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毒蛊(七)

    “你若是喝下蚀心蛊,我就可以考虑拿出解药救他,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喝转身就走,绝对不会有人拦你。”崔长青看向许宸奕,“若你真的是他,我应该不用替你回忆这个毒蛊是怎样的折磨人。”

    许宸奕眉头紧皱,他看着那碗毒蛊,莺啼的手端着碗没有一点颤抖,这一幕似乎和前世童年时母妃的模样恍然对应,许宸奕脑海中闪烁过很多画面,是后来的暴怒无常、是非人训练下炼狱一样的经历、是后来楚檀汐微微一笑送走他最后一程的画面。

    许宸奕深吸一口气,看向高台上的许君韶,他想起来崔长青说,许君韶很可能不是他的孩子,他从心理上是很排斥这个蚀心蛊的,明明好不容易这一世能当正常人了,明明他都和楚檀汐见证了那么多的美好。

    却要在这一刻要他全部还回去。

    许宸奕嘴角扬起一个弧度:“你是说,我可以不救他。”

    “对。救不救他本来就是你的选择,其实你大可以离开,没人敢为难你,你也知道跟着楚檀汐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崔长青眼神中闪动着兴奋,他就知道许宸奕是个生性自私的人,一个不同情感的怪物怎么可能去救那个女人的孩子。

    许宸奕准备转身离开,莺啼看着眼前的人刚要遗憾,却不成想自己手中的毒蛊被一把夺过,莺啼眼睁睁地看着许宸奕将蚀心蛊一饮而下。

    莺啼心里有些震惊,但凡听说过蚀心蛊的人,主动饮下都要三思而后行,那种逼迫人在绝望边缘崩溃的感觉才是下蛊之时真正的乐趣,可是眼前的人明明是自己亲身经历过的,却不带一丝犹豫饮下了蚀心蛊,女人不由得眉头一皱。

    许宸奕喝完后眉头紧蹙,钻心的感觉席卷而来,他将碗狠狠摔碎,捏着自己的胸口,满目猩红抬头瞪着崔长青。

    崔长青一瞬间怔愣,却又调整过来。

    “不错,看来我的太后娘娘把先帝调\\教的很好吗?居然这么为了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愿意以命相搏。莺啼,我们也不是不守承诺的人,拿东西。”崔长青示意一番莺啼。

    莺啼相崔长青走过去,离许宸奕远了一些,论武功她知道自己不是许宸奕的对手,莺啼从袖中拿出小瓷瓶交给崔长青,崔长青捏着瓷瓶晃了晃,然后倒出里面的丹药,只有一粒。

    “忘了通知你了,这解药世间只有一枚,并且包括莺啼在内都没有人能炼制出第二枚,也就说,你和许君韶只能活一个。”崔长青轻笑几声。

    “救他。”许宸奕开口没带一丝犹豫,他感受到自己的力量正在一点点被抽离,麻木的感觉袭来,双腿都有些颤抖,他知道这是毒蛊种下的感觉,和前世的感觉一模一样,感受着万蚁啃食一般的感觉,从经脉甚至到自己的心脏,一丝一丝蔓延过来。

    许宸奕额角青筋跳动,他看着崔长青,却没有退缩的意思,他也知道,自己现在这样是绝对打不过崔长青的,若是动起手来,他是劣势的一方。

    “好,有骨气。”崔长青夸耀一句,“莺啼你说,这解药怎么用?”

    莺啼看向许宸奕,她缓缓开口,用着不是很标准的中原话道:“蚀心蛊解药需要至亲至爱之人用心头血做药引,剖心之人需要真心实意地愿意奉献自己动手,忘了说,这放出心头血的人很少有人能活下来,何况你刚刚种下蚀心蛊,恐怕那颗心已经不好受了吧?若是......”

