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枷锁（八）
只有她在彩绢和秦司徒的大婚之日上，亲自送上一份大礼，秦司徒看彩绢背后还有她这座靠山，日后不敢太过怠慢彩绢。
想怠慢彩绢，也要想想她这个三房庶女的存在。安然从今日起已经想明白了，什么嫡庶，什么尊卑，什么妻妾，说到底都只是一个人。
她继续待在那个家里，将永远被太太和二姐姐等人压着，永远不会有真正的出头之日，也不会活出自己的人生，更不能抓住太太的把柄。
她要离开那个家。现在不能干掉太太，便暂时逃离。
彩绢落泪道：“姑娘，是我错了，看错了人，但现在没办法后悔了，离开姑娘，希望姑娘别怪我。”
“我不怪你。”安然松开了彩绢的手，撑开绘画着栀子的油纸伞，跟在安弘宇和李秀晴后面。
走到县衙外的李家马车边，此处没有什么人。安弘宇道：“六丫头，你看我们在这里，以为那些来自江宁县的证人是我们请来的，实际不是。大伯父在公主府，人脉还不至于到江宁这个地方。”
“那是？”
李秀晴道：“说曹操曹操就到。是顾二公子。”眼神看向前方。
安然只诧异了会儿，这次找人帮她的人竟然就是顾烨。她转身，看着持伞走向她的青年。
顾烨走至面前，安然道：“是你帮了我？”
“不是我，还能够有谁？”
安然将那夜进大牢里的黑衣蒙面的侍卫与顾烨对应起来，有些慌神，不知道他为何一会儿对她好，一会儿又待她冷漠。
顾烨道：“昭仁公主，驸马爷，晚辈有些话要单独与安六姑娘说，请容我暂时带走她。”
安然也有些话要对他说，对大伯父和伯母说了告辞，跟在了头也不回已经向一边走去的顾烨身后，好似年少时她总跟在他背后，叫着：“公子，你可以走慢一些吗？”
他们年岁有差，当年身高更是差了许多，起初常常是她在后面小跑追他，但后来不知不觉她竟然能跟他统一步调。
走到长孙府的马车旁，马车旁有棵大榕树。安然走得急，没料到他突然停步转身，不注意一头撞进他怀里。待反应过来，感觉太尴尬了。
她后退一步，余光注意到安玲珑就在不远处，突然双手抓住了顾烨，转了一个身，顾烨的身子挡住了她。
站在安玲珑的角度看，就好像顾烨和安然在做什么亲密举动。安玲珑心道：安然，你说我与许昌通信，说了一些亲密的话语，但是你和顾烨不也一样吗？
安然知道安玲珑一直都喜欢顾烨，刚才她在公堂，安玲珑就在堂外看着，她获得释放，安玲珑都没有前来道谢，显然不是真的想她从大牢中出来。她现在仍旧穿着囚服，情状凄凉。
为了不让安玲珑好受，安然拉住了顾烨，做出这种举动完全是故意的。安玲珑看不下去，不久就走了。
顾烨想转身看身后有什么人，安然将他的脑袋摆正，不让他看。实际他不看都知道身后是谁，刚才带着安然过来，安玲珑就在不远处看着。
顾烨淡笑道：“今日竟然走得这么快！还……”
安然说话急：“就是知道公子腿长，所以我走得快了一些，刚才撞到公子……是巧合。”
“巧合？今日特意走得慢了一些，你没发现吗？”
安然抬头盯着对方的眼睛，道：“我知道那夜进大牢的黑衣侍卫是公子您。公子此番帮我，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顾烨逼近她一步，她后退一步，直到退到大榕树前，无路可退。
顾烨故意将双手放在大榕树前她的脑袋旁，“我想要什么，你这么聪明的丫头，想一想。”
安然觉得自己脸颊有些微烫，故意转移话题，道：“顾公子的庚帖还在我手上，估计还要再借一段时间。”
她手里的庚帖对应的户名为“长孙烨”，她就是利用这个在钱庄偷偷地将安氏的银子存到“长孙烨”的账户之下。太太和安玲珑就算去钱庄打听，钱庄掌柜看在长孙府的势力也不敢说出“长孙烨”这个名字。
庚帖又名八字帖，一般是用来订婚使用，与安然和许昌交换的红纸八字是一个作用。她拿来用作办存款账户的证明。
顾烨道：“那个无所谓。”
安然想，他有两个户名，这个户名可能一辈子都用不上，当然无所谓了，可怜她为了弄出一个存款账户，要给他再做三十年的衣裳，差不多可以干到她退休为止。
这就是她与他提出的条件。
安然道：“顾公子就这么喜欢新衣裳，那么答应你的三十年改成一辈子好了，免得日后再立文契。”
顾烨在借她名画的时候，命她签写欠条，日后她没法抵赖，后来她借庚帖，顾烨又让她立了文契，一看就是怕她逃了。
