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饥饿太过可怕，即便是身体残缺也要过衣食无忧的一辈子。
“我明白了。”任烟行垂眸道。
“其实你说咱家不是男人也对，咱家确实不是。只是这宫里除了皇上，就再没真正的男人了，多咱家一个也不亏。”高公公自嘲地道。
任烟行也没接着他的话说，只是动作轻柔地掀开他的绷带，拿帕子沾湿拧干，慢慢擦拭着他脸上残余的药膏。
高公公看着她抬眸认真的样子，心中微有悸动，在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又恢复了平静。
对于方才心中怪异感也就只是犹疑了一瞬，便又放了回去。
高公公的面部烧伤已经开始愈合了，只是无论如何都恢复不了原来的容貌，但是至少证明这条命能保住了。
“你身上有好好上药吗？”任烟行问他，“腿烧伤可不是小事，容易影响到行走的。”
高公公没说话，反而解开衣襟。
任烟行微微偏过头，将视线移开，这几乎是下意识的举动，却让她觉察出不对来。
她总觉得之前的自己如果遇到这种情况，是根本不会避讳的，不仅如此还很有可能目不转睛的瞧着，再点评一番。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她也不清楚，似乎是来源于灵魂骨子里的东西。
“你不是说不当咱家是男人，那还别过头去干什么？”高公公道。
任烟行深吸了口气，转过头直视他。
高公公衣衫解开，露出里头被火烧过的肌肤，大片狰狞的疤痕和可怖的红色，看着不像是人的□□，反倒像是魔鬼的。
但任烟行却不觉得可怖，反倒因为他身材得宜，即便肌肤上爬满了疤痕，也只是带了更野性的张力。
她情不自禁伸出手轻抚过他的肌肤，他呼吸一颤，竟又将衣衫拢住了。
两个人之间有暧昧气氛在攀升，不多时脸都染上一层薄红。
高长安先受不了这氛围，手放唇边佯咳了下，问道：“咳咳，你渴吗？我去烧着热水来喝。”
任烟行才从愣神中抽离开，木讷地点头道：“哦，好。”
两个人经此一遭，不知怎地平日里见面说话也会眼神躲闪，远没之前那样爽快清明。
只等到高长安不用拄拐行走如飞，任烟行便去买通了冷宫里的管事嬷嬷，一早便去任职。
冷宫比她想象当中的要冷清，当然也比她想象中要忙碌。
虽然冷宫中没有什么人员往来，可是要干的活却一个都不能少。
擦窗、擦桌、擦地自己掸灰这都是基础操作，因为冷宫的宫女太监少，一般的活就都要交给伶仃的几个人做，分配到每个人身上的活也很多。
任烟行除了日常打扫卫生，还要兼职送饭宫女打水宫女，甚至有的主子要沐浴更衣了，她也得过去搭把手。
幸而这里头的主子还算是好伺候，知道自己的生活质量都和他们这些奴婢挂钩，一个个也不敢过分苛求，甚至在需要宫女帮忙的时候，也会使些银钱。
别看这些主子已经被打入冷宫了，可是手里头还有之前的赏赐，还有的家族没倒台的每月还能送进宫些银两，即便是送钱来的宫女太监层层过水下来，数目还是非常可观的。
任烟行才做一天活，手中留多了些碎银子，说明在这儿还真能捞到些油水。
披星戴月地回了废宫，任烟行数着手中的碎银子，心里头美滋滋的。
因为她和高长安两个人莫名的关系，再加上他不再需要人照顾，任烟行已经从他的卧房中搬了出来，另收拾了一间住。
进了废宫门，任烟行驾轻就熟地迈开脚步往右走，却被一道声音给止住了步子。
“今儿怎么这么晚？”
任烟行顺着声音看过去，高公公正站在庭院中央，仰头望月，如果不注意还以为他在和月亮说话。
她将碎银子收拢到荷包里系在腰间，才道：“冷宫里有主子需要帮忙沐浴，遂迟了些。”
“吃了吗？”高公公又问。
任烟行摇头，“没有，不过也不饿。”
“不饿夜里就该饿了。”高公公道，“御膳房的朋友给咱家送了一道烤鸭，你要不要一起来吃？”
任烟行见他提起烤鸭，就像是之前他为了惩罚自己不许她吃饭不说，还当着她面吃香得流油烤鸭的画面，顿时来了食欲。
“也好。”任烟行摸了摸发出鸣响的肚子道。
高公公领她进了自己的屋子，拿出一个油纸包，他展开纸包露出里面金灿灿的烤鸭。