    许宸奕拔出腿上绑着的匕首,在莺啼还在说话时,便手起刀落狠狠扎入自己的心,莺啼见状便住了嘴,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南疆很少有人愿意为了解毒奉献心头血,她走过去掏出瓷瓶递给男人,让他自己收集了满满一瓶。

    许宸奕的手上已经沾满了鲜血,他的嘴角亦流下几缕鲜血,他支撑不住,扑通一声跪下地来,只能靠随身佩剑支撑着自己,莺啼一惊,却没想到许宸奕缓缓抬头,他抬手颤颤巍巍捏着瓷瓶送过去,莺啼看着他有些空洞的眼眸时自己的目光却开始了躲闪。

    莺啼接过许宸奕手中的瓶子,瓶身外的血还没有冷掉,都说他无情冷酷不同人心,可是这一刻,莺啼能感受到,他和所有人一样也有一个炽热的心。

    莺啼的手沾上了许宸奕的血,尽管不多,可她心里却并不好受,她研究过很多毒蛊,也种过许多蛊,可是此刻看着眼前止不住颤抖的强撑着的男人,她转身快步离开,竟然带着的是几分愧疚几分害怕地逃离。

    “够了吧,阿青。”莺啼开口。崔长青却早就沉浸在这种感觉里无法自拔,他看着跪地的许宸奕,报复得来的快感却是这么令人餍足。

    “现在......满意了吗?救他。”许宸奕猛然一咳,吐出来的血已经有些发黑,眼中好像失去了高光一般,他的手还抖着抓着胸口插着的匕首。

    “求我。”崔长青继续开口,莺啼看着有些焦急,她从未见过身边的崔长青露出这样可怖的面容,似乎连同眼睛上的疤痕都显得有些狰狞。

    “求......你,拿出解药,救他。”许宸奕跪了下来,他放弃了自己曾经的高贵,自己的尊卑,眼前的视线一点点模糊。

    “还不够,我要你向你爷爷我磕几个头,语气再诚恳一点,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态度,还是说先帝是忘了当初那些人是怎么在你面前痛哭流涕地求你放了他们一条生命。”

    许宸奕已经连握拳的力气都没有了,耳边轰鸣,隐隐之中似乎传来了老道士的一句话,这一世他就是来赎罪的......

    原来,赎得罪就在这。

    许宸奕放开了手上的匕首,他狠狠地将头栽下去,几乎用尽了最后的力气道:“求您!救救他!放过他!”

    崔长青猛然大笑起来,他的笑声在万蛊涧徘徊,却又带着一些凄凉,他缓缓走下来,眼前的许宸奕此刻内力全无,身受重伤,在崔长青面前此时的许宸奕已经和待宰的羔羊一样没有任何威胁。

    崔长青一把拽起许宸奕的头发,许宸奕几乎黑暗的眼前是崔长青隐隐约约的投影。

    “绝望吗?你还记不记得,你前世就是这样对待一个男孩的父亲的。”崔长青怒目圆瞪,似乎有发泄不完的怨气,可是许宸奕已经没有力气去思考与回忆了。

    既然要他赎罪,那他就一点点地再走完这些,他再次开口:“......救他,你答应的......”

    “我可没有问你的意思,这救谁当然还轮不到你来选,肯定要交给楚檀汐。”崔长青歪头一笑,似乎是在嘲笑许宸奕的盲目相信。

    “你!”许宸奕眼神一瞬间清明,刚想要拿起手中的剑刺过去,手却怎么都摸不上,下一秒就被人狠狠推开。

    许宸奕的眼皮很累,面色已经苍白,唇瓣已经变成了乌青色,心脏疼痛到麻木,他感觉自己变得很是冰凉,仿佛周遭所有的血液都已经被抽干,他已经没法思考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便合住了双眸。

    墨崎见香烛已然燃尽,却并未见到万毒涧传来烟火,男人不由得眉头一皱,许宸奕行动前便说若是迟迟没有回报便是有意外,现行撤退。

    墨崎容忍一二:“撤。”

    他带着人离开周遭包围地界,苍穹之上飞来一只信鸽,悠悠忽忽飞到了墨崎身边,他将信鸽上的纸条卸下,得知影已经去接楚檀汐了,不出意外三日后便可抵达,墨离将会折返同墨崎会和。

    ——

    翌日。

    许宸奕被仍在南疆大牢,他心口处已然被包扎,隐隐约约之中男人似乎听到了孩提小声的啜泣。

    是谁......?

