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改变

    在这样的环境之下,可想而知,我一夜也没能好好地休息好。半是兴奋半是身处于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怀抱之中的羞怯,直到后半夜群星渐渐隐去了行迹,我才在身后之人平稳的呼吸之中,渐渐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的清晨,顶着巨大的黑眼圈,我自图特摩斯的怀中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忽然低沉的男声在我的耳后响起,带着一点刚从美梦中醒来时的慵懒。我的身体一颤,只觉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方才还有一些迷糊的脑袋,一瞬间清明了过来。我慌张地起身,逃离了图特摩斯的臂弯。

    “早……早上好。”我有些局促地看着图特摩斯,只感觉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才好。

    可图特摩斯却没有动,仍旧躺在床上似乎并没有起身的打算,只是转过头来,看着我,笑得一脸满足。我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背过了身去,却看到在一片朝霞之中,在清晨凉爽地微风中上下浮动的帘幔之外,那一片绿意葱茏地美丽庭院。

    我向前走了两步,撩开了遮挡住我视线的纱帘。独属于清晨的,略带湿意的清新空气便朝着我扑面而来。耳畔传来了不知是什么鸟儿的啼鸣,清脆而婉转,仿佛一首欢快地歌。

    “静怡,你要去哪?”身后传来图特摩斯的声音传来,不知为何却显得有些急切。我正想回答他的问题,却忽听图特摩斯发出了一声略带痛苦地□□。

    “你怎么了!”我急忙转过身,几步奔回了床边。便看到他有些难受地一只手捂着自己的额头,双眉紧皱,有些无力地靠坐在床上。

    “我头疼,这只胳膊也麻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在作祟,我总觉得此情此景,图特摩斯的话里似乎总是透着些撒娇地意味。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坐回了床边,帮他揉搓起他那条被我当作枕头枕了一夜的胳膊。

    “你胳膊麻了你就抽出来嘛,这样被人当枕头枕了一晚上,你当你的胳膊是铜做的没知觉吗?”我一边帮他毫无章法地按摩着胳膊,一边抱怨道。

    “可是你在我怀里,我舍不得抽回来。”如此肉麻的情话,图特摩斯却说的理所当然,脸不红心不跳。能把这些话如此坦然地说出来,于我而言也算是图特摩斯的一种特殊才能,大概是天生便来克我的。

    “来日方长,我们以后会一直在一起的。图特摩斯,你不必如此地紧绷着神经,就好像下一秒我就会离开一样。”我一边继续为他按摩着手臂一边说道,图特摩斯的脸上渐渐露出了一种受用地神情,看来肌肉酸痛带来的痛苦已经渐渐得到了缓解。

    “可是我总是怕,就和上次一样,我一回头,你就不见了。”图特摩斯没有看我,他闭着眼睛,可牵着我的手却没有松开。

    图特摩斯说是的语气很平常,可其中却似乎掩藏着很深很深的恐惧,而一切的异常仿佛都因为他的这句话有了解释。

    大概上一次我的消失给了图特摩斯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以至于他形成了类似与分离焦虑症的情绪。

    “那一次的离开虽非我所愿,可到底还是对你造成了伤害,我很抱歉图特摩斯。”我有些心痛地抚摸着图特摩斯地头顶,他仍需少年时一样,依恋地在我的抚摸之下露出了惬意地神色。

    “这和你无关,是我自己对你口出恶言,才让阿蒙-拉将对我的眷顾暂时收了回去。但是好在,如今他已经原谅了我,将我心爱的人送回了我的身边。”

    大概是本性使然,一个在外人看来威严地、成熟地王者却愿意在我的面前展现出脆弱的一面,对于我而言是一种几乎致命的吸引。

    我觉得,这是图特摩斯对我所表现出来的一种无言的信任。当我确定这种示弱是真诚的时,我就会毫无底线地心软下去,恨不能凭借一己之力满足对方的所有心愿。

    就如同现在,我忘记了自己想要走去庭院里好好地享受这个美好又悠闲的清晨,迷失在图特摩斯的甜言蜜语里,心甘情愿地放弃了对外面世界的好奇心选择了陪在他的身边。

    又过了一会,来服侍国王起床的宫女们捧着各式各样地器具与衣饰走了进来。见到我们两的模样,谁也没有露出任何惊异的神色,依旧是那样低眉顺目仿佛对于眼前发生的事情毫无所觉。

    “王……”为首的女官轻轻唤了一声,又有些为难地看着我,似乎不知该如何称呼我。毕竟我现在并未被正式加冕,即便国王再如何爱重,按照规矩我也不能被成为王后。可我在宫中也无职务,来历更是不明。

