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机

    端兆年看回傅适明,客套话也不多说一句,“傅太医,太医署来了你一人,此次要靠你带着咸安的百姓度过难关了。你应该也知道,权大人此次是为着草药批条一事亲自赶回去的,等权大人回来,之后的草药筹备你须得全权负责。现下大家都是提着心做事,事事务必要以百姓为先,若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所有人配合你便是。”

    傅适明颔首,说:“只要草药供应足,下官定会尽心尽力。将军,依下官之见,今夜之前,淮常和淳定两县该是要陆续有人起病了。下官来之前,太医署说是还会派一些人过来协助,但谁也说不准他们何时能到?单靠下官和咸安医馆的人手,只怕不够。”

    对于傅适明来说,仅仅只是医馆人手不够的问题,而对端兆年来讲,那就是哪哪都缺人,到底她最初还是低估了咸安的灾情情况。端兆年想了片刻,说:“在太医署的人到来前,我会给你调派一些稍微机灵点的人,只是你得派专人指点他们。”

    说着端兆年冲一旁的朝天使了个眼色,朝天很快意会过来,迅速走掉了。

    药童看得发懵,问道:“要是太医署的人迟迟不来呢?”

    端兆年撇了方才的肃然,眉眼染了些笑意,说:“不会,有些时候,手段硬点才好办事,就是抓,人也会给你们抓过来帮忙。此次关系重大,他们当真想独善其身,除非求到皇上那,否则人我是一定要讨过来的。”

    新官上任三把火,要想立威严,软实力是行不通的,硬手段才是端兆年的可取之法。所以,她决定第一把火先烧到太医署,左右也没人敢说她不是,毕竟皇上朝议时也说过,太医署是要参与其中的。

    傅适明听到“抓”一字时,心下一跳,没想到眼前这位小将军竟如此刚硬,生了点佩服之心,但仅仅只有一点。太医署上边的人大多沆瀣一气,像这种不在御前办事的活,皇上看不到,且不说会丢性命,即便最后完成了,到头来也只是完成分内差事,很难得到擢拔。

    他并非不相信端兆年的能力,只是败给了现实。人大都是趋利的,但凡资历或身份一到,没几个人愿意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有时出现了几个满腔热血的有能力之人,还会被打压得颓下去,久而久之,便生出了既然上不去,那就一块如烂泥瘫着的心思。是以,他更相信到时前来的,只是一些懂得一点医学知识的太医署杂役。

    “无妨,将军若能给我讨来太医署的杂役,已是很好。”傅适明神色淡淡,拱手道:“将军若无其他吩咐,下官先行告退了。”

    端兆年觉得他的态度很有意思,待他走开后,又盯着他的背影瞧了会儿。

    雨打新叶,夹风间断地敲在天宸殿的殿门上,又随着推门的人,闯了进去,引得了李正的注意。

    “到底是又下雨了。”

    李正连日来歇在天宸殿内勤于政务,这会已是身心俱疲,往后靠着座椅眯着眼休息,用着询问的口吻,说:“咸安此次是个大劫,你觉得端兆年能办好吗?”

    周可为搁下药碗,随后又挪到桌上的另一边,以免被李正碰到,回答道:“皇上如此看重小将军,此次若是办好了,以皇上为首的那一批大臣,再没人敢瞧不起她,就是太后将来要给这小将军使拌,也决计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但这是往好了的方面想。皇上,这小将军打起架来,奴婢是绝对心服的,但这次毕竟关乎咸安百姓的安危,小将军不过十七,让她统筹一城性命,是否太过操之过急了?”

    “你倒是叫得亲切。”李正随后坐直了身子,盯着奏折沉默了一会,才说:“依你之判断,端兆年与权竹笙相比,你以为如何?”

    周可为明显一怔,没想过这两人会被放在一起比较,还是认真地想了一番,斟酌道:“两位大人,在文武上各有长处,放在一起比较,好像……不妥?”

    李正看向周可为,说:“秋狩时,钟中书问起朕,朕当日也这么以为。以她的资历,想当上左神策二营的将军,那是得靠彻年彻年熬的,朕破例越级提拔她,不可否认其中有钟中书的原因,可后来经汪茤一事,朕仔细斟酌了一番,又有了另一番看法。或许端兆年主动在汪茤一事上动过手脚,亦或是她无意中,被迫牵扯了进去,但就凭她能干干净净全身而退,她就不是可以轻视之人。神策军都是养刁了的兵,更别说左神策二军,以往朕派过去的人,哪个不是被太后搞得身败名裂,看似是朕的兵,早已成了太后的囊中之物。朕不是没想过放弃二营,但又不甘心,朕的父皇,皇叔,因她而死,属于朕的东西不多了,朕想尽可能把它们都留住。”

