去父皇,母后只会更伤心。”

    “母后还有很长的未来要走——”许君韶比划一番,“若是得到又失去,母后就更走不出来了……”

    许君韶神色失落,许宸奕一时间无语凝噎,该如何说呢?他觉得小皇帝说的有道理,也确实自己刚来时得知楚檀汐的风流行为,他有悲伤。

    假托沈景初的身体做一回自己还不简单,只是那样楚檀汐恐怕会真的发觉,自己回来了。

    他才没那么蠢。

    许君韶拉起沈侍臣的手:“朕同你说,母后找的道长现在暂住暖春阁。朕能帮你的只有这些,剩下的沈侍臣要自行努力,不管是什么方法,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务必不能让招魂成功。”

    许君韶一脸认真,瞧着时候不早,又嘱托男人再三,又匆匆从门口溜走回了承恩殿。

    许宸奕等了半个时辰,掐算着许君韶和楚檀汐已经睡下,宫中也只有值夜打哈欠开小差的宫人。

    他换上一身玄衣,可以很好地在夜色中藏匿,又蒙住了面,确认墨竹轩无人看向他这,许宸奕轻松一跃便翻身到了房檐之上,飞檐走壁,向暖春阁进发。

    上一世,许宸奕到生命垂危才无法再施展身手,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力虽让他与毒蛊抗争许久,却还是没有逃过一死。

    如今这一世身体康健,虽未练过武,却所幸自己的本领尚且能用,可惜仍然不及自己前世鼎盛时期,若有机会,再加强锻炼吧。

    许宸奕在暖春阁房檐上掀开一块瓦片,果然见阁内有一位道士。男人脸色算不上好,他这才反应过来,道法之事已然禁止许久,楚檀汐却破了这个例。

    但又思索一会,他的眉头舒展开了,如果是为了他呢?只是为了见自己一面,不惜与这旧制背道而驰吗?

    云清道长刚刚在桌案上摆上了木质雕像,故作玄虚地捏着三炷香拜了拜,嘴里念念有词:“祖师爷保佑弟子富贵亨通……”

    陡然,烛光熄灭,正跪在蒲团上的云清道长心中一紧,他瞧不真切,只是戒备地环顾四周,只能看见黑暗周自己插得三炷香还依稀有点点星火忽明忽暗。

    气氛有些诡谲,云清吞了吞口水,手企图摸索到身边的桃木剑,他盯着门口,陡然大门吱呀一声打开,门外仍旧是黑暗的夜晚,没有人影。

    “奶奶的,敢惹道爷我,何方小妖,还不速速现身。”他看着门口咒骂,手却因为摸不到桃木剑慌了起来,愈发着急,却忽然摸到一双锦履。

    云清道长一滞,吞了吞口水,颤颤巍巍地掉过头,撞见暗夜中许宸奕白皙的面庞,借着月光有一种恰到好处的惨白,云清瞳孔骤缩,撞进了许宸奕如深海一般波澜不惊却又无比深沉的眼神。

    云清道长刚准备惨叫,就被许宸奕一把捂住了嘴,颇有些嫌弃地看着眼前被自己吓得眼睛睁得浑圆的道士。

    这是什么不入流的道士……还能被人吓成这样,也配得上叫道爷?

    真不知道楚檀汐是怎么找了这么一个不靠谱的人,连点诚意都没有。

    云清道长被人五花大绑在了暖春阁内的柱子上,许宸奕取出那人嘴里塞的布条,云清道长这才战战兢兢地问:“你到底是人是鬼啊?”

    “你不是道士吗?这是人是鬼你都不应该怕啊!”许宸奕嘴角扬起笑容,这道士还真是滑稽,他瞧着这人不适合做道士,适合去戏班子当个丑角。

    “这、这好鬼不挡道,好人不误事。你到底想怎么样?”云清道长浑身颤抖,表情跟吃了苦瓜一般。

    许宸奕嗤笑一声:“听说你要给太后娘娘招先帝魂魄。”

    云清道长闻言张着嘴啊了几声算是应了,原来是奔着招魂来的,他的眼中转了一圈,脑海中飞速想着鬼点子。

    谁料许宸奕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匕首刀身锋利,在离人裆部不远处,连带着云清道长的道袍一起插进地板中,吓得云清道长一哆嗦,脑海中的主意一瞬间烟消云散。

    “几、几、几个意思啊?”云清道长梗着脖子,额头虚汗直冒,他观眼前人的面前,嗯……

    看不出什么,但他的求生欲告诉自己,这人不是个善茬,是真的会要了自己的命。

    “这位道爷,有个交易你做不做?”

