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主义

    我的情绪这一次并没有影响到图特摩斯的决策,在阿赫摩斯将军离开之后,他便一直兴致勃勃地在看着那张地图。

    “纳巴泰地区的形势如此复杂,朱里,你看,谷地的这一部分就是玛斯卡巴被阿尔西诺所吞并的部分。阿尔西诺的部落首领确实有些战略眼光,隘口正位于这片区域的中心位置,若是这里始终处于玛斯卡巴的占领之下,右侧是水流湍急定期泛滥的尼罗河,左侧则被阿尔玛纳山包围。若是此处发生动乱,阿尔西诺无疑就如同被人扼住了喉咙的狮子。”图特摩斯的目光完全被这张地图吸引,他的思绪随着地图上的标记与文字飘向了远方。

    “所以阿尔西诺的首领选择了在占领这块地方,并有了一定根基之后才发动叛乱,是为了争取更多的胜算吗?”我看着图特摩斯手指的地方,有些好奇地问道。

    图特摩斯听见我的问题,略一思索后点了点头:“应该是的,而且他们还选择了尼罗河泛滥在即的时候,这个时候尼罗河的水位渐涨,也是一年之中行船最快的时候。”

    我明白了图特摩斯要表达的意思,加快了行船的速度,这也就增加了阿尔西诺部落水军的机动性。而且纳巴泰地区位于尼罗河的上游,而此时埃及的边境则位于下游,若是埃及军队想要通过船只攻入阿尔西诺所在的谷地,毫无疑问就需要逆水行舟。以这个时代的造船技术,若是放在往常尼罗河水流不那么湍急的时候获取还有一定的可行性。

    但一步步临近的泛滥季,无疑是增加这种行动的危险性与难度。任何一个脑子正常的军队指挥官,都不会在此时下达那样的命令的。

    “天时、地里都让他占尽了,而你们可以利用的只有人和。”我看着图特摩斯感叹道。这个阿尔西诺的部族首领,果然算是一个人物。

    “天时、地利、人和?朱里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图特摩斯目光灼灼地看向我,他似乎隐约察觉到了这六个字里所蕴含的深意,但又有些不甚确定,因此不得不指望我能为他作出更加详尽的解答。我感叹于图特摩斯对于这些兵法战术的敏锐嗅觉,他似乎是一个天生的军事统帅。对于战略、战术甚至是在我看来对于敌人或者说异族过于冷静残酷的对待方式,实际上都是一个成功的军事将领应当具备的特质。

    “天时就是指的就是战争发生时的自然气候条件,放在当下就是你刚刚说的,尼罗河即将到来的泛滥季。地利我想你应该也隐约猜到了正是阿尔西诺所仪仗的易守难攻的地形地势,而人和,我想是这三条要素里最重要,也是最难以控制的一个,就是战争之时的人心向背。不过刚刚听到了阿赫摩斯将军的汇报,我相信你们确实可以在人和这一点上好好地做文章。”

    “天时、地里、人和,三者不得,虽胜有殃。”我想到先前为了解答关于“不战而屈人之兵”这句话时,在去往卡纳克的路上,看的《孙子兵法》。

    “所以这一次,我们不仅仅是要平息叛乱。还要打出帮助纳巴泰地区其他的部落推翻阿尔西安残暴统治的旗号,将阿尔西诺树立成这个地区共同的敌人。这样我们在纳巴泰地区的军事行动,一定会顺遂很多。”图特摩斯摸着下巴,对于自己的想法十分的沾沾自得。

    我听完却有些哭笑不得,忽然觉得似乎人类哪怕经过了几千年的岁月,这些地区中的强国想要推翻一个政权时,所用到的借口都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而当一个处于弱势的民族或是国家,想要指望于其他的强国来替自己主持公道时,大抵就已经离被迫沦落为殖民地相距不远了。善良的人是无法稳坐在那个吃人的权力巅峰之上的,冷酷地为自己以及自己的国家攫取利益才是统治者的职责所在。

    我从未如此的感激过,在现实中世界里一百多年前,我的祖国的先辈们。即使在那个动荡的年代里,他们也从没有放弃过民族自立,民族自决的目标和希望。没有他们的抛头颅洒热血,就不会有我们这温饱不愁,有机会选择自己热爱的行业的今天。

    图特摩斯大概无从体会我此时的心情,喜克索斯人的威胁早已远去,此时的埃及上下对于这段颇为屈辱的历史都讳莫如深。在不少的出土文献中,被喜克索斯人所统治的十五与十六王朝甚至不被认为是正史,也不愿将他们编写进自己的编年史之中。

    “对了朱里,你是不是和我所想的不一样。你有别的办法兵不血刃就让他族归化臣服于我吗?”图特摩斯歪着头看着我,一副好学的学生模样。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们是黑土地的人,而这些人,你们视他们为异族?”我一边说一边思考着如何让图特摩斯明白,文明这个有些抽象的概念。

    “我们生活在不一样的地方,他们当然是异族了。何况他们的长相也与我们大相径庭。”图特摩斯答得不假思索,显然他认为这是个非常容易回答的问题。

    我听完却摇了摇头:“你没有注意到吗,在这支军队里实际上有不少的埃及与努比亚混血,他们的长相中和了两族的特色而实际上只要在通婚上几代人,这些差异就会到了几乎难以察觉的地步。”

    “何况,我与你长得也大不相同,你为何就会相信我是阿蒙-拉的神使呢?”

