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妩媚（三）
在木板砸下来时，顾烨用好不容易恢复的一点力气护着她闪到一边，两人摔倒在烧焦的木板旁边，外面的人看不见他们，看起来像他们被砸倒。
或许是位置比较低，烟气不太浓，安然感觉舒服一些，立即赶去看身边倒地的顾烨。
“二郎，再坚持一下。”安然用力再次扶起他。
在外面所有人的担忧中，两人站了起来，好像踏着火光走了出来，身后的斋房完全坍塌，变得四分五裂，火势张扬。
纵然人都逃了出来，但是净悟说没有解药，十五仍旧担心，道：“大人，从净悟身上没有搜出解药。”
顾烨有气无力道：“十五，再帮忙做一件事，去叫有用的人过来，拿着我的令牌去。”
十五持令牌离开，顾烨已经差不多坚持不住，安然扶他在一块干净地方坐下，道：“彩珠、宋叔，你们帮忙在这里看着，我去制作解毒药水。”
彩珠心想，解毒药水怎么制作？净悟不是说没有解药吗？
虽然净悟说这毒没有解药，但安然知道这毒必然有解药。
如果这是必然会要命的毒，净悟就不会多此一举还放火烧。这毒也并非能够当即要人性命，否则有的人饭吃两口就死了，其他人甚至都还没有开吃，那么就会引起恐慌，不能够保证所有人都死。净悟的目的便达不到了。
这必然是积累的量多才会发作明显，能够致人死亡的毒。但即便如此，安然还是不能对这毒掉以轻心。
净悟肯定是觉得他们吃了有毒的饭菜，纵然不死，但服用后便会没有力气，她再放一把火，没一个人能够逃出来便能够做到杀光所有人。
安然去厨房拿了草木灰（生火做饭剩下的那堆灰烬）泡成水，草木灰有解毒的功效，端着一锅子的解毒药水赶到斋房外的空地，给每一个人都喝一碗。
这个解毒药水能够解毒，但不能够指望解全部的毒，有了它，至少能够撑到十五找到大夫赶来。
安然扶着顾烨喝下了那碗草木灰水，心道，二郎给了她安身之所，自己现在这样担心着急，只是在报恩，可是自己真的对他仅有感恩之情吗？
在大夫赶来前，顾烨用内力解开了余下的毒，就是人尚且虚弱。十五将大夫和官差带到感业寺，在大夫的诊治下，所有人都恢复过来。
籍贯幽州的那名大夫道：“好在有人聪明地用了草木灰解毒，否则就算我赶来，也不能够保证救下所有人。”
顾烨恢复一些道：“审净悟。”
主殿里，净悟头发散乱，一脸颓废，手脚被绑跪在地上。她的计划就算不能完全烧死人，下毒也能够杀一大部分的人，结果就只死了几个大理寺的官差。她自然是不甘心的。
顾烨审问：“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杀感业寺的尼姑们？”
净悟冷笑，反正她是凶手的事情已经被人知道了，道：“我是跟从高祖爷的女人，可是才入宫没两年便发生了玄武门兵变，又过了几年高祖爷驾崩，你知道我在这个感业寺待了多少年吗？从入宫到待在感业寺，整整二十五年多的时间。宫里是个牢笼，这感业寺更加是牢笼，这是一个囚禁女人的地方，既然大家都不想待在这个地方，不如就一起死好了！死了，就一了百了没有什么牢笼和监狱了……佛祖若真能够度人，为何要让人继续在人间受苦？我指引她们回到她们本该回去的地方，那个地方女人可以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哈哈哈……”
净悟疯狂大笑起来。
没想到平时唯唯诺诺，看起来性格温和的女人竟然有这么疯狂的心思。
安然走进主殿道：“可你根本就不是佛祖，更不是这些女人，凭什么由你去给感业寺的这些女人们做决定，决定她们的生死。”
“是，待在感业寺肯定不是你们想要的结果，你觉得你们在受苦。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一个人能够一路无舛，风调雨顺。每个人都要经历苦难和痛苦，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痛苦，这整个寺庙女人都痛苦着，但痛苦着不代表就要去死。佛祖只是指引你们方向，并不能决定你们的方向。”
