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婚约（四）
四月初，清明上坟。
一座坟墓前，墓碑上写着“苏彤之墓”几字。安然和顾烨各放了一束鲜花。
“阿娘，你说过今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看着我出嫁，我现在带着二郎来了，二郎你也是见过的。他就是在你难产当日，出手帮助我们的人。我们长大了来见你。”
顾烨在她亲人的坟墓前都立誓，会好好照顾她。
离开时，墓地前种植的鲜花随风摇摆，如已故亲人点头。
一连几个月，安然白天去店铺，夜里陪着顾烨在书房查案件资料。大理寺少卿的职责是负责案件的详审和复查。安然有时会给他提一些意见，很多细节都不能够遗漏。
所有刑事案件，死去的那个人代表的是他背后的家庭，伤心的是一整个家子的人。他们要为这些有冤的人清冤，查找真相找到真凶。随着顾烨破获的案子越来越多，他在城里的名声也就越来越好，声名越来越出彩。
七月初的时候，皇上私派了任务给他，他需要离开长安出外查案，何时归来并不清楚，只知道案件查清才能回京复命。
这看起来是皇上器重他的表现。
但安然心里隐隐不安，因为樊娘告诉她，男人是绝不能太多日子不回家的，即便他是有事外出。安然总说，“我相信二郎，他不会像薛还那样的。”心里却对他不完全放心。
九月份中旬，顾烨查清案子回到长安，令安然没料到的是，顾烨带了一个小姑娘回来。这个小姑娘与她年纪相仿，穿着并不精致，但看起来干净素朴，裙子上绣着漂亮的绽放兰花。
安然看着那个开朗明媚的小姑娘，觉得那姑娘的样子有点儿像自己以前的样子。
顾烨带了姑娘回来！
顾夫人和韩丹听说了，全部都到院子里看。顾烨从来都不会主动带姑娘回来，纵然是颜回、周莹，那也是顾夫人安排的，就连安然曾经也是顾夫人招进来陪伴顾烨的。
这回是顾烨主动带姑娘回来。
顾烨解释：“阿娘，娘子。我出外办公时曾受了一些伤，是这个姑娘救了我。所以我想留她在东院里……”
安然浑然不想听下面的内容，因为这姑娘救过顾烨，就必须收留她在东院吗？不能够打发她银子或者留在西院做事情吗？
留在东院的意思是在顾烨身边了。
“她跟随父母学习了一些医术，父母被凶手给残忍杀害了。这起命案是由我负责的，我没能够及时破案，方才造成她父母的死亡……”
顾烨说完，安然完全明白了。
皇上这次派他去了一个村庄查案，这个村子突然死了很多人，却不是因为疫病，皇上命他及时破案。他去那里本来就是有性命危险的，最终发现凶手是一个团伙，共十二人，平时住在山上，装神弄鬼故作玄虚，让其他人远离村庄，目的是霸占村庄，方便抢夺钱财。
当时他带了初一、十五等人去了，安然才放心一些。但这两个多月来，她仍旧是担惊受怕地过下来。
顾烨曾被那十二人砍伤，是这位叫做“何兰”的姑娘救了他。他才最终平安回来。而那十二位武功高强的穷凶极恶之徒却作乱又杀害了何兰的父母。
这其实已经不光是刑事案件，更像是剿匪了。而顾烨带去的兵并不多，还是联合了当地的官吏派兵后一同将凶手缉拿归案。
顾烨留了何兰在东院。
安然问了十五，了解了顾烨在村子破案的全部过程。顾烨受伤曾消失过两日，这两日应该都是和何兰在一起。何兰的父母也就是在那两日被杀。顾烨觉得何兰父母的死，他负有一定的责任。
何兰救了她夫君，她理该报答，但是报答不代表必须收留何兰在顾烨身边。
这是顾烨自己的决定，顾夫人对此没有说什么。安然也没有当面说什么，嫁给他半年，她几乎都是顾着夫家，顺着顾烨的想法。
何兰随顾烨去东院，安然搀扶顾夫人去往西院。
顾夫人道：“安然，烨儿今日的做法，想必你有些想法，可以跟为娘说说。为娘知道，你嫁给烨儿后，这半年来一直都很顾家，帮助烨儿，维持这个家的稳定，这些都是你做的。可烨儿却……”
顾烨明着带一个姑娘进来，和薛还不同的是，薛还背着樊娘，顾烨现在和何兰未必有什么。
“娘，您嫁给长孙大人后可曾妒忌？”