虽然油灯昏暗，可烤鸭完美的色泽，却在这么暗的环境里仍然能散发出诱人的光芒。
任烟行看着就开始流口水，过了一会儿烤鸭的香气也飘了过来，她忍不住咽了口水。
“还有饼和酱，葱白也有，可以配着吃。”高公公不知从哪儿拿出配餐，全套都给摆了出来。
任烟行不客气地坐在桌前吃了起来，边吃边问道：“今天什么日子？御厨房竟然做烤鸭？”
高公公的声音听不出情绪，道：“皇后娘娘生辰。”
任烟行梗了一下，顿时觉得自己嚼也不是不嚼也不是。
依据之前高公公查出来的结果看，皇后娘娘很有可能就是害他旧主的人，甚至那场毁了玉芙宫的大火都有可能是皇后娘娘授意。
这餐食却是给昔日仇人庆生，正常人似乎都会食不下咽。
任烟行呛咳了几下，道：“你是吃不下，所以特地给我吃的？”
高公公摇头，“咱家吃过了，这是特意留给你的。”
给仇人庆生的东西，真的能吃进去吗？
“你真的有胃口吗？”任烟行不可置信道。
高公公却怪道：“这烤鸭做得色香味美，如何没胃口？”
任烟行：“可是皇后不是……”
高公公立即打断她的话，“只是猜测，未经证实，慎言。”
“那如果当真是她……”任烟行仍在意这事。
“若真是她……咱家也没办法。”高公公道，“之前丽妃娘娘活着的时候就没办法，现在娘娘薨了就更没办法。”
他说的是事实，可任烟行听着却无端心凉。
丽妃娘娘是他恩人，也是一手将她提拔上去的。即便是这样，她的薨逝似乎逗没让高公公有一丝一毫的伤心。
现在他所表现出的失意，全因他从一宫的掌事大太监，变成一个普通烂脸的小太监。
任烟行不由地想，如果有一天自己也去了，或许高公公转头就会忘了她是谁也说不定。
接触的时间越长，任烟行就越能感觉到他的冷情冷肺。
即便是她心中对于高公公的第一印象还是那个救命恩人，可是对于他这个人周围的滤镜和弧光，却在一点一点的相处过程中破灭。
“可是万一呢？万一有一天，皇后娘娘的命运能捏在你的手里。”任烟行还是不愿放弃地问道。
高公公看着她道：“那便真的到了那一日再说。现在说什么都是假的，只有苟延残喘的活着才是真实的。”
他似乎能知晓任烟行到底在意的是什么，可是他偏偏就不说出利用她满意的那个答案。
任烟行闻言只是“哦”了一声，便埋下头去继续吃烤鸭。
这段时间对于高公公，她的期待太多了，这种范围似乎已经超越了朋友之间的距离。
任烟行决定慢慢收回自己那份不切实际的希冀，在这宫里还是将希望全都投入到自己身上，才更有用也更靠谱。
这个世界上唯有自己不会背叛自己，而其他人全都是变数，说不准有什么情况变动，只需要一些细微的改变，他们就会背叛。
任烟行现在才明白的道理，却是高公公早就明白的事实。
在这宫里他从来都不曾相信过谁，也从来不把希望寄托在某个人身上，即便是之前的伯乐，丽妃娘娘亦如是。
可是接下来的日子，高公公发现任烟行在躲着他，似乎每天起的更早了，回来的更晚了。
原本就不该在意的事情，他却每每都克制不住，到了时间便想要去看看它到底有没有回来。
高公公隐隐觉查出自己这个状态不大对劲，可他也没往深里想。
知道一个小太监在宫门口出现，他才觉察出来。
“你在这儿绕了半天了，到底是在找什么？”高公公看着鬼鬼祟祟的小太监，一圈一圈的在宫门口绕，绕得他属实心烦。
“那个……想问一下，小琴是住在这儿吗？”小太监鼓起勇气，红着脸上前问道。
小琴，是从前高公公给任烟行暂时取的名字，虽然他不记得那辈子的事，可任烟行记得，并且换了宫室也就化用了这名字。
高公公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任烟行改了名字，可他看着这小太监的模样，心里就莫名的不爽。
“你找她有什么事儿？”高公公拧着眉头，没好气地问道。
“那个……小琴姑娘那天在路上落下来一个簪子，我想把这簪子还给她。”小太监红着脸道。
高公公敛眉低头瞧了眼那只簪子，却立马认出这簪子并不是任烟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