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的冷风吹过，带着丝丝冷意。
青澧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上了山腰，来到了宋杳的院落面前。
他一直想来这里，却一直不敢来这里。
他知道对不起宋杳，他知道他曾经逼宋杳去死。
可他能怎么做呢？为了整个宗门，他也只有这么一条路可走。
宋杳的消失，为宗门换来了半年的安宁，现在他被仙门逼得要带所有弟子去魔族送死。
他们要他做的，他都完成了，为什么要承受这样的痛苦？
想到宗门里一个个朝气蓬勃的弟子们，他的心就揪了起来。
再过不久，连同他一起，宗门所有人，都会化为尸体。
他的身体不自觉颤抖着，以至于他只能握紧双拳，才让自己勉强站定。
推开房门，宋杳的气息扑面而来。
算不得十分整洁的房间，似有淡淡清甜的香气。
案上还有未曾合上的心法，只有雏形的木雕安安静静地拜访在桌角，随意放着的笔上已经落了一层灰蒙蒙的尘土。
可以开放半月的花，早已经枯萎，残损的花瓣落在地上，就像马上要化为尸体的他。
如果宋杳还在的话，现在应该会帮他出谋划策的吧，如果宋杳还在的话，她会安慰他说一切总是会有办法的。
如果宋杳还在的话，他还能看到她灿烂的笑容。
她是那样好的一个人。
却要被他逼得去死。
该死的人，是他。
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响起。
他心头一跳，猛然转身，想要向外奔去，可快走了两步，却不得不顿住。
是宋杳吗？可她愿意见他吗？
他还有什么颜面和她相见？
可是他真的想再看看她，看看曾经对她露出灿烂笑容的小师妹。
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院落里，却不是宋杳。
“音华，你怎么来了。”他声音里掩饰不住的颓然。
“这话应该是我问师兄你，你来这里做什么？小师妹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
“她回不来了。她私练禁术，早已经是死罪。”
“可是小师妹从来没有承认过！你知道的，我们宗门哪儿来的什么禁术？小师妹若是真的承认，岂不是才更让外人猜测我们玉衡宗有禁术？”
青澧怔住，神色痛苦，“师妹，当时由不得你我做主，宗主指认她，师父也让我去说服小师妹，我真的没办法。”
“所以，你就眼睁睁地看着小师妹死？所以你就眼睁睁地让宗门这么多弟子去死吗？！你到底能做点什么？你真的担起了护卫宗门的责任吗？你真的配当宗主吗？！”
“我不配！我知道我不配！我恨不得替宋杳去死，我恨不得替大家去死，可我依旧无法改变仙盟的决定！他们是仙盟，我们去对抗他们无异于以卵击石，毫无胜算。”
音华低声啜泣，又觉得自己过于逼迫师兄。
师兄的确是处处为宗门着想，处处想要维护宗门，甚至不惜牺牲宋杳。
可是……
看着痛哭失声的音华，青澧只拍了拍她的肩膀。
如果有可能，他希望自己从来没有逼过宋杳，如果有可能，他希望自己能和宋杳一起面对仙盟，反正最后玉衡宗都会沦为仙盟赴死的工具。
可是，这些如果，都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
玉衡宗终究会在他手中覆灭。
·
纷纷扬扬的雪还在下，宋杳抬起头，看向远处的天空。
仙盟特意派玉衡宗出战，除了要覆灭玉衡宗之外，是不是还想逼她出来？
这天，她从一个不起眼的太监手里拿到易容丹之后，又悄悄塞给了他一张纸条。
那太监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又飞快低头，匆匆离去。
宋杳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也不知道是谢景之得到消息后，会不会帮她。
但她现在能求助的，也就只有他了。
小太监匆匆离去后，不曾想却被拦住了去路，“东西交出来。”
“什……什么东西？”太监冷汗直冒，不敢面对这个实力高强的统领。
“你手里的。”
小太监立刻把手里的东西塞入口中。
统领见状，速度比他更快，掰开他的嘴，拿出纸条。
上面的字迹已经晕开，但也能看清楚一二。
谢以泽看到这字迹的时候，看到里面内容的时候，几乎已经完全肯定，方明心，就是他的宋杳。
他知道宋杳会想办法救玉衡宗，所以这段时间一直在等她的动静，没想到等来的是她这样的计策。
她竟然要利用她自己，联合谢景之，去离间谢景昊和仙盟，救下玉衡宗。
这个方法不仅能帮她，更能帮谢景之。
她一定是思虑了许久。
