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

    “把门打开。”萧鹤凝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江霓月从床上坐起来，随着门被打开发出吱呀的声音，她扭头看向那扇门。

    萧鹤凝端着午膳走进来，他抬头看过来，看到江霓月坐着，脸上一喜，急忙朝她走来：“霓月，你起来了。”

    他将装着饭菜的食案放在桌上，连忙走到床边，俯下身欲想伸手搀扶江霓月，她一脸厌恶的躲开萧鹤凝的手。

    “许临希回来了，你舅舅他们已安葬好。”萧鹤凝一直观察她的一举一动，江霓月眼中的阴霾，逐渐褪去，他也松了口气。

    只是她依旧不愿意开口说话，萧鹤凝想了想还是打算将沈言欢的事情告诉她。

    他长叹道:“沈言欢还活着，之前一直被慕诗年秘密幽禁，未曾听人提起，昨日他城墙之上一跃而下，劝降许临希，至今昏迷不醒。”

    江霓月有了动静，双手攥紧被褥，眼底浮起一丝喜色，笑着笑着便哭了起来喃喃道：“小师叔，我小师叔没死。”

    又想到萧鹤凝方才说的，沈言欢从城墙上跳下来，为了劝许临希投降，半年前许临希带领十万将士前往边疆抵御赫尤国。

    出去一趟回来家没了，还要被自己师父以死相逼投降，临希也是难。

    萧鹤凝与她对立而坐，询问道：“霓月，琰儿被你藏起来了，对吧，慕诗年没有找到他的尸首，皇宫内外一共死伤十万人，花了七天七夜直至今日，还未找到他的行踪，若是你将他藏起来，那便好好藏着，莫要被人发现，沈言欢还活着，徐琰还活着，所以你莫要再寻死了。”

    “萧尚书，我是死是活，干你何事？”她知道萧鹤凝升官的事儿，回来看到王府一众奴仆跪在她跟前鬼哭狼嚎的时候，她已经打消了寻死念头。

    那是她闹，也不过是想给那群曾经给过她温暖的人，收个尸罢了，连这么点愿望都无法实现。

    当时她还纳闷，为什么要将她关起来，为什么不让她去收个尸，原来是为了等许临希。

    徐国唯一一位忠义将军，她虽然理解沈言欢以命相逼，劝许临希投降，是为了防止更多无辜的人惨死。

    可她还是会很难过，属于江霓月郡主的乐土消失了，徐氏也没了。

    她抹了把泪，微微地歪头，嘴角勾起的轻蔑与厌恶显而易见：“你都没死，我怎么会舍得死去，我不但不求死，我还要长命百岁，看着你们通通都死去，待百年之后，我魂归故土方才安心，你欲禁我到我何时？”

    他并没有因为江霓月的嘲讽而生气，反而有一肚子的话想要与她讲，不管她是否相信，这些话他都要说出来。

    萧鹤凝凝视着她，认真的说：“我并非想囚禁你，只是前些日子，城中混乱，我担心你的安危，这才将你困于此处，霓月，抱歉，是我回来晚了，这三年来，我竟没发现慕诗年的阴谋，才害得大家阴阳两隔。”

    他这番话说完，江霓月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鼻孔出气不屑的笑了起来：“萧鹤凝，事已至此，你又何苦演这么一出戏呢，不管你是否知道慕诗年有谋反之心，是否与他狼狈为奸，于我而言都已经不重要了，你现在是他亲封的工部尚书，有什么比近在眼前的事实更真吗？”

    很显然江霓月不相信他这一番说辞，哪怕这些是事实，眼下这局面，无论他说什么都格外显得苍白无力。

    “那日，大军直逼皇城，我才得知他与萧鸿飞谋划的这一切，我反抗无果被他关押在囚笼里，他给我了两条路，一是杀了我和张府上下所有人，包括你在内，二是留我性命为他所用，他留张府与王府上下所有人性命，起初他只愿留你性命，欲将你困于冷宫内，后来萧鸿飞向他求了情，现下你仍是郡主，可以自由出入任何地方。”萧鹤凝的目光从未离开她，说了这么多，她竟没有一丝反应，不免有些失落。

    经萧鹤凝这么一说，她想通了其中的缘由，可这人通敌叛国是事实，哪怕是身不由己，也是通敌叛国。

    从那日起她就没有正眼瞧过萧鹤凝一次，掀开被子，仿佛看到身旁有人似的，自顾自地下了床，慢悠悠走到架子旁，双手伸进盆中，捧起两把水往自己脸上打。

    跟在她身后的萧鹤凝不理解她的行为，连忙开口道：“霓月，你这是做什么！”

    江霓月直起身子，甩了甩脸上的水，还有湿透的发丝，背对着他说：“好了，我都知道了，你走吧，把门外这些人一起带走，我不喜欢别人打扰我用膳，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虽然江霓月下了逐客令，但是他更担心她会出事，站那纠结了半天，继续说道：“你头发全湿了，我叫红灵给你准备衣物，伺候你梳洗。”

    江霓月转身，目色淡淡的从他身上划过，迈开步子往他这个方向走来，与他擦肩而过走到桌旁坐下：“好，等我用完早膳，再让她过来，许临希现在在何处。”

    她抬眸看向萧鹤凝，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口水等待萧鹤凝的回答，只见他双唇一张一合说：“许临希，今日一早便去了宫里，昨日沈言欢伤势奄奄一息，太医院忙活了一晚上，昨日四更时伤情才有缓解，许临希五更才回许府，今日一早又去了宫内，想来是要将沈言欢接到许府养伤，大概午时回府。”