    ——

    翌日清晨,苏子衿替楚檀汐更衣,细心地将禁步系挂在女人的腰带上。苏子衿挽留不住楚檀汐,楚檀汐清晨起来便乘坐轿撵匆匆忙忙前去垂帘听政。

    许君韶不同她睡,后宫离金銮殿有些距离,因而楚檀汐也习惯了这种要早起一炷香的日子。

    女人坐在轿辇上,常忠亦步亦趋跟在旁边:“昨夜宫人看见陛下溜出去了,去了墨竹轩。”

    “那想来墨竹轩的已经知道消息了。”

    “娘娘故意让陛下听见招魂之事,陛下年纪小藏不住事,许是昨晚就告诉沈侍臣了。不知沈侍臣作何感想。”常忠担忧地喟叹一声。

    “哀家管他作何感想?”楚檀汐轻哼一声,“今日早朝之后,摆驾暖春阁吧。”

    “娘娘当真相信那个道士?”常忠公公有些疑问,楚檀汐聪慧,不会看不出那人的故弄玄虚,“恕奴才多嘴,奴才瞧着那人不像是个正经道士。”

    “人,是你找来的,如今你又说不信?”楚檀汐斜睨了一眼人。

    王德忠伸手一拍自己的脸:“奴才是真替娘娘担忧。”

    楚檀汐摆摆手,端坐身子:“其实不管他是真是假,都不重要,哀家自有计划。韶儿既然已经告诉了沈景初,势必哀家会收到满意的答复。”

    楚檀汐嘴角噙着一抹弧度,她自觉与许宸奕也许很快就能见面了。

    朝堂之上,楚檀汐宣告了招魂之事,一时间议论纷纷,就连高堂之下的崔长青亦是脸色大变。玄学之事多年不盛行,主持招魂仪式的还不是天机阁的人,难以服众,反对声四起。

    许君韶登基三年之余,头一次见没有一人站在母后身边替母后说话的,小人有些慌乱,不由得频频向身后的帘子后面的母后看过去。

    “够了。朝堂之上肆意妄言,与街坊闹市有何分别?”楚檀汐呵斥一声,大殿难得恢复了平静。

    这时有臣子手持象笏站了出来,那是上京江家的老人,身居宰相要职。

    江宰相道:“娘娘,招魂之事还需三思。且不论此时大兴道佛的利弊,单论先帝驾鹤西去已久,此时招魂是逆天而行,扰先帝九泉安宁!臣与天下百姓深知娘娘与先帝伉俪情深,娘娘之思莫不是黎民百姓之思,但,娘娘与先帝感情自有史书后世称颂,臣私以为不必以招魂仪式来向大燕展示娘娘之思。”

    楚檀汐耐着性子听完,心中发愁,果然这种事就不能和前朝老家伙商量,但若偷偷举行,届时的弹劾奏折亦不会少一本。

    早晚的事,先斩后奏也许下场更惨烈。

    女人刚还想说什么,崔长青便站了出来替她说话。

    “臣要替娘娘辩驳一二。”崔长青看向珠帘之后,默然开口,“太后娘娘行招魂之事,臣觉得未尝不可。一来,陛下如今登基不久根基不稳,招先帝之魂,可以暂时震慑四海,尤其是……对你们这些恐于见先帝之人。”

    崔长青的话锋直指刚才的老臣,江相气得发抖,指着崔长青:“老身我家中世代忠良,老身我更是辅佐过先帝之人,何来无颜见先帝!倒是崔将军,话别说太满了,崔将军的所作所为才更应该在招魂之事上深思熟虑一番吧?”

    朝中之臣不由得吞咽了一口口水,这老臣有老臣的风骨底气,拐着弯说崔长青和楚檀汐不清不楚呢。楚檀汐倒也不着急,只要没有明面摆上来,在用人之际她不会轻举妄动。

    虽说楚檀汐忌惮许宸奕的旧人,但也确实不得不承认,许宸奕留下的人足智多谋,只是忠心不在她那。

    何况,江宰相不是别人,正是江瑜瑾的祖父,亦是她的长辈,对江家,楚檀汐说是没有恻隐之心是不可能的。

    而崔长青,作为自己的人共事之人,此刻就算崔长青心中不愿意,也得向着她说话,有前车之鉴,崔长青巧言善辩,对付这些有风骨的文人,他的无赖气质使他如虎添翼,也省的女人自己辩驳许多。

    “哈,那也要把先帝之魂招过来,再说本将军敢不敢见他,听着阁下的话,倒是巴不得让先帝回来呢,还口口声声反对招魂,真是可笑。”

    崔长青巴不得见一面许宸奕,同他比一比,看看谁更配得上楚檀汐。

    “何况,娘娘与先帝情深似海,你说要让后世去评判,怎么评判?连一些付出都没有做,靠后世自己猜测想象吗?”崔长青满脸讥诮,话语高昂。

    “您真的是为娘娘、为先帝、为大燕皇室考虑吗?还是为自己谋一己之私呢?崔某到觉得,招魂仪式成与不成,反而彰显娘娘对陛下之思,何乐而不为?”崔长青说完,有些邀功地看向楚檀汐。

    江宰相被气得脸色涨红,食指颤抖指着崔长青:“你竟然敢以这般心思揣测老身一身忠骨!这朝堂污浊不堪!既然要招先帝之魂,好啊,招啊,让先帝重回人间看看这一团糟的朝堂!”

