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儿见势便努着劲，在郑言毅靠近时一掌击了出去。谁知这一掌打出去，郑言毅只是向后退了两步，似乎毫发无伤。

    “哥哥！”郑言欢被这一掌吓到，上前就要阻止，被郑言毅伸出胳膊挡住。

    “嗯？”郑言毅嘴里发笑，眼神狠狠瞪着梨儿，“你个小丫头，哪里来的功力？还有，你手上的绳子怎么开的？”

    “绳子当然是我自己想办法弄开的，我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办法，你想知道吗？再靠近我的话我还有更厉害的！”梨儿恶狠狠地大声怒吼，她不懂明明月说过，一般人是无法承受这一掌的力量的，自己也已经使出全力了，怎么他好像一点事儿也没有啊。

    郑言毅觉得这不自量力的小丫头着实可笑，翻了一个白眼，“呵，刚刚就是你最大的力气了吧？虽然不知道你的功力从哪里来，但我感觉得到，它不属于你。再强的功力如果没有一副好的身躯做载体，不懂如何运用，怎么发挥得出它最强的力量？”他回过身对郑言欢交代道：“我也舍不得她死，毕竟她替我陪伴了悠然五年，不过既然我回来了，悠然身边就不需要再有一个这样多嘴多舌的人。像之前那样，替我处理掉，乖弟弟，不用我再多操心了吧？对你来说这不难的。”

    “嗯。”郑言欢目送郑言毅出了门。

    梨儿讶异，刚刚还说要帮自己的郑言欢怎么一下答应得这么爽快了？难道自己今天真要交代在这了吗？

    “小少爷，你不会杀我的对吧？你刚刚说要放了我的，你记得吗？”梨儿赶紧朝郑言欢挤出一个假笑。

    “会啊，怎么不会呢。没听哥哥说吗，之前那些人都是我来帮他杀的，你也不例外。”他一边说，一边举着匕首一步步向梨儿逼近，吓得梨儿不停往后蠕动着。

    “哈哈……哈哈哈哈，好了，不逗你了，看你那胆子，还没瓜子仁大吧。”他用刀将梨儿身上的麻绳一条条割开，“绳子割掉是为了让你行动自如，不至于太难受，一会儿若有变数也能逃两步，没那么被动。”

    郑言欢从床铺下掏出一个麻袋，敞开了口叫梨儿往里钻。虽不情不愿，但这是现下唯一的办法了。梨儿钻进去又探出头问：“我们这是要去哪，可不可以带悠然一起走？”

    “她有亲人还在府里，况且哥哥对她是真心的，我相信他不会对悠然做什么。我们别耽误时间了，快走。”

    外面依然下着雨，郑言欢怕郑言毅看见不好解释，还是选择将她放在拖车上拉着从后门出了府。

    两人在辗转来到一个山间院落，郑言欢将那袋子解开，梨儿探出头来，这边倒是一点下过雨的痕迹都没有，反而天气晴好。

    梨儿下了车，瞬间被眼前的景象吸引：这院子周围被许多青翠碧绿的毛竹围绕，这竹子种的高耸茂密，像是为了要圈住这个院子专门种下的。

    她走到院子门口，抬眼看去，似乎望不到天，竹叶缝隙间透出星星点点的光斑，生生把一根根毛竹映成了湘妃竹，像夜空中闪烁的星光，有种似离世之境的美。

    院里传来“汪汪”的犬吠声。听见有人来，院里跑出来一群俏丽的小姑娘，一个个穿得像农家姑娘，但干净温柔。看到人后又跑回院里逢人就喊着：“少爷过来啦，少爷过来啦！”

    没一会，院里出来了七八个姑娘帮忙，无一个不叹息着：“又是一个容不下的，唉……”

    梨儿被众人带进院子，她想，这就是她往后度过余生的地方了吗？便一点一点仔细看着：

    这前院儿利落雅致，栽了些花和树，摆了几个椅子，还在摇着，椅子上隔着没绣完的图样，想是姑娘们刚从这椅子上下来吧；旁边的狗舍旁边站着两只巨大的狼犬，朝自己兴奋地摇着尾巴，后面还有两只奶狗正往自己这里跑过来，梨儿一把抱起两只小狗往院里继续走去；中央最大的本该是会客的大厅，也被姑娘们改成了大家聚一起吃饭的地方；大厅台阶两边晒着些姑娘们平时看的书作的画，还有一只肥猫直愣愣地站在旁边，目露警惕又正直的眼光，活生生一个尽职尽责的小捕快，似乎是为看着这些书画不被人盗走才屹立不动似的。

    穿过大厅便是后院了。

    这后院倒是大，院子正中有一口古井，姑娘们在后院养了些鸡和鹅，角落还种着些常吃的菜，看那些菜东缺一片西少一块的，应该也是常被这些禽类偷吃。后门门边有个小小的驴棚，那驴子正低头哼哼啃着玉米杆子，来人也不好奇，埋头苦吃，地上隔着的菜篮子和小板凳定格了刚刚姑娘们择菜谈天的画面。

