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与盾

    “一支长缨枪让梁将军耍的如此跌宕起伏,一掷乾坤破,不愧为长缨将军。梁将军如此神勇,有你如此名将,实我大唐之福。既然赢了,便是重重有赏,那朕便赐你……”

    梁时沅单膝跪地,“皇上,臣想主动讨个奖赏。”

    李正眉心一拧,知她是要粮来了。这两年来,他有意削减北边的吃穿用度,以防止梁家过于壮大,将来威胁到朝廷。他这次特意没下旨召回梁时沅,就是不想她借机生事,怎料她还是单枪匹马来了。

    李正没说话,对站在身旁的周可为使了个眼色。自打上次吃了堑,周可为便长了智,见风使舵的本事也见长了,他领会了李正的意思,对着梁时沅尖声道:“梁将军,可是要皇上免了你擅离军队的责罚,若是如此,皇上已允,梁将军无需跪着,起来便是。”

    旁敲侧击的敲打,一是告诉梁时沅,她无诏回京,已是大罪。二是让她功过相抵,不许牵扯定泉的事。三是警告梁时沅,他李正是君王,而她是臣,臣要永远臣服于君王。

    李正言外之意,梁时沅又岂会不懂,她有些迟疑,并未急着回话。

    气氛适时地沉闷了下来,人人避不敢言。

    端兆年手执长剑背在身后,脸上浮出一丝不容察觉的忧色,旋即又只剩漠然,紧接着便是挪步往陆汀白的方向走去,漠视周围的一切,不知情的人都在替她捏着冷汗,只道她好日子到头了。

    陆汀白见了,对上她会心一笑。

    李正果然有了动静,他出口叫停了端兆年,“你站那别动,朕还没赏你。”

    端兆年遂又转向了李正的那面,躬身行了礼,充楞道:“回皇上,卑职输了比赛,不敢讨赏。“

    李正有些不耐烦,“赏不赏,怎么赏,朕说了算,谁敢有异议!”

    又是含沙射影的一句话,李正是看着梁时沅说的。

    李正又说:“把头抬起来。”

    “是。”

    端兆年遵旨,将头抬高了,整张脸暴露在李正眼里。

    钟离毓秀,冷艳飘仙,好一个摇曳生姿的大美人!

    李正一瞬间都直眉愣眼了,还是周可为唤醒的他。他没了烦躁,声音也柔了许多,“你,你叫什么名字?”

    “回禀皇上,卑职原名端兆年。”

    “瑞雪兆丰年,好,不错。额,你别跪着了,起来吧!起来。”李正满腹心思全在端兆年那了,痴痴挪不开眼,“兆年啊,你想要什么奖赏,朕赏给你!”

    连姓都不带,可见李正是存了念想了,在场的文武百官,心里多少有点谱了,有些见色起意的,这会更不敢有出格的想法了。念刚起,就被掐散了。

    端兆年刚直起身,又跪了回去,“卑职想要一把剑,听闻进来北边战事频繁,卑职希望能有一把称心的宝剑,可以平乱民,定人心。”

    她说话时,假装不经意扫过梁时沅。心安静,则计谋生,梁时沅淡然自若。

    李正半点不犹豫,允诺重新为她打造一把专属于她的利剑。

    梁时沅掐着时机开口了,“皇上,臣擅离职守,确实有罪,也是臣有意为之的。”

    周可为代表了李正的态度,他大声放言,道:“大胆,知错犯错,罪加……”

    “臣要启奏!”梁时沅气势汹汹,阴冷着一张脸,仿佛一个刚从战场上铩羽而归的女将军,“北边乱战起,各地灾民纷纷下至南边。随着流民的骤增,我军收到前方消息,说敌军细作已伪装潜入流民中,恐会对皇上不利。又恰逢秋狩之际,臣唯恐皇上有恙,连夜单枪匹马赶赴至此,故而逾距了。皇上要治臣之罪,臣无怨。臣只有一个请求,臣此次一人前来,并未带来一兵一卒,此乃臣一人之过,望皇上莫要牵扯到定泉的众将士们!”

    梁时沅言语落地,彻底断了李正以谋反之名定罪梁时沅的念头,今日她所来皆因他,如此赤诚之忠心,李正若是要收拢群臣,决不能此时处置她,否则会寒了所有人的心,于他只有坏处,所以他只能就此作罢。

    “梁将军如此忠心为朕,朕深感欣慰,免了将军的冲莽。”

    陆汀白见时机成熟了,用手肘顶了权少书,“该你上场了。”

    权少书两步并作一步,疾行上前,“皇上,梁将军的奖赏,给还是不给,大家都在等皇上下旨。”

    李正望向众大臣,见他们散着跃跃欲试的浮躁感,巴不得此刻就冲出去射猎了。他抑了抑心情,“说吧,你所求何赏?”

    梁时沅说:“皇上,臣心悦权将军已久,望皇上成全!”