    周可为适当地沉默,看着李正时,并未从李正的眼中看出一丝自怨自艾。他觉得,自秋狩后,李正变了许多,眼神坚定了,好似整个人开始沉淀了下来。

    李正盯了会身旁的绿植,在眉眼舒展时说道:“好在朕赌赢了。朕把端兆年放在左神策二营里,是想看她究竟有没有那个能耐搅浑太后在二营的势力。结果显然易见,她手段奇高,在不损兵折将的情况下,竟镇住了二营,也让太后在汪淼那里吃了一记亏,在不动声色里崭露出她的剑拔弩张,她的存在,注定是不容小觑的。”

    周可为听得认真,却不明白李正为何会跟他谈论这些,以往这些事情,李正都是同钟元期交谈的。李正极少信任他人,决定了他在面对所有人时,习惯了去伪装,就是贴身伺候在身侧的周可为,也越发拿不准哪一面才是他真正的皇帝主子。周可为扶稳头上的官帽,喑哑地说:“小将军这般有能耐,定然不负皇上期望,会处理好咸安灾事。”

    李正听得不痛不痒,没顺着说下去,转了话题,却更像是说给自己听,“权竹笙是钟中书最看重的学生,若非朕急需用人,将他擢升为户部侍郎,钟中书是要将他放在底下磨砺苦熬一阵子的。一时升得太快,难免成为众矢之的,可他却做得极好,知道守中藏攻,无声无息中,既消了祁商誉对他的猜忌,也握紧了国库的实权,他就是朕在户部的一双眼。权竹笙和端兆年,一个谨小慎微,一个藏锋露刺,像是天生的拍档,和而不同,或许,他们会是朕的契机。”

    李正咬在“契机”两字后停顿住了,咣当一下意识到了另外一个问题,脑子瞬间清醒了十分,说:“朕明白了。当初钟中书提议扩充神策军,朕自以为只是用其压制戍守在外的节度使镇军,却完全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神策军是让朕与西临驻军握手洽谈的纽带。难怪钟中书打从一开始,便暗示朕,此次咸安灾情,一定要有汀白参与,因为这是让汀白回西临的契机。汀白一日回不去西临,那西临对朕的芥蒂便会一直存在,这是真正打破朕与西临心里疙瘩至关重要的一环。”

    西临一直以来战功赫赫,任谁也挑不出错处。当初太后为了能留住陆汀白,只能借着李正初登为帝的时机,让陆汀白以入都陪同圣驾的名义将其强行留在了汴黎,实则是另一种形式上的囚禁,旨在离间李正与西临的亲近关系。而这种明面上的阴谋,最是让人无可避防,心里的疙瘩随着日积月累,终究还是伤到了李正与西临之间的情分。李正也是在那时逐渐对西临有了几分介怀,虽明知一切是太后的阴谋,但还是无法避免地生出了嫌隙。

    都说人心不足蛇吞象,皇室兄弟尚且会操戈,何况他们是比皇室还远一点的外戚。权力是世上至高无上的诱惑,也是无数祸端的起源,理智告诉李正,绝不可将大唐的将来赌在一颗人心上,所以他对西临也不得不防。

    钟元期心里胜似明镜,他看得比李正远,知道想破了太后的专权,就必须借助西临的势。他从大理寺出来后,办的第一件事便是在禁军上下心思,扩充了神策军,让李正拥有与西临敞开心思洽谈的底气。之后本可以顺利成章地利用陆汀白年过十八的归期之定,将陆汀白送回西临,以此加速修好李正与西临的关系。无奈太后很快从神策军一事反应过来,拿捏住了钟元期的心思,巧妙地利用了陆汀白的归期之定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战。

    原本约定陆汀白一旦年过十八,便要返回西临任职,而太后为了阻断李正与西临修好如初的可能,竟以左羽林二卫将军头衔将陆汀白强行留住,就在所有人以为这是太后做出的让步之时,病榻上的钟元期一下子就领教到了太后“以退为进”的厉害。左羽林卫下分三卫,每卫各有将军一名,而将军之上又有大将军,而左羽林卫大将军姚云江却是太后的人,此举无疑是要废掉陆汀白,好借此一步步瓦解掉西临势力,可这还不是令钟元期头疼的事。偏偏太后趁钟元期告病时,以李正的名义下发的诏旨,此举一出,不论始末,无异于是李正在敲打西临。陆定宇殚精竭虑为大唐镇守西北之地,戎马半生,却讨了这么个下场,何尝不是杀人诛心之举?这以后谁还敢真正效忠李氏?大唐本就内外交困,边陲各地蠢蠢欲动,朔北三镇更是猖獗生事,在这节骨眼上,还做出如此寒心举动,这简直就是在大唐的心脏上狠狠地剜了一刀。

    事已做下,钟元期也不敢再冒进,选择了蛰伏下来寻找转机,而秋狩刺杀案便是他新的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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