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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李宏才非常给面子的来到她身边,把小手放在她的手上,放上了几颗鲜艳欲滴的蓬蘽,像是讨好似的,他说:“姐姐给你吃。”

    李从德还没来得及回应,他讨好的手就被徐秀丽给推了回去:“姐姐有了,你吃罢。”他不想让李从德养成吃李宏才手中食物的习惯,这样对她不好。

    李从德没说什么。

    李宏才自己吃了。

    李从德看向徐秀丽,问她:“娘亲,有治风寒的药吗?”

    徐秀丽回应说:“采了一些,但我采的方子不全,只能稍加应付,如若真的病得很严重,还是得花银子去看大夫比较好。”

    李从德又问:“那娘你有银子吗?”

    徐秀丽被问得愣住,面露愁容,道:“家里是你父亲管钱,娘亲每月能拿到的月奉很少,还要为我们生活所用,每月花得也差不多。你父亲掐着手指头算的月奉,给得要比邱婶子少,是不会让我存下来的。”

    李从德不解:“为什么?”为什么要掐着指头给月奉。

    徐秀丽不想说其中缘由,叹了一口气自我消化苦闷。在没给李纵海当妾室之前,她的月奉是与邱婶子一样的,还要比邱婶子高一些,但成了妾室之后李纵海就减去了一半月奉。

    里头的缘由这个家里的人都知道的。

    或者说这是传下来的习俗了,大户人家里的大部分妾室都是这般管制着,除了一些受宠的能做到恃宠而贵之外,其他身份卑微的妾室都难生活。

    一是能更好的掌控她这个人为这个家所用,二是妾室的身份不再是苦工,而是为这个家奉献的附属品,所以不必给工钱。

    有时闲得无事时,徐秀丽就会想,若是能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她定然不会愿意成为李纵海的妾室,但她的身份地位不允许这么做,这般,想想也就算了。

    看着母亲苦闷,聪明的李从德闭上了嘴,没再多问什么,而是起身去娘亲的箩筐去拿新鲜草药,准备熬一碗药给那书生送去。

    她在锅炉房熬药的时,李宏才主动走了过来,坐在她平常坐的小板凳上,学着她拿蒲扇扇风的样子,给药炉子看火。

    李从德忽然觉得他还挺有意思的,就跟他说话:“你怎的不去找你母亲?我们这儿闷热又乏味,你才一会儿便热湿了衣裳,如何待得下去。”

    徐秀丽在井边洗衣服,一听到李从德的说话,瞬间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难受,怎么感觉女儿说话越来越阴阳怪气了呢?

    李宏才擦了擦汗,软乎乎的小脸上被热得红通通的,一双眼睛却明亮,生得倒是可爱,像年画里的瓷娃娃。

    “是很热。”他说,然后用蒲扇给自己扇了扇风,扇出来的风也是热的,但总比没有风好。

    他瞧着李从德也在出汗,也用蒲扇给她扇扇,李从德终于笑了,笑得很浅,带着一丝柔和之意,清甜舒爽,嘴角两个梨涡给这个笑容增加一丝俏皮,非常可爱。

    “谢谢你。”她说。

    李宏才嘿嘿一笑,像是得到礼物似的,扇得更加用力了,同时也把药炉子的火扇大了,吓得李从德大叫:“小点小点!别糊了底!”

    姐弟两手忙脚乱。

    徐秀丽在一旁笑得温柔,只觉两个孩子一个比一个可爱,心说若要都是她生的就好了。

    这时,偏院门口忽然响起一个愤怒的声音:“李从德你干嘛呢!”

    三个人同时扭过头看向院门口。

    李宏才看到那一抹健硕的身影瞬间笑起来:“婶婶!!”然后丢掉蒲扇小跑着去了门口,一把扑到了邱婶子的怀里,说:“饿了。”他一看到邱婶子就会想到要吃饭。

    邱婶子把他抱起走进来,头顶天的烈阳都没有她的脾气爆,她指着李从德就骂:“你什么身份地位让宏才少爷给你扇风!!”

    李从德一脸茫然:“是他自己扇的。”

    “他给你扇你就要迎着?你凭什么迎着?”邱婶子就等着抓她们娘两的把柄,是一点道理都不讲,骂起人来也是极难听的。

    李从德心中委屈升起,同时也升起一股被压抑许久的燥意,把手里的抹布一扔,凶道:“你是不是耳朵聋了!我说了不是我!”

