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克服（二）
两日后，安府，春兰园。
一个穿灰色绸缎袄子的老女人跑了进来，跪在沈唯面前。付婆子哭诉道：“太太，您可得帮帮我，老太太她让老爷赶我走。”
沈唯心想，总算知道付婆子的两个孙子像谁了，跟付婆子学的，且付婆子宠孙无度，这才使得两个孙子动不动就哭。如今但凡家底好一些的男孩子都被养得这般娇贵，说不得，骂不得，打不得，将大人打出血来，也只能说是大人的不是，难怪男孩子普遍缺乏阳刚之气。
沈唯叹道：“嬷嬷先起来，你所求之事，我已经知道了。老太太向老爷说的是你将两个孩子带在身边，在绸缎庄的后院还让寿星堂的两个丫头帮你带孩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以前便与你说过，你带孩子在身边就偷偷地带来，如今安府上下都知道你做事还带两个孩子。你拿的工钱本就比其他人多些，做的却是在府里带自己家的孩子，不干实事，你说其他下人如何肯同意呢？虽然你是府里的老人，下人不敢当着你的面说，背后却也是会嚼舌根的。”
“可是，太太，我的心是向着您的。”
“是，我知道你这么做的目的，是让六丫头没法好好做生意，没时间顾及生意，但是带孩子的方法不可。我这次可以保证你能继续留下来，但是这两个孩子，你绝对不可再带在身边，否则连我也没法保你。你家两个媳妇明明可以带孩子的，老太太说的就是你带孩子来的事情。”
付婆子诧异：“老太太她真没有说其他事情？”
“其他事情有什么好说的，你是府里的老人，你为人如何，老太太她会不知道，其他下人会不知道。你这回最大的错误就是我和老爷让你指导安然做生意，你却带了两个孩子来麻烦人家。你看六丫头和丫鬟彩绢都替你带了大半个月的孩子，任劳任怨，分文不取，你怎么说都没理。”
付婆子知道自己不会被赶出府便放心了，道：“太太您大可放心，我会继续盯着六丫头，不会让她做大生意。”
沈唯淡淡一笑，虽说安然是一个没有母亲的庶女，但是她仍旧记得安然出生时候的天象，再看这几年安然出落得越发水灵碧秀，自己安排给安然的婚事原来是让安然嫁到寒门，殊不知坏事竟然成了好事，她多少有点忌惮安然的好运气。
“你刚被老爷责骂，克扣了月俸，这段时间便低调一些，没有我的指令别再有其他动作，尽量先降低寿星堂那边的防备心。现在老太太一定是听了两个丫头说的话，不拿你当好人了，你自己想想应该怎么办。”
付婆子道：“唉，这两个臭丫头，我都还没有说她们，她们竟然学人在背后嚼舌根，真是防不胜防。要不是有寿星堂的两个老人，看她们如何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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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知道祖母去跟阿爷说了付婆子的事情，阿爷克扣了付婆子的月俸，既没找人打她一顿，也没有将她赶出府，仍旧让付婆子管着自己，仅此而已。
付婆子每日来店铺最迟，人家都开工了才来，被克扣月俸是理所应当。
可惜没能一次将她赶走。安然知道她之后肯定还会有所行动。
这日，安然准备去国意绸缎铺，去那家小绸缎铺，付婆子原来是从来不跟着去的，在那里她好做点自己的事情，没有太太的人盯着。
国意绸缎铺位于西市，接待的客户大多是平民。安氏绸缎庄及其他大铺子都位于东市，东市接近皇宫，达官贵族多居住于此，以“奢侈品”交易居多。
这次，或许是没有两个孩子跟在身边，付婆子跟上来，拉住安然的手，柔声说：“姑娘，府里下人们都说我欺负你，可是你看看我这把年纪了，可怜生了两个儿子，媳妇又不孝顺，大儿子媳妇总念叨我不公平，只对小儿子好，方才只能够将自己的两个孙子都带在身边，我对你哪里会有什么坏心眼呢。”
彩绢冷冷道：“你前些日子还责怪姑娘拧了你孙子的耳朵，说我们吓你孙子了，怎么说？”
当时，付婆子不分青红皂白，没有任何证据就开始公然责骂安然，脸色非常不好，语气都是咄咄逼人的，要不是安然脾气好，让着她，说不定当场吵起来了。彩绢当时去拿东西不在，否则早跟付婆子干起来了，她是后来听其他下人们说的。