    江霓月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她腰间扯下萧鹤凝送给她的玉佩，随手一抛，玉佩落到了他脚边，萧鹤凝的脸色一变。

    萧鹤凝低头时，眼里的哀痛和嘴角带有的凄凉之色，她全部看在眼里，心里也明白国破家亡这件事不能全怪萧鹤凝，

    但是她说服不了自己，和他好声好气说话，也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他，就这样忽视他也好。

    萧鹤凝捡起玉佩后，一直站在那望着她发呆，她无奈开口说：“别愣住了，走吧，怎么担心我会自杀？”

    话说完他还是没有什么反应，而是呆呆的望着她，上去有点委屈。

    “你放心，我不会再寻死了。”

    萧鹤凝还是没动，江霓月翻了个白眼，举起手扬起下巴：“我江霓月对天起誓，若我还有寻死的心思，便罚我永生永世都无□□回，一辈子困在这里，永远与所爱相守，与至亲生生世世天人永隔，即使有幸百世轮回仍是孤魂野鬼，萧尚书可满意？”

    她看到了萧鹤凝眼里的惊慌和不安，就知道自己这话起来效果，果不其然他紧紧地攥着手里的玉佩，不甘的看向她说：“霓月，你何必如此，我走，我现在就走。”

    萧鹤凝头也不回的出了房门，江霓月也松了口气。

    他出门后，脱力似的攀附着屋外的柱子，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江霓月几句轻飘飘的话，在他听来却是无比恶毒的诅咒。

    心惊肉跳的听完她的誓言，好像自己被人架在火焰上烤似的，既然她不寻死，那便好。

    徐氏一族这个仇，他一定会想办法替她报，想要报仇萧鸿飞是个关键人物，关于徐氏灭萧将军府满门这事儿，必须查一查。

    门外没了动静，江霓月动筷，随便吃了几口饭，便想将萧鸿飞送她的手镯取下来扔掉。

    也不知是不是这三年来，自己长胖了，居然取不下来，她气恼抬手往柱子砸，手腕都磨红了，手镯竟没有一丝破损。

    折腾了许久也没有取下来，直到红灵赶来替她梳洗，才消停。

    红灵看到她手腕有伤还以为她要自杀，吓得捂住了嘴巴，不敢说话，她挪动着步子，准备冲出去房门叫萧鹤凝进来。

    江霓月看着自己带有血痕的手腕，一眼便看出了红灵的心思,在她转身时，立马开口叫住了她：“站住，你要是敢出声，我保证你活着走不出这房间。”

    红灵的身体颤了一下，瞬间止步扑通跪看下来，仰起头，咬着唇委屈的满脸带泪，对着江霓月说：“郡主，事已至此，若是先皇活着，看到您如今这副样子，定会心疼的，您要好好保重自己，郡马爷，郡马爷他还是很在意郡主您的，您从来都不是独单一人，您还有奴婢呢，许将军，许将军也回来，他肯定很快就会来看郡主您的，您不要再做傻事了。”

    “起来吧，我没想寻死，只是想把这手镯砸了，不小心弄伤了手腕罢了。”她语气缓和了许多，举起手来，红灵一眼便看到了那手镯。

    她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好，面对红灵的沉默，知道自己这举动难为她了，“起来吧，别跪着了。”

    这是萧鸿飞送的镯子，她不想留下，红灵肯定自然是明白其中缘由的，一个背叛自己，杀了自己至亲的人，换做任何人都想和他撇清关系，永不相见。

    红灵起身后，走到了浴桶旁，伺候江霓月沐浴，知道了她没有自杀的想法，红灵也安心了许多。

    折腾了一上午，转眼间便到了午时，她在红灵的陪同下出了府，两人走在长安街上，时不时有人对她们指指点点，表示同情，有的是唾弃。

    这些她都不在乎，有了一会儿，前方来了一群，是许府的马车，不用猜都知道里面的人是许临希。

    “许临希！”她大喊了一声，朝着那马车跑了过去，护送马车的护卫拦住了她的去路。

    “大胆！竟敢拦住镇军大将军的去路找死吗？”其中领头拔出刀指着她吼道。

    江霓月脸色一变，望着那车帘，再次喊道：“许临希！”

    带头的人，见她竟然不知死活的直呼自家将军名讳，顿时怒火中烧，“找死！竟敢直呼我家主子名讳！”举起刀凶神恶煞朝她砍去。

    帘子被人掀开，许临希从马车冲了出来，一脚往那人胸膛上狠狠的踹过去，那人被踢飞了出去。

    许临希转眼间到了江霓月跟前，转头警惕着身后的随从，恶狠狠的说：“放肆！这是本将军师姐，尔等竟敢对其出手，是活腻了吗？”

    那群人吓得连忙跪地求饶：“属下知错！再也不敢了，还请将军责罚。”

    许临希冷哼了声，转过头来看向江霓月。

    “临希。”

    “姐姐，是我来晚了，让你受苦了，我们回家，你跟我回许府，我保证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你和师父。”他轻轻的将江霓月抱进怀里，万般滋味涌上心头。

    “许将军，沈院使现下不宜再外逗留太久，还是尽快回府吧。”马车上传来的声音，使得江霓月心脏一震。

    那人掀开帘子，再熟悉不过的面孔映入眼帘，江霓月瞪了他一眼，这人即使是化成灰烬她也认得。

    只是没到想许临希会和他一道回来，萧鸿飞被她狠狠的瞪了一眼，并没有一丝尴尬或者惊慌，只有无穷无尽的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