    许宸奕紧皱眉头,努力去听清,终于辨认出那声音是许君韶的,下一秒男人猛然睁开眼睛,眼前的潮湿与昏暗还未来得及思考,胸前的疼痛便几乎将自己撕裂。

    他缓缓起身,终于看到一旁抱着栅栏哭泣的许君韶,男人舔舐一下干涩的嘴唇,缓缓走过去蹲下身,伸出手抚摸上小孩的面庞擦拭掉他的眼泪。

    “陛下可安然无恙?”

    “沈侍臣......”许君韶语气哽咽,他用那双和楚檀汐一样的眸子眼泪汪汪地看着眼前浑身伤痕的许宸奕,他一直在喊许宸奕,终于看着他醒来了,却最后还是问了一句,“你疼不疼......”

    许君韶伸出小手摸向许宸奕的伤口,许宸奕眉头微皱,略微的疼痛尚且能让他清醒一些,他嘴角扬起笑容,歪头慈爱地看着眼前的小人,眼中不知何时已经有了泪花,这一次,这是他用生命留下的小皇帝。

    “不疼......臣不疼。”许宸奕第一次可以这样看着许君韶。

    他恨自己如今不能破了这牢房将小孩搂在自己的怀中,许君韶仍旧啜泣着,他不断向许宸奕道歉:“都怪朕,是朕不好拖累了侍臣和母后......”

    许宸奕开口安慰:“那日后,陛下可要和墨崎墨离好好学习武功,争取早些日子长大保护太后娘娘。”

    许宸奕有些疲惫地坐下,他的手紧紧拉着许君韶的手,许君韶的手很小他一个手掌可以很好的抱住,男人的喉结微微滑动,时不时回应着许君韶的问题,可是疲惫却是一点点涌了上来。

    许宸奕正要合住双眸小憩一会,牢门却突然打开了,他一瞬间紧觉起来,带着许君韶慌忙起身,戒备地看着前来的莺啼,莺啼抬眸看着许宸奕,没想到这么快就醒了。

    “这些时日你们还是安分一点。”莺啼开口。

    “你们南疆以为勾结了一个大燕不要的弃犬就认为可以为虎作伥了吗?”许宸奕反问。

    “这是大燕欠我们南疆的,崔长青只是我需要的一环。”她抬头看着许宸奕,“我是炼制毒蛊的,但我身上亦有毒蛊,我不想和你们为敌,但我需要崔长青帮我解除毒蛊,而很不巧,你是他们的敌人,又偏偏碍着你们皇权贵族的身份,成了我们南疆的敌人。”

    “南疆与大燕素来没有什么往来,何来仇怨一说?”

    “那是因为,你们将得罪我们的罪行悄悄抹去了,卑鄙无耻的中原人!”莺啼看向许宸奕,一步一步走近,“我很敬佩你的临危不乱,但这并不意味着南疆会对当年圣女的死一笔勾销。”

    “圣女?”

    “你不必知道,待两日后,崔长青见了楚檀汐,一切因果都会得到报应。”

    莺啼放下手中的瓷瓶便转身离开。

    许宸奕目送着莺啼离开,许君韶的目光自然落在那瓷瓶上,男人走过去拿起瓷瓶“舒心散”三个字镌刻在瓶身上。

    许宸奕知道这是什么,前世那南疆长老给他喂得延缓蚀心蛊的便是这舒心散,他转头看向许君韶。

    “陛下,可否给臣看一下胸口?”

    “什么?”许君韶懵懵懂懂地扒开自己的衣襟,一朵精巧的彼岸花正是含苞待放的样子,许宸奕见状眼眸一沉,若有时机他必然会把崔长青挫骨扬灰,“这是什么......?”