“说不妒忌是不可能的，很多女人嫁给男人以后都会以男人为中心，放弃自我。我当年嫁给辅机两年都没有孩子，他被亲人逼着再娶，后来又加上皇上赐婚，今日赐一个，明日赐两个，我完全没办法再跟他过下去。”
“所以娘您选择了和离。”
“和离是我提出来的，反倒和离以后我自由了，可以做回自己。再后来辅机又回来找我。”
“说到底您还是喜欢着长孙大人。不然您不会跟长孙大人回去。”
“妒忌会使自己变得像怨妇一样，刚成婚后的那段时间我没有孩子，他又有事要忙，时常不在家，我的心理和身体似乎也出现了一些问题。”
安然看得出顾夫人很瘦，即便是如今也算是瘦美的，而非现在主流审美以胖为美。
“娘既然说自己也会妒忌，我当然也一样了。不过最后还是要看二郎自己的想法了。”
“别把精力都放在男人身上，你会看通很多事情。让自己变得更优秀，这是对自己好。”
“谢谢娘的关心。”
“对了，上次你给我吃的樊娘做的饼，我也学着制作了一些，到时拜托樊娘去卖，倒是挺有意思的。”顾夫人自从搬去西院后，对西院那些女子做的生意很感兴趣，也参与了进来。这饼早上在家提前做好，拿去市集拿出来油煎一下便可以卖，节省了不少顾客等待的时间。
将顾夫人送到住处，安然来到东院，去往婚房。院子里，正好碰见顾烨和何兰，顾烨看见安然不再说话。
何兰转身，灿烂笑道：“安娘子果然美丽端庄，和顾大人形容得分毫不差。小女子懂点医术，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请吩咐。另外，大人刚才说了让我从今天开始学习如何安排姑娘和大人的每日菜品……”
安然震惊，脑袋里嗡地一声如水缸破碎。
从前她开始伺候顾烨时，顾烨就让她写菜单，负责菜品，去和厨房对接。
安然镇静下来道：“二郎应该知道，这府上的事情是由我来做主的，什么时候你安排带来的女人做这个事情，都不过问我了呢？”
顾烨说得风轻云淡：“娘子既要做生意，又要管家，管理的事情太多了，我也只是想帮你减轻一点负担。何兰会医术，管理菜品，更能够保证食物的安全。娘子是不同意吗？若你……”
“我同意。”与其主动权在顾烨手里，不如她主动同意。
“那就好。”
她不想去妒忌一个刚进府的“丫鬟”，毕竟这才是第一天。
他们今日用的晚饭是何兰监督厨房完成的。安然纵然再忙，这事情完全可以交给其他安然信得过的人去做，而顾烨不经过她的同意将职责交给了何兰。与安然当年何其相像啊！
夜深，安然给顾烨更衣。
上衣刚脱下一半，她看见了他手臂上和胸口后背的刀疤。伤疤很长很明显，完全可以想见当时他受了多重的伤。
安然要换衣服的手突然停住了，难以再往下看下去。
他出外执行任务，她不在他身边，估计身边只有何兰在。
她忍住差点哽咽的声音，道：“固然何姑娘救下了二郎，二郎完全可以给她更好的归宿。给她找个好人家或者安排一个好地方住下。”
顾烨道：“我在兰丫头父母的坟前答应过要照顾她，你说的找个好归宿，我提过，不过她想跟着我。她是个开朗的女孩，她父母死后她很伤心，但因为我答应照顾她，带她回来，她才慢慢又展露了笑容。”
“这么说来，是何姑娘自己要跟着你了。何姑娘她很信任你。”安然抓着他的衣服不禁紧了几分。
顾烨沉默。
安然脸上表现得很平静，从容道：“既然二郎已经接了她进来，曾在人家父母的坟前答应了她，她的确对二郎有恩，那么就这样好了。”说完，撇下他正要更衣上床。
顾烨穿回上衣，一把从身后搂住她道，“安然，你是不是生气了？”
“我没有。”她嘴硬地说。只要自己的生活重心不在他身上，便不会生气伤自己的身体。
“她算是救了我一命。”
“我听十五说，你是在保护村民和她的情况下才受伤和她一起掉落山崖。若没有你，她也早就死了。你们早就不欠对方了。就是你在她父母的坟墓前做下承诺方才不得不接她回来，我能够理解。”
“你当真一点都不生气？”
安然点头。
顾烨却有一点生气了，他带女人回来，她都不在意，这是什么意思？安然不在乎他了吗，还是说她根本就不在乎呢？
他道：“今夜我去书房睡。”说完，他拿了外套往门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