顾烨微笑：“好啊！”
安然想，若没有他相助，自己也能够跟安玲珑谈判成功，就是如今出狱早了，也多亏了他。
“你想先回安家还是……”
话未说完，安然牢牢地抓住了他的衣服，道：“我想找个房子，然后将寿星堂的那些人都重新招回来……”
顾烨盯着她的手，知道她不想再回那个已经没有祖父母的安家，安家太太找人诬陷她，她不想再回去了，道：“这事容后再议，我先带你去长孙府换身衣服。”
“可……”
“可是什么？”
安然想，当初不是你说让我不要再回长孙府吗？不待安然再说，十四和小五已经走过来，道：“姑娘，请。”
她刚出狱，寿星堂已经解散，贴身丫鬟都背叛了她，跟大房二房关系没那么好，无处可去，只好跟着他了。说到底，她和顾烨现在的交情也仅是交易。她帮他，他也利用她做事。
长孙府，明世轩。
安然在颜回的帮助下，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刚走出耳房，看见其他仆人看着她眼睛都直了。
此时，天仍旧阴沉，不过风停雨止。
她笑着跟他们打招呼道：“小马，小韦，小梁……你们一个个都怎么了，我是安然啊！才不过两年不见，认不出我了吗？”
她很快又跟明世轩的丫鬟仆人打成一片。
顾烨站在轩室门口，看见她眼里只有那些当年的仆人朋友，心里莫名堵得慌，问手下：“我难道还不如那些仆人好看？”
十五、十四和小五都不敢回答。
顾烨走过去，故意咳嗽一声，小韦、小马、小梁等小厮已经注意到了公子都静静等待不敢出声，可安然还在讲明世轩的膳食问题。当年她是管理膳食的，顾烨让她写菜单，起初她还有些生疏，后来熟练了都挑自认为好吃的菜写在菜单上。
刚才几个小厮说到只有安然在的那三年，他们明世轩的伙食是最好吃的，比以前初礼选的菜更好吃。他们纷纷想念当年的菜肴。
即便厨师没换，但菜品变了，味道也不一样。
周莹现在按照公子的意思，菜单照安然那三年写的来安排，但天天翻来覆去吃同样的菜有什么意思。
安然正说道：“……猪蹄要烤着吃，红烧着吃才好吃，清蒸的话，必须要有酱油，酱油里放点葱蒜才美味……”
“咳咳咳……”顾烨差不多咳了二十几下。安然才注意到他，建议：“喉咙不舒服就多喝温开水。”
顾烨摇了摇脑袋，感觉要被她气死。
她指着他的脸道：“我就知道你要生气，我都答应给你做一辈子的衣裳了，该生气的人也应该是我。”
顾烨冷着颜道：“我让你设计衣服，除了设计费和手工费免了，材料费照样出，你说材料费多少不就多少嘛！怎么可能会亏。最精明的就是你了。”
看起来她很亏，免费为他设计和制作，实际事实被他说准了。材料费由她说了算，她不可能会亏，等于多了一笔稳定收益。
她咬了咬唇，“你知道你还答应，还跟我签订文契。为什么？”
话音刚落，轩外小厮传报：“公子，裴中郎将来了。”
顾烨淡淡地说：“去花园。”
几人走向花园，安然道：“顾公子，我还要出去找房子住，便先不陪你了。”
“慢着。”
“是不是你手头就有空房子？”安然知道像他这样的氏族公子手头都有地契，有房子。
“等会儿带你去见了裴峥，再带你去看房子。”
如果他手头上真有空房子一切就好办了，否则自己单独出去找，说不定还不安全。
花园里，顾烨和安然远远就看见有几个人在那里吵嘴。穿着精致的胖大个是顾烨的哥哥长孙津，穿白色衣裙的人是初礼，穿着玄色长袍的人是裴峥。另外穿灰衣的几人都是长孙府的小厮。
裴峥道：“长孙津，我来找顾烨跟你有什么关系，怎么就说我们俩狐朋狗友，结党营私了？”
长孙津激动地说：“你们俩一个花天酒地拈花惹草，一个就知道针对自己大哥，自己家人，不想家庭和睦，总之都不是啥好坯子！我呸……”唾沫星子乱飞，浑身赘肉一颤颤的。
“你呸，我也呸，长孙津，神经病儿，我来府上没让你看，你若看不惯我和顾烨，你就拍拍屁股走人！仗着自己是长孙家的儿子，尽给长孙家惹事，还好意思骂人！跟个流氓地痞有何区别？”
“要走也是你们走，那顾烨到底是外姓的。凭什么能够长久地住在长孙家，霸占了东院，要知道我才是长孙家的儿子唉！我再不济，也比那外姓的强。”
“长孙家绝不会缺你一个儿子。”裴峥一脚抬起，将那胖子一脚踹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