    “朱里长得和我们附近任何的部族都没有相似之处,这一定是神才拥有的长相。何况你懂得那么多甚至连我都不懂的事情,那些先王所说的话语。啊!我想到了,还有语言,我门和努比亚人交流时,时常需要翻译。”

    “对,你的回答已经渐渐向着答案接近了。但是还远不止这些,文字、生活的习惯、思维的方式、甚至是信仰这些都是我们用来区分自己与异族的判断标准。而我们可以先笼统地将这些归纳为,我们属于不同的文明。”

    图特摩斯此时已经对于这些略显抽象的事物有了一些概念,但他似乎仍想不出来我说这些东西的意义所在。不过他现在再也不会打断我的话,迫不及待的询问他想知道的事情了。他耐着性子,神情认真地看着我在等待我说出接下来的话。

    “就像通过通婚,两族的血脉可以渐渐的融合。但真正改变一个人对于自己所在族裔的认知,更多的依靠的是文化层面的潜移默化。当一个努比亚人,说着埃及的语言,过着埃及的节日,穿着埃及的服饰,信仰的也是埃及的神明,那么即便他依旧长得和生活在两土地的埃及人不一样,但是在他看来自己也是一个埃及人。”

    我的话说完,这一次图特摩斯并没有很快的根据我的话抒发自己的见解,而是陷入了沉思中。我也并不急着想去听取他对于这些观点的看法,转而看起了桌面上的那张地图。实际上这张地图并没有什么好看的,我在刚刚图特摩斯与阿赫摩斯将军的对话里已经将它几乎烂熟的记在了心里。

    我只是在等待图特摩斯想明白之前,想要给无聊的自己找些事情做。

    “朱里,若是按你说的那样,利用文化的影响力去潜移默化这个地区的人,改变他们对于自己的认知。这确实可以去实现我们的目的,稳固我们的统治。可是这个方案太过理想化了,首先它需要消耗的时间太久了,何况我相信,只有在绝对的强权面前,这些人才会表现出自己的臣服。只有当他们明白,他们与埃及之间实力太过悬殊,他们无力反抗,才会心甘情愿地去接受我们的教化。”

    图特摩斯的话说的流畅,可以想见这是他自己在脑海中深思熟虑后推演出来的结果。我有些诧异,因为这与历史上的图特摩斯三世最后所奉行的外交政策仍有出入。是因为他还年轻,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吗?还是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改变了他的认知。

    这一点我如今实在无从得知,只能略带遗憾地将这个念头藏在了心底。

    “既然你是这样想的,那一定是你站在你的位置思考后所认为的最正确的答案。说到底,我从不曾当过政,掌过权,更别说是成为一方主宰了。就如你说的,这个设想太过理想化,或许甚至都无法适应这一次叛乱的现状。”我的语气里有些失落,但又不得不承认,图特摩斯说的没有错,也许放在现下的情况里这个想法还是太过于理想化了。

    文献中对于十八王朝的对外政策不过是只言片语,除了这些之外,或许还有别的他们不曾谈及或者刻意淡化的部分。我这时才惊觉自己似乎犯下了一个,作为一名古埃及的考古工作者不该犯下的低级错误。

    在古埃及的考古研究中,文献记载与出土实物的境况不相符,并不是一个难得一见的事情。就如曼涅托所描述的喜克索斯人暴力的攻占了埃及的城市,劫掠城中的财宝。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大家也都是如此确信的。

    直到喜克索斯人曾经的都城阿瓦利斯的出现,考古工作者们并没有在这座城池里看到十八王朝的法老们所描述的,他们攻入了城市,驱逐喜克索斯人的模样。实际上,整座城市里并没有明显的破坏痕迹,相反整座城市里有着十分清晰的发展和民族融合的脉络。

    我们可以从那些遗迹、墓葬的出现时间推断出喜克索斯人最开始是以熟练工人的身份来到了这个属于下埃及的城市,渐渐发展出了自己的势力最终反客为主的。

    也许关于十八王朝对待殖民地的政策,也如喜克索斯人留给我们的谜团一样。文献所述的,与史实并不相符也未可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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