    若说先前图特摩斯还有让我在宫中担任女官职务的打算,如今更是无从谈起。我的身份,在正式加冕之前,似乎成了一个十分尴尬的存在。

    “叫我梅里特拉就好了。”不等图特摩斯发话,我便急急地表示道。虽然这个名字之于我仍有些别扭,直到现在我也没有想明白,我与这个名字在历史上的因果关系到底该如何判定。可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么我也不该再逃避。

    我开始让自己渐渐地习惯这个名字,扮演这个名字在历史上所要担任的角色和肩负的责任。

    宫女得到了我的答复,见仍然躺在床上的国王也没有表示出任何的异议,她很快便从善如流地将我称呼为梅里特拉了。

    “请二位洗漱更衣。”女官恭谨地说道。

    我和图特摩斯因此被分开,宫女们也分作了两拨。我到此时才发觉,宫女们早早就察觉了我留宿在图特摩斯的寝殿之中,因此这次来时也带上了为我准备的衣物。

    果然在这个偌大的王宫之中,全无半点隐私和秘密可言。

    我不是一个习惯被人服侍的人,在美吉多时如此回到了埃及亦然。不必宫女们太多的帮助,我就完成了个人的清洁。可在穿衣服上,我确实无能为力。古埃及宫廷里这些华美的衣饰,在没有人帮忙的情况下,凭我一己之力,至少目前我是无法将它们都以正确的形式穿戴在身上的。

    我乖乖地站在那儿,仿佛一个人台,任由几名宫女围着我将这些设计独特,工艺也颇为复杂的衣服穿在了我的身上。我的头发也被打散后重新编织,在每一股头发的底部都坠上了黄金做成的发饰。

    在最后,戴上了一定莲花造型的小巧精致的黄金王冠与一串埃及风格浓郁的项链。由青金石、红玉髓与珊瑚等这个时代贵重的宝石组成。这些珠子的造型不同于中王国时期的典雅优美,有着新王国时期因为国力强盛而特有的华丽与张扬。

    就与我在英国的皮特里博物馆以及中国埃及考古学先驱夏鼐先生的博士毕业论文《埃及古珠考》里看到的如出一辙。

    那种历史与现实重合的奇妙感受再次袭上心头,让我对于这个就我自身而言有些痛苦的换装过程又添了几分意趣。

    就这样折腾了一会,天光已经大亮,我与图特摩斯乘坐着各自的软轿抵达了孟菲斯的码头。与来时的情况不同,今日码头上挤满了送行的人。除了我们所熟悉的卡普神神庙大祭司泽尔与阿赫摩斯之外,仍盘桓在孟菲斯的下埃及贵族们能来的都来了。

    我由是感受到了他们迥异于昨日的热情和尊敬,诚如我们的祖先所言,前倨而后恭必是有所求。所求未必是在当下,或许只是想在当权者的眼中留下些许自己的痕迹。

    这一次不仅仅只是图特摩斯,就连我也收到了许许多多的礼物。当着众人的面,我不知该不该收下,在我自己的意识中,从来都记得母亲告诫过我的“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也在潜意识里害怕亏欠旁人分毫。

    可理智又告诉在,在不同的场面和阶层对于送礼一事,并不能如此武断地按照自己过往的经验来做出决定。

    正在我犹豫不决时,图特摩斯假借着为我将碎发撩到耳后的动作,附在我的耳边轻声提醒道:“收下吧,你不收下这些礼物他们是不会安心的。”

    得到了图特摩斯的示意,我终于不再犹豫,露出一个标准的社交式微笑,朝着正殷勤地看着我的贵族们点了点头,收下了他们的礼物与示好。

    “啊……真是太累了,比我以前……比我以前在美吉多的王宫做一天的活还累!”当载着我与图特摩斯的太阳船终于驶离了码头,我们回到了室内,见船舱之中只剩下了我与图特摩斯,我终于忍不住抱怨道。

    话说的太急,我差点便要脱口而出说自己在沙漠里挖一天的沙。好在图特摩斯并没有注意我的停顿,他哈哈一笑温言安抚着我有些暴躁地情绪。

    “身在此位,这样的虚与委蛇和阿谀奉承都是少不了的,习惯就好了。何况如今我们拥有彼此,不开心的时候就有了分享的人,日子就好过了很多。”

    “是呀,高处不胜寒,但至少我们可以依偎在一起出现取暖。”听了图特摩斯的宽慰,我微微一笑执起他的手,轻声回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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