“以谢景之的名义，约谢景昊在仙盟外围的轮台林里见面。”
“尊上，您是要……”
“我会去见他，假装与谢景昊合谋，让仙盟对谢景昊产生怀疑。”
“尊上高明，属下这就去办。”
不过三天时间，宋杳便接到了谢景之的回信，里面还有半块玉珏。
信上答应帮她把谢景昊约出来，但同时表示，会有一人与她同去，以免她出现什么不测。
玉珏就是两人接头的信物。
宋杳以为，这是谢景之派人来保护并监视她。
她也不在意，立刻和秦珮告了假，说需要七八天才能回来。
秦珮虽不大情愿，但还是批了她的假，“你这假有点长，以后一年以内都不能请假了。”
“是。若不是有急事，我也不会如此。”
“你可要尽快回来，再有半个月你就要随军出征。”秦珮叮嘱，似乎生怕她走了不回来了。
“您放心，我定会回来。”
到了冥海城外，宋杳才遇到那位和她接头的人。
方才她悄悄观察过，和她接头的男子，不经意看去，只觉得相貌庸常，可若是仔细看去，却能发现他骨相颇为俊逸，尤其是一双眼睛，锐利深邃，似乎天地万物都能被他一眼看穿。
不仅如此，他身形清矍贵气，举手投足之间便有一种翻云覆雨，执掌乾坤的魄力。
宋杳几乎以为是不是谢景之亲自来和她接头了。
不过，谢景之那么忙，怎么可能有时间来为她这点破事担心。
两人坐定后，宋杳便道，“方明心。”
“沈云逸。”
宋杳一愣，这不是她写的那个话本子里，那个渣男的名字吗？
似乎是看出了宋杳的想法，沈云逸道，“自从那个话本火了之后，不少人都对我名字感兴趣。不过说起来也巧，你的名字也是话本子里的。”
宋杳觉得，他是不是用的也是假名，而且还是故意的。
如此小事，宋杳也不想深究，只是道，“你可会仙族法术？”
“会。请姑娘放心，不会被发现。即使被发现，在下也一定护姑娘周全。”
“多谢。”宋杳疏离地颔首，“那我们便上路吧。”
时间紧迫，宋杳不得不日夜不停地赶路，即便如此，她也要五天时间，才能到达和谢景昊约定的地方。
前两天夜里，她还能强撑着不睡，但到了第三天，她已经撑不住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竟然靠着沈云逸的肩头。
“抱歉。”她飞快行礼，“你快去休息，我来守着。”
“不必，已经到了。”
“到了？”
宋杳掀开窗帘的一角，悄悄一看，果然是已经到了仙盟的地界，距离轮台林也只有小半个时辰的路途。
一路上，她根本没有遇到任何危险，甚至连剧烈一点的颠簸也不曾有。
她知道都是沈云逸的功劳。
“多谢沈公子相助，明心感激不尽。”宋杳更加不想连累他，“我此去要做的事情有些危险，沈公子不必跟着。”
“既然危险，你我二人也好有个照应。”
“话虽如此，但只怕会牵连公子，甚至会让公子丧命。所以，公子还是先去寻你的主人为好。”
闻言，沈云逸双眉一沉，眸子又深邃了几分，“我若自愿呢？”
“此事性命攸关……”
“我心意已决。”
宋杳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但没有继续反驳，“那你藏在暗处，轻易不要出来。”
“我知道。”
宋杳又从乾坤袋中拿出了一些丹药，“这是初级的易容丹，虽然品级不高，但用来应急应该没什么问题。”
“你会炼丹？”
他真的是没想到这些时日，宋杳又学会了新的本领。
“刚刚入门，算不得什么。”宋杳没多说，她有太多事情不能让别人知道。
宋杳不知道谢景之用了什么方法，但她的确在约定的地方看到了谢景昊。
她也敛去脸上易容丹的效果，露出了真容。
一看到谢景昊，宋杳便深深一拜，“多谢长老，若不是长老从中斡旋，只怕我还无法和玉衡宗的师兄师姐们在魔族相见。”
“宋杳？！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谢景昊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宋杳。
他得到的消息是，这里会有人告诉他关于魔族出战的情报。
“谢长老别来无恙。”宋杳像是想起来了什么，笑了起来，“哦，你是担心我们之间地交易？请放心，我会帮你坐上仙盟盟主之位，甚至可以让你坐上谢家族长之位，我们灵族的能力，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宋杳！你到底要干什么？！”谢景昊说着，立刻便要召集仙族长老前来捉拿她。
但宋杳早就准备好了，逃至沈云逸身边，拉着他一同冲入传送阵中。
谢景昊虽然实力不弱，但现在宋杳已经是元婴境界，沈云逸的实力也不差，从谢景昊手中逃脱，也不是什么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