这种事情发生，一群下人看好戏地围着，起初真当安然打她孙子了。后来付婆子问了一圈下人，下人都说没看见安然打她孙子，这事情才不了了之。
付婆子道：“前段时间夜里带两个孩子去了一趟寺庙，寺庙里都是一些青面獠牙、舞刀弄棒的神鬼泥塑，神像面目狰狞，可能将两个孩子吓着了，故夜里做噩梦睡不着。”
彩绢问：“那耳朵呢？”
“至于耳朵，看过大夫，大夫说是耳朵结痢（中耳炎），长久不掏耵聍所致。”
彩绢冷哼一声。
安然道：“既然真相大白，嬷嬷，您跟着吧。”
付婆子道：“还是六姑娘大度。”
彩绢附耳悄声道：“姑娘，您真让她跟着？”
付婆子若跟着，她做什么事都被盯着，不仅没有自由，还影响做生意。顾客们看到付婆子，有的直接转身走了。有些人一看就不像好人。
安然嘱咐：“等下让小东准备一些食物，记得款待嬷嬷。”
付婆子笑道：“不敢当，不敢当。”知道安然的性格是不会对她斤斤计较的。在生意场上也总会遇到一些刁难的客户，可能伺候到位了，但是他什么都不买要求却很多，这都是有的，只能自己调整心情，继续以最好的状态迎接下一个客户。
安然对待身边其他人也是如此。
路上，安然好心提醒：“嬷嬷，国意绸缎铺的伙计不多，打扫的人是一周打扫三四次，不像安氏绸缎庄每天都有人打扫，若您觉得不干净，请多担待。”
“没事，没事。我不嫌脏，就是担心客户受不了。”
在进入国意绸缎铺时，安然和彩绢明显看见付婆子在踩门进入前看向地面皱起眉头。地上有明显的灰尘和一个个沾水的泥印子。
外头在下雨，她们是在下雨天乘坐马车过来。可能有一个在田里刚干完活的农夫还来不及换鞋便来过店里了，地上有很多淤泥。
安然道：“嬷嬷，我在马车上忘记说了，小绸缎铺里的都是男伙计，没有招女伙计，招待的客户很多都是佃农，跟安氏其他铺子都不同，请多担待。”
付婆子皱着眉头，强忍心头不适，道：“没事，老奴真不嫌弃。”
彩绢心想，曾经也是从粗使丫鬟干起来的，如今矜持个什么东西！做了十几年二等婆子，真当自己是主子了！
伙计小东，一个俊俏憨厚的小伙子跑了上来道：“姑娘您来了。”
彩绢拉着小东往店铺后面走。
安然唤了店里的老人康伯和她一起拿工具将地面的淤泥铲了，对付婆子道：“今日天气太潮便不拖地了，待明日天气好了再拖。”做完这事，像在安氏绸缎庄一样招徕客户，多了一件事就是对账本，将每一张销售单据和账本上记载的对应，便能知道今日收益多少。若最近收益不好，便要采取措施，及时调整。
付婆子在旁边的小桌子上享用小东特意给她一人准备的美食，看着安然算账。安然拿起算盘儿慢慢算，付婆子想，安六姑娘算账这么慢，跟安二姑娘不可同日而语，安二姑娘在生意场上表现出来的是精明能干、叱咤风云，而安然看起来就是有些稚嫩。
算账算得慢的人如何能够做好生意呢？如何能够未来掌管家业，也不知道老太爷怎么会将这么个小绸缎铺送给安然？看中安然什么了？
不过就以这么一个破店铺，送给太太一家，太太一家也不会要，太太要的是安氏的大产业。
一边心里想着，一边嘴里吃着香菇豆干，付婆子一口咬下，咯噔一声，疼得她龇牙咧嘴，叫道：“啊……好痛……这豆干里面怎么会有石头？”
付婆子捂着右边脸颊，舔了舔因咬到小石子而断裂的牙齿，脸上表情一块青一块白，不停地“哎哟呦，哎哟呦”地叫。
彩绢在帘子后面看见了这一幕，心里冷笑：“活该，让你做人这么坏，磕掉了牙齿才好！看你以后还怎么吃东西！”
安然放下账单，走过去拿起一杯温茶递过去问：“嬷嬷，怎么了？”
付婆子道：“六姑娘，这小店铺的食物哪里买的，怎么有这么多石子，如今把我一颗牙齿给磕断了。”
安然露出担忧神色：“牙齿断裂那可是大事情，我让小东和彩绢陪你去医馆看牙齿。至于食物，实在抱歉，小店铺里本没有什么零嘴。这豆干什么的都是小东家人做的，可能是里面的香菇晒干了没弄干净。”
“哎哟呦，真是受罪了，六姑娘，以后这样的东西就别拿出来了，也别让小东的家人做食物了，若这次磕断的不是我的牙齿，是其他客户，事情就麻烦了，我也不用你们陪。你的马车和车夫借我使使，我先去看牙齿。”
安然道：“您去吧。”心想，以后这样的食物也不会再拿出来，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