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在即

    之后的几天,图特摩斯忙于军务,与我打照面的时间并不多。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他都与将军们呆在一起,要么在要塞中巡视,要么在屋里商讨对策。为了不再分散他本就所剩无多的精力,这一次,我老老实实地呆在了他的房间里。

    我打算趁着这一段时间,好好地将自己在古埃及的见闻记录下来。虽然这些东西无法被带到现实世界去,但在纸上经过自己系统的整理,至少能够加强印象,或许会对日后的研究有一些帮助也未可知。

    而就在我闲适的整理着自己的所见所闻时,在我没有注意到的某一个时刻,原来战争已经来临了。

    布亨要塞位于这次战争的最前线,但我因为天天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两耳不闻窗外事,所以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注意到那些脚步匆忙地穿梭与堡垒中的士兵们,也没有注意到六月底的某一天,图特摩斯忽然自清晨,至傍晚都不曾出现在这个房间里。

    直到深夜,图特摩斯才拖着疲惫地身躯走了回来。我看着他已经略显憔悴地脸色,急忙奔了过去,拉着他在床上安歇了下来。

    收拾好桌上不知不觉已经整理了小半打的见闻,我吹灭了蜡烛,在图特摩斯的身旁躺了下来。房间陷入了黑暗之中,唯有书房里一扇敞开的窗户外透进的月光,温柔地洒在那铺在地上的毛毡地毯上。

    房间里一片寂静,让我能够隐隐约约地听见窗外传来的,士兵们呼喊号令的声音。就在我以为身旁的少年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忽然,却在黑暗之后,传来了图特摩斯的声音:“朱里,明天我们就要和阿尔西诺开战了。我……”图特摩斯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话想告诉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可此时他靠在离我极近的地方,他微微颤抖的身体,似乎是在向我诉说着他那话语里的未尽之意。

    “你在紧张吗?图特摩斯?”我侧过身子看向身旁的少年,他依旧平躺着,目光似乎正盯着天花板想要将它看出一朵花来。

    “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我现在的心情,朱里。”多了好一阵子,图特摩斯终于开了口,他斟酌着想要向我形容此时此刻他内心的想法。“我觉得自己是亢奋的,第一次能够真的上梦寐以求的战场,实践自己心中的那些想法。”

    图特摩斯的说法有些特别,我没有插话,而是摆出一副认真倾听地模样,等着他接着说下去。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中不可抑制地在紧张。”图特摩斯皱着眉头,转过了身看向我,似乎是希望能够从我这儿找到这件事的真相。

    “在第一次做某件事时会紧张不是很正常吗?”我笑了起来,没想到这几天看起来胸有成竹,论起谋略头头是道的图特摩斯,在心里竟然偷偷烦恼着这样的事情。“即便你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但是人类在面对未知事物的时候,会心生紧张是再正常不过的心理和生理反应。不信你去问问阿赫摩斯或者阿蒙美尼斯将军,别看他们如今这样老练,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肯定也是非常紧张。”

    “真的吗?”图特摩斯仍有些不太相信的样子,但到底是松了一口气,紧绷地身体也再次放松了下来。

    “真的呀,而且你已经比我厉害多了。你知道吗,其实我真的非常想去看一看战场是什么样子,可是我不敢去,我没有勇气去面对那样鲜血淋漓地场面……”我轻轻叹了口气,想要跟着图特摩斯上战场的念头在我的脑子里已经徘徊了好一阵子了。

    可每次想要询问他的意见,却都先因为自己的怯懦而住了口。不必亲眼所见,光是那些在现实世界里看过的战争电影里,那些修罗场一般的战争场面,就已经足够让习惯了和平的我心生退意了。

    何况身处于冷兵器时代,战场的惨烈程度,或许要十倍、百倍于我对于战争最恐怖,最暴力的想象。我是见惯了木乃伊,可那些早就枯朽风化的先人遗体,又岂有战场上血液刚刚凝固的残肢断臂来得震慑。

    “你怎么会想上战场?”图特摩斯不解且不赞成地说道:“就算你同我提出来,我也不会答应的,朱里。战场上刀枪无眼,你现在能够被实物碰触到,我不敢让你去冒那个险。”

    说道最后,图特摩斯的语气变得越来越认真,若是只听声音而不看脸孔,或许旁人会以为他才是我们之间更加年长的那一个。

    我讪笑两声,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被未成年人担心生命安全的一天,最终找补似的说道:“所以我这不是没和你提过吗。”