    全场一片哗然,讨论声此起彼伏,该愣的愣,该惊讶的惊讶。很显然,权少书是愣住的那个,而李正则是惊讶的。

    权少书本想出言拒绝的,可他想到了陆汀白跟他说的,无论梁时沅等下憋出了什么大招,他都要稳住,且看梁时沅的,所以他最后关头稳住了自己。

    李正见权少书没有矢口否认,有些肃然,若是双方有意,他便没有理由驳回梁时沅的奖赏。作为君王,他是霸道的,他不允许梁家因此坐大!但他贵为天子,出尔反尔这种损伤颜面的事他是做不得的。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李正抛出了个以改变她想法的饵。

    “朕以为,梁将军会为定泉的将士们加粮,朕听闻前线军粮吃紧,以为梁将军所求为此,恰好现下国库充盈,还想为定泉的将士们加半年军粮。”

    多加半年的粮,意味着定泉接下来的一年不用再为粮食之事发愁了。退而求次,次就是梁时沅要的军粮,这才是她的真正目的,权少书只是敲打李正的幌子。

    这一局,她胜了。

    梁时沅挺直了腰杆,“臣谨遵皇上旨,也为定泉的将士们叩谢皇上。”

    听及此,权少书暗自松了口气,退回了陆汀白身边。他似乎还有话想说,认真又怪异地瞩目着陆汀白。

    陆汀白看不惯他故弄玄虚的架势,用脚踢了他,“有话就说,别整这些虚的。”

    权少书打趣他,“发觉你矮了些,我都不需要仰望你了。”

    陆汀白其实也发现了,权少书这两年窜得快,不知不觉中已与他不相上下了。他惊诧问道:“你现在长到哪了?”

    “一米八八了,也就比你的一米八七高那么一点点。”,权少书语气多少有点骄傲,他冲着陆汀白挑了挑眉,脸上颇为得瑟,虽已尽力掩盖,但还是能看出他很得瑟。

    陆汀白一拳打在权少书身上,“就你会长,不许我长?你只管着往上长了,别的也不见长,还好意思狂。”

    “好歹也是往左右长了的,你瞧我这肌肉都厚实多了。”

    权少书跟陆汀白炫耀着自己的肌肉,还不忘凑到陆汀白的耳旁悄声提醒他,“陆汀白你别老在我手下们面前动手,叫他们看见了,就少了些威严了,以后这群兔崽子们就更难管了。”

    “你的好歹还管的住,”陆汀白嘴里叼了根草,觑着自己的兵,“我的才不好管,一个个的,心都兜着别人呢,合该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了,让他们捡捡自己的裤衩子了,禁军就该有禁军的样。”

    ***

    万里晴空,流云压顶,众人呼啸而出,在诺大的围场里策马纵奔,鸣镝穿空,竞逐旷野,一展雄伟之姿。

    朝廷能人一分为二,前有剽悍夺猎的打猎官家佼者,后有坐收渔利的朝中翘楚。

    钟元期以身子不赞劲为由留在了原地,李正打从见了端兆年,他就躁火难耐,便寻了个理由回帐篷泄火去了。

    “恐是多事之秋。”钟元期仰望眼前的山河,心中隐约不平,他为朝廷操劳半生,感受着其中的沉沉浮浮,从未有过这般的不安,仿佛不久的将来,一切终将重新改洗。钟元期如风中羸弱的枝条,被权竹笙牢牢搀扶着,他说:“群臣逐鹿,他们逐的是鹿,还是这天下,除己之外,无人可知。这波谲云诡的朝堂之上,又该有多少势力蠢蠢欲动。竹笙啊,这朝堂难啊!”

    权竹笙却说:“难有难的好处,水清则无鱼,人多则相克。多方制衡,国立之根本,一方独大,才是无解。”

    “是啊,这难处即便再难,我也得把持住了,莫要让他们失了分寸,”钟元期喉咙咽了咽,又说:“你是个聪明人,但你太干净了。这是你的长处,却也是你之短处,你缺一把矛,有了它,可保你无虞,还可立于不败之地。”

    权竹笙沉默了半晌,“可这世间,真有这般存在么?这无异于水中捞月。”

    “有的,先太子李景衍和谏议大夫段言清,此二人便是相辅相成的存在,实乃开国以来之神谈,若非先太子过早逝去,如今的大唐便不仅仅只是大唐,而应该是盛世之大唐!到底是天妒英才,大唐失了矛,亦也失了奇盾。”钟元期突然一笑,笑的很是随性,“命运使然,我此生最得意的两个门生,一个你,一个言清,而你们又恰恰同处为盾。老天真是同我开了个好大一个玩笑啊!我乃皇上之盾,言清乃先太子之盾,但我们终不会有好的下场,而你不同,你不要学我们,你注定是要向阳而生的。”

    权竹笙颔首,他只觉此生是碰不到好矛的,也就淡了这份心思,有与没有,他亦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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