    许宸奕笑了笑,崔长青没有遵守约定给许君韶解毒蛊,那个叫莺啼的又送来了舒心散,尚且不知道能否食用,但,总要试一试,如果可以,他不希望小孩痛苦。

    “不是什么严重的东西,陛下不必在意,陛下转过身去。”许宸奕安顿着,看着许君韶转过身。

    男人默默撤下自己的衣襟,胸口熟悉的图案让他不由得长吸一口气,他倒出来几粒舒心散,按照前世的记忆吞下一粒。

    身体里涌上难得轻松的感觉,这便是之前他吊着一口命的舒心散的感觉,这么想来看来莺啼所拿东西不假,但只有一瓶,如今自己还试了一粒,剩下的要尽数留给许君韶,还不能让他起疑心。

    许宸奕思索一番,将瓷瓶藏在袖中,他拿出一粒熟稔地哄着许君韶吃下。

    这样,他就不会太痛苦了......剩下的那份,就让自己承受吧。

    入夜,牢房里传来细微的脚步声,许宸奕生性警觉,一下便警惕起来,却注意到墨崎墨离竟然摸到了南疆大牢。

    也是,墨崎墨离身手不差,只身潜入还是绰绰有余,但如今看来两人试图带着许宸奕和许君韶一同离开。

    许宸奕武功还未恢复,况且心头血才取没多久定然是不能如往常一般来去自如,至于许君韶,更是危险,如此还来,许宸奕不由得微微皱眉。

    “主子,我和墨离带您二位离开。”

    “愚蠢。如今仅凭你们两人带着我和陛下逃离这重重把守的南疆大牢,无疑是铤而走险。”许宸奕轻声呵斥。

    “墨崎墨离宁死也要互送主子重回潜龙卫!”墨崎墨离两人纷纷跪下。

    许宸奕眉头紧皱,打量一番周围,看样子巡逻的狱卒已经被二人打晕,他只能作罢答应两人。

    墨离抱起睡梦中的许君韶,许君韶也被拨弄醒了,看到三人鬼鬼祟祟的模样立马懂事地噤了声。

    墨崎在三人前开路,许宸奕强撑着身体紧随其后,墨离则带着许君韶断后,四人一行还算顺利,至少从地牢中逃出。

    还未走多远,远处悠悠的烛火亮起,一把紧接着一把,墨崎一愣,他虽带了一队潜龙卫人手,但敌众我寡胜负难说。

    “没想到你们还真有能耐从我的手下逃走?”崔长青调笑地开口。

    墨崎一吹哨响,潜龙卫的人纷纷出来拖住一部分的人,许宸奕出手还算能打,可是下一秒,心脏猛地一缩似乎被人紧紧捏住,不由得疼的倒抽一口凉气,墨离眼疾手快前去一把扶起,许宸奕低头一看,胸膛的伤口已经开始微微渗血。

    若是今夜折在这,那便是得不偿失。

    墨崎见状不妙,他将墨离向前一推,许宸奕亦是一惊。

    “墨崎?你疯了?”

    “主子,这一次请原谅属下抗命不遵。”墨崎唇角扬起一道笑意,“属下武功浅薄,但尚能为主子拖延一时片刻,墨离,带主子们撤离,安全回去。”

    “哥哥......”墨离正要开口。

    “墨离!带主子们撤离!”墨崎开口,墨离的话到嘴边全部咽回,他抱着许君韶拉着许宸奕腾空离去。

    墨离回首时,看见的是墨崎的背影,他握着长剑持剑而立在房檐之上,飘飞的高马尾和那一身玄色的夜行服也不曾隐没在黑暗之中,墨崎脸上和剑上滴落着鲜血,冰冷的剑上闪过少年临死前意气风发的笑容。

    潜龙卫前来的其他死侍纷纷紧随墨崎身后,火焰在周遭燃烧,火舌似乎都无法将墨崎吞噬,墨崎没有回头看一眼自己的弟弟。

    墨离也知道,这是和兄长,最后一次见面了。

    “兄长......”墨离在心中喃喃一句,这些年来他们兄弟俩相互扶持,若不是因为许宸奕或许他们早就死在了冰天雪地之中。

    从流落街头的乞儿,到后来的潜龙卫双龙,二人早就心照不宣,如今,就当是对主子的报答。

    潜龙卫誓死效忠主人,万死不辞。

    最后一刻,墨离的眼前却是十几年前,尚是孩童的两兄弟跪伏在只比自己大不过几岁的许宸奕脚下,他们异口同声地说道;

    “潜龙卫誓死效忠主人,万死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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