    老人拿下官帽,向许君韶以及小孩身后的人躬身一拜:“老臣无能,不能辅佐陛下,不忍与其同流合污。招魂之事,臣不再议,单凭娘娘做主,臣无能,在此乞骸骨,谢娘娘隆恩。”

    议论声再次响起,崔长青颇为满意地看着这一幕,而珠帘后的女子却抓紧了衣摆,她这才开口。

    “崔将军武将出身,锋芒毕露,江丞相何苦同他计较。招魂之事,事出哀家,既无异议那便如期举行,如今韶儿年岁日长,更值用人之际,您是股肱之臣,更辅佐过先帝,哀家自是希望江相可以留下。但若执意如此,哀家亦不会阻拦。”

    楚檀汐话语客气,却让人捏不到话柄。可惜朝堂上的文臣自有他的骨气,只见老人两袖一甩,撂下一句:“恕臣难以委身。”便头也不回地离开金銮殿。

    早朝一散,楚檀汐转身离开,待朝臣散尽,崔长青便准备去帘后找人,往昔之时便是如此,他会在散朝之后留下来寻觅到帘后的女人。

    不料,他才掀开珠帘,王德忠便幽幽从屏风后走出道:“崔将军是在找娘娘吗?娘娘下了早朝便移驾了,此刻不在金銮殿内。”

    崔长青瞥了一眼王德忠,轻哼一声,手中甩下珠帘,珠帘四散摇晃,搅缠在一起。

    他知道这常忠公公代表的是楚檀汐和小皇帝,这么急不可耐地离开是去哪?找她的侍臣还是商量着怎么拉一个死人?

    崔长青拾阶而下,走到王德忠身边,眸子中带着戾气,语气轻佻道:“那你同娘娘说,我晚点再来找她,希望她能挪出自己宝贵的时间,看看旧人。”

    “是。”常忠公公脸上保持着笑容,目送着崔长青离宫,这才擦了擦汗。

    ——

    暖春阁,楚檀汐换去朝服,身着熟悉的大红宫服,平静地坐在软榻上听着云清道长同她吹嘘。

    云清道长受了许宸奕的指示,自是为了小命更加卖力,说得愈发荒谬。

    “七月十五中元节,鬼门大开、鬼魂四散,是以招魂最好的时候!”云清道长捋了捋胡子,“届时,老道将取天时地利人和,为娘娘做法。但娘娘,切忌,招魂只有一日时效,中元节一过,便要放魂魄重回阴间!”

    七月十五吗?比她预期的要长了小半月。本身为害怕许君韶夏日起疹,每年提前去行宫消暑,今年要再延迟小半月回宫吗?

    她要考虑这点因素,行宫办事虽然舒适,但花销巨大,大燕虽国力雄厚,但也不能助长奢靡之风。

    可……楚檀汐看向云清道长兴致盎然的模样,若是拆了他的台,反倒显得自己不相信这些,走漏风声打草惊蛇不是妙计。

    她有了折中的主意,从一开始,她就不打算让招魂仪式成功。

    “太迟了。如今五月将入夏,六月十五,如何?”楚檀汐问。

    云清道长闻言一惊,不按套路来啊!“六月,暑期正盛,阳气兴旺,这恐怕难以成功啊!”

    楚檀汐拍拍手,宫人抬上来一个箱子,掀开竟是满满一箱白银,看得云清道长眼睛都直了,目光难以离开反着银光的白银。

    楚檀汐起身,合住了箱子,金钱的光芒消失,云清道长顺着女人压住箱子的手看过去,对上楚檀汐的脸。

    “哀家可从来没说过要你成功。相反,哀家就要你以失败告终。怎么样,六月,行不行?”楚檀汐笑着问。

    云清吞了吞口水,他想到昨晚那人也要他失败,太后娘娘也说要失败,一个两个都要人失败,他们皇室到底想做什么?

    不过没事,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他不说,反正目的一样,两边都能赚钱,宰相肚里能撑船,他的肚里能装钱。

    “可以、当然可以!不知娘娘有何计划需要老道我帮忙?”他眼巴巴瞅着那装着银元的箱子。

    他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钱,皇室就是皇室,出手比上京城的达官贵族要大方多了,这么想着他的手就忍不住伸了过去。

    楚檀汐嗤笑一声,果然是个没什么出息的假道士。不过用好了这步棋,就能好好玩一局大的。

    女人的眼中闪烁着一丝狡黠,她轻启朱唇:“接下来的,你可都要记好听好了,断然不敢传出去,让第三人知道。否则这钱,哀家就只能烧给你了。”

    云清道长笑容一滞,才觉背后发凉,伴君如伴虎啊,又是人身威胁……他有些害怕自己能不能活着走出那行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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