    “哎哎哎，快快，这鸡都来吃筐子里的菜了，快赶走赶走！”

    看着一群人七手八脚地上去追鸡，梨儿感叹这后院四周她们的屋舍，和这苍劲挺拔的毛竹都圈不住这里的热闹和亲切。

    郑言欢向她介绍，这里的姑娘们都是当年自己救下的府里的丫头，她们本就个个都擅长诗书舞乐，到了院里，有的刺绣，有的每日书画，有的会摆弄花草、种地打扫，有的也会做饭洗衣。她们靠着自己种植和书画刺绣的变卖，每个人各司其职，活得还算轻松自在。

    “可她们还算不能出这个院子吗？”

    “嗯，只有我来，她们才能有人和我一起乔装外出采买，不出意外的话，后半辈子都是这样过了。”

    “这里的日子虽不差，可不想出去和不能出去差别还是很大的，她们真能甘心在这里吗？”

    “不甘心又能怎么办？你也看见了，我杀不了他，我也不会杀他。能救下来的我就都安顿在这里了，替他赎罪，救不下来的……”

    梨儿越听越生气：“救不下来的怎么办？她们就活该去死吗？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还助纣为虐。这里的这些傻子，她们居然还对你笑脸相迎感恩戴德，你难道从来都不觉得心虚吗？为什么你不阻止！”梨儿手上传来了阵阵暖意，想必是月在询问自己是否脱身，此刻也顾不上了。

    “梨儿，每个人都有私心，你不是明知道悠然在府里会担心会质问，会发疯似的找你，你也问心无愧地来了嘛。”

    “你，明明是你说郑言毅不会对她怎么样我才放心来的，你现在说这话什么意思？！”梨儿顿时急了起来。

    “我当时是为了让你快些走才那么说的，但她的处境究竟会如何，你心里当真没数吗？”郑言欢笑了，“不就是为了尽快脱身，假装欺骗自己相信我嘛。”

    “我告诉你，如果悠然真的会有事，我会选择跟那个郑言毅同归于尽。”

    “哼，笑话。现在谁也别笑话谁了，你我能做到的仅限于此，府里我会盯着的，如果你那好姐妹悠然真要有不测，我马上告诉你让你陪她一起上黄泉，了你心愿。”

    说完郑言欢撇下众人，跑到后院骑走了姑娘们采买时用的驴，一个人从后门气呼呼地回去了。

    “小少爷呢？”姑娘们拉着梨儿问。

    “走了，不要你们了。”

    “啊？”

    “嗯……有急事走了。”

    “哦，跑得到快，还没来得及在这吃顿饭。”

    “……你们不恨他吗？”梨儿拽着面前这位姑娘的手。

    “可能应该恨，但这里的生活与在府里并无不同，一样每天干活，一样不能出府，也一样的提心吊胆。”说到这儿这位姑娘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不过在这里，每天欢声笑语，比府里随心自在多了。生死嘛，本就没什么好担心的，该来就来了，在此之前能够摆脱被人奴役的身份，也不亏。”她顿了一下，又说：“总比那些没被救下来的好多了……”

    梨儿听着这位姑娘的话，似乎她说的有道理，又感觉哪里怪怪的，不过她知道，现在这样确实已经是郑言欢能做到的极限了。

    跟随姑娘们的指引，梨儿清理干净自己，像当初她第一天去到府里被悠然搭救的时候。她们为她清洗干净，挑了整洁的衣服给她，又整理好一个房间，将她暂时安顿下来。

    晚上，大家烧起小小的火堆，围在院中，向梨儿自我介绍，互相诉说着自己的故事。梨儿认真听着，也放下戒备分享着自己往日的种种，发现大家有一个共同的好友：悠然。几人感叹着缘分之奇妙，举杯畅怀。

    几只萤火虫送夏风潜入这座院落，带来了点点荧光。梨儿第一次见这些小玩意，从前的记忆里从未出现过它们。这些萤火虫就像天上的星悄然落在身边，落在庭院里，落在篱笆上。它们成群结队，流成一条星河，连夜空中最亮的月都被它们敛尽光辉，躲到云后去了。

    梨儿畅想，这是不是代表今天以后将要忙碌着的所有事，都只为自己而做，再不用为他人洗衣，打扫，也不再需要看人眼色，被人贬低，瞧不起了？也许她们说得对，人活世上，生死以外皆闲事，只是换种活法罢了，又有什么值得感叹的呢。

    “只是悠然，我好想你，郑言欢当真能向他说的那样，记得自己的承诺，保护好你吗？”

    梨儿不习惯这么晚睡，众人谈笑风生之时，梨儿已然睡去。旁边的姑娘为梨儿盖上外衣，为她用小扇扇着风驱蚊。轻柔的风和安心的氛围悄悄带她入了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