“你觉得感业寺是监牢，这整个世道就是女子的监牢，约束着女子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似乎规定了女子不能抛头露面做生意，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你若真想远离这个感业寺，你可以想其他办法离开，总归有办法，我想做生意，出人头地，也不必女扮男装神秘，我就是我，我是一个女子，这是我的身份，我想做就去做了，就这么简单。约束着你的，不是社会道德，不是人生价值观，是你自己。”
话罢，明空走了进来，道：“六姑娘说得真好。”
安然还有一句话没说，明空就是想离开感业寺的那名女子，正在为这个目的努力着，不管能不能成功总归在努力着。
净悟垂首道：“可是我努力过，我想过很多办法，我什么都干，我什么都忍了，入宫几年连高祖爷的面都没见过，可是朝廷的人就是不肯放我离开，等我出去，或许我家里人都不在了……我只是想离开这个地方而已，我十五岁入宫到现在，至今只见过皇宫和感业寺啊！”
这是属于净悟的悲哀。这也让安然认定了，怎么样她都不会让自己入宫的，她更喜欢在外面做生意。
有些人就是想成为皇帝的女人，但她不想。人生追求不同。
“努力未必有结果，也许你逃不出去，也许他们不肯放了你，但是只要努力过，你的人生才有意义啊！至少从来都没有在虚度，你的家人就算已经离世也能够理解你。可是你杀人了，你叫那些死去的人如何理解你，他们就应该为了你的想法而死吗？”
女住持走了进来，问：“净悟，你如今悟了吗？”
如今悟了又有什么用，死去的人根本没办法复生。净悟被大理寺官差押了下去，安然见顾烨嘴唇失色走过去想扶一扶他，手指刚抬起，被他抓住放在身后。
同时，明空走过来道：“顾大人和安六姑娘感情真好，今日在火场简直就叫生死与共，让人好生羡慕。”
今日中毒见风萧萧和明空都中招了。
顾烨道：“明空师父，感业寺的命案我回头会跟皇上禀告。”
“多谢顾大人。”明空想听的就是顾烨这一句话，皇上还记着她，那么她离开感业寺也就有了希望。
顾烨当然看出明空的用意，明空想通过皇上离开感业寺，既然她这么想离开，他背后帮个忙并非没办法。
紧张了这么多日子，案子总算告破，顾烨回府休息。安然与他一同回去，看他脚步轻快，问：“二郎今日怎么如此高兴？”
顾烨笑说：“我家丫头又帮忙破了一个案子，我自然要高兴。”
安然小嘴一撅：“谁是你家丫头？”
“我养大的，不就是我家丫头吗？”顾烨伸手扯了扯她的脸蛋儿。身后十五、彩珠看见两人亲密，全都笑嘻嘻地躲开。
“你破的案子不是比我更多，怎么那些案子告破没这么开心？”安然知道他查了很多卷宗，破了很多陈年旧案。
“性质不一样，要看破案的人是谁。”
是她，他就开心。
安然看穿不说穿。
……
在顾烨的帮助下，周化当年的打人案和芸娘当年的杀人案得以昭雪。原来周化当年打的几个富家子弟不仅强占佃农良田，还强抢民妇，致民妇一头撞死，那些富家子弟又找地方掩埋女尸，试图掩盖杀人真相。这案子被顾烨翻了出来，抓了那几名富家子弟严刑逼问，刑罚都还没有怎么上，他们便都招了。
周化揍他们，完全属于为民除害，可是还没打多少下，官兵来救他们了。富家子弟身边不缺侍卫小厮。
芸娘的杀人案更加不得了，牵扯出来的凶手竟然跟万年令徐图之大有关系，是徐图之那游手好闲还爱好赌博的外甥杀了人。
难怪徐图之曾经是芸娘伺候过的男人，徐图之还让芸娘顶替他外甥的杀人罪。外面的女人没有了还能够继续找，亲外甥却只有一个，不救外甥的话，面对家人都说不过去。
芸娘知道真相的时候，差点拿了一把刀冲去砍了徐图之。
西院，芸娘被安然等人制止，手里拿着刀掩面哭泣，“当年，老娘那么相信他，还以为他真能够像他说的那么漂亮，替我赎身带我离开金风楼，可是有一次我在伺候那个顾客，他突然来了，还带着他的外甥一起来，我便撇开了那名睡着的大爷去找他。原来是他外甥杀了人！我回来后就看见在我房间的那名顾客死了，我怕急了便求他，他说不要让我声张，说会为我做主，因为他就是万年县令，是审理这起案子的人。我就这么信了他，他让我按照他给的说辞在公堂上说，他能够有办法救我，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