    “你提了我也不会答应的。”我的话音才落,图特摩斯又再次强调了一遍,语气里已经没有了刚才的仿徨,还透着些不容置疑。

    “知道了,知道了,还好我胆子小不给你惹麻烦。”我害怕再听他唠叨,急忙拿话堵他。“不早了,快点睡吧,你明天还要早起呢。”

    然而我没想到,在晚上躲过的唠叨,在第二天却避无可避。

    第二天天还未亮,正是一个人睡眠最沉的时候,我正做着在图特摩斯的陵墓里开启那扇密室大门的美梦,却忽然被人摇醒了过来。彼时那扇大门正在我的眼前缓缓的被从里面打开,陈列其中的陪葬品即将在我的面前揭开它神秘的面纱,正在这紧要的关头,却就这样惊醒了过来。

    我登时大怒,真是岂有此理!在现实世界里不让我一睹密室的真容也就罢了,怎么在梦里也没能得逞!我怒视着罪魁祸首,正穿着一身铠甲的图特摩斯。即便此时我正怒火中烧,但也还是被这样英气逼人的图特摩斯惊艳地一时间忘记了言语。

    但因为美人暂时丧失的语言功能很快就被我早起的怒火找了回来,我语气颇为恶劣地质问道:“你干什么呢图特摩斯!一大早地不让人睡觉!”我一边揉了揉惺忪地睡眼,一边不情不愿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马上就要带领着大军奔赴前线了,想在走之前和你告个别。”图特摩斯此时的语气了透着无限地委屈,而他的话语则让我立时清醒过来。我终于想了起来,今天是图特摩斯第一次上战场的日子。

    “啊,真不好意思,我睡迷糊了。”我有些不太好思地挠了挠头,但困意却也并未完全消退,虽然坐了起来,但也依旧懒洋洋地靠在床头。我发现这段时间以来这种闲适的生活,已经将我养的越发懒散了。

    “朱里,我在外头的书房里摆了一尊塞赫美特女神的雕像,我告诉要塞里的女奴,我在房中供奉了女神,要她们每日都记得在雕像之前摆放丰盛的食物,到时候你就吃她们每日奉上的饭食就好了。”图特摩斯接着又神情认真地叮嘱了我一些留守在要塞中的事宜,不要到处乱跑,就呆在屋子里、那些女奴每天的下午才会来打扫卫生,不会打扰了我睡懒觉,但也要小心不要被她们发现了异样……

    絮絮叨叨说起来就一副没完没了的架势。昨晚的那种异样又袭上了我的心头,我盯着漂亮的脸蛋图特摩斯,直到他闭上了嘴巴,红着脸看着我。

    “你这样盯着我干什么?”图特摩斯有些结结巴巴地问道。

    “我在看你什么时候才能唠叨完,你这样子可不像是我的小辈,反而像是我的长辈了。”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图特摩斯被我说的一怔,也意识到了自己似乎是唠叨地有些过了头,我听到他用有些含糊不清地声音嘟囔道:“我这不是担心你,担心你这几天在堡垒里过的不舒坦吗?”

    “我都多大的人了,还要你担心。你都要上战场了,可别再为这些无关紧要地小事分了心,知道吗?”我郑重地拉起他的手叮嘱道。

    直到此时,分别在即的感觉才如此真实地令我感觉到。我看着图特摩斯仍然稚嫩青涩的脸庞,明知道他最终活到了六十多岁,不可能在这场战役中殒命,但还是忍不住会担心他是否会在战场上受到伤害。

    忽然之间,我看着他,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同他说。然而军队集结的军号在此时响起,我们没有更多的时间向彼此告别。

    我想了想,第一次主动伸出手拥抱了他。脸贴在他的盔甲上,冰冷冷的很不好受,我有些嫌弃这个触感,想要将头移开。可图特摩斯此时却反手抱住了我,他用了些力,将我几乎是箍在了他的怀中动惮不得。

    “你一定要好整以暇地回来,伤到一丝一毫都不行。”我叹了口,想着他即将走上战场,便在心里纵容了他小小的任性。

    “我会活着回来的。”图特摩斯的声音在我的头顶响起,又最后与我拥抱了片刻,终于毅然地转身,循着集结的号角向着门外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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