    “嘿!你还敢骂我!”邱婶子一向在她们面前跋扈惯了,哪能被一个贱婢的女儿蹬鼻子上脸,上前抬手就要打她。

    她那么粗壮的臂膀打下去徐秀丽一个成人都受不了,更别说年幼的李从德,怕是牙都要打掉。

    “不可!”徐秀丽赶忙起身去阻止,可她在井边离得远,就算尽力跑过去,还是迟了。那熊掌似的巴掌狠狠的对着她女儿的脸扇了下去。

    她闭上眼不忍看,心里痛得不行,心说女儿跟着她真是遭罪。

    可未料,巴掌声没听到,只听到炉子翻了。

    徐秀丽睁眼一看,就见自己女儿正一脸敌意的站在锅炉房的门槛上,方才邱婶子不讲道理要打下来的时候,她闪躲得快,导致邱婶子一巴掌扇到了药炉子,把药炉子给打翻了,甚至还烫到了她的脚。

    “哎哟!!!”她嚎叫着。

    邱婶子一个粗人,长相粗野,出生低贱,生来便嫁不得好人家,家中人就没有给她裹脚。

    她那双脚比男人的足还要大上一圈,尽管她平日里穿着长长的布裙想挡住,但走起路来还是会被人看见,遭人嘲笑。

    这般脚被滚烫的药汤一烫,宽厚的脚背接了个满贯。她疼得表情扭曲,身形不稳,手里的李宏才直接被扔了出去。她也一屁股摔在地上,哇哇哀嚎。同样哀嚎的还有被摔疼的李宏才。

    一瞬间偏院热闹得不行,在前院学堂里教书的李纵海听到了,深吸一口闷气,脸色难看。

    底下的学生们也在窃窃私语,因为这几天不是第一次听到先生的后院吵架。

    其他女人不说,单单是那邱婶子,嗓门大得跟打雷似的,一嚎起来,别说六合书院了,外面那条裕福街上来往的人都能听得见。

    偏院外很快响起几个沉重急躁的脚步声,徐秀丽耳朵灵敏,一听就知道是李纵海带着书童来了,连忙把李从德推进锅炉房。

    “快进去!无论外边有什么声音都不许出来!”

    她关好锅炉房的门,偏院外李纵海就提着一米长的戒尺来了,来的时候长长的胡须都被气得翘起,跟着他崛起的嘴一抖一抖。

    “吵什么!”李纵海走进来喝道:“你等妇道人家不做好家中的细活!日日吵日日闹!!是要做什么!翻天不成!!”

    偏院的药味很浓郁。

    徐秀丽抱起地上哭泣的李宏才哄着。

    李纵海看了看地上洒了一地的药汤,又看坐在地上哀嚎的邱婶子,再看向抱着李宏才的徐秀丽,李宏才在她的轻哄下逐渐停止了哭泣。

    “怎么回事!”李纵海问。

    邱婶子一拍大腿就开始哭天喊地,“先生呐!你可要为我做主啊!你这女儿用滚烫的药水泼我啊!”

    “不是的!”徐秀丽急忙解释:“是她自己不小心打翻药炉烫到的!不关从德的事!”

    一听到李从德的名字李纵海就烦得不行,好似李从德是他人生的一个污点似的:“怎么又是她!”

    邱婶子一听李纵海说这话,心想他定然是不把女儿放在心上的,于是跟得到什么肯定的关口似的,连忙脱下鞋袜,露出一双肥黑的脚掌,那双脚又脏又臭,鞋袜一脱,空气里瞬间弥漫着酸味儿。

    她脚背被烫得起了许多密密麻麻的水泡。还没等她哭诉缘由,李纵海就是一戒尺打下去。

    “你一双脚生得又大又丑!怎的好意思暴露在人前!简直不知羞耻!”

    这一戒尺打下去,邱婶子嚎了一声,连忙把鞋袜的给穿上。

    李纵海提着戒尺问徐秀丽:“李从德呢!”

    徐秀丽心虚的撒谎:“她不在……”

    “跑哪去了!”李纵海一看到这些女人就头疼,特别是他那个只会浪费粮食的女儿,什么都不会做,还要天天给他惹事,让他上课都上不好!

    邱婶子这个时候就不嚎了,指着锅炉房说:“先生!那小畜生就躲在里边呢!”

    要说她粗人一个没有文化也就罢了,还不知人情世故,什么都敢说。她当着李纵海的面骂李从德小畜生,不就是在骂李纵海是畜生么?只有大畜生才会生小畜生,往上再追溯个祖宗几代,那不都是畜生?

    这好,把他一家都骂了。

    李纵海反应过来后又是一戒尺打在她嘴上,打得邱婶子呜咽一声,捂着嘴再也不敢说话。

    李纵海指着她不知该说什么好,邱婶子是带着他长大的,他晓得邱婶子是心直口快,不知礼节,也没知识,只是没想到能蠢到这个地步。

    想着又是家里“老臣”不好再打,只说:“你这妇人真是又蠢又毒!我多看你一眼多听你一句话都让我觉得脑子糊涂!”

    邱婶子可怜巴巴捂着被打肿的嘴,不敢再说了。

    李纵海提着戒尺往锅炉房去,今天他怎么也要好好教育一下李从德这个野孩儿!

    他进去锅炉房,里面什么都没有,于是气呼呼出来:“李从德人呢!”

    徐秀丽跟着进去,一颗心悬在嗓子眼扑通扑通的跳,快吓死了,一看到女儿不在心也就落下来,撒谎说:“先生,此事不关从德的事,是我跟邱婶子的私人恩怨。她想嫁祸给从德,便那般说。”

    “你胡……”邱婶子又要叫。

    李纵海提着戒尺回头瞪上一眼,她立即捂着嘴一个屁都不敢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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