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道长静静望着对面的男人，轻笑：“一个企图逆天改命，不人不鬼的老妖怪罢了。”
顾寒清：“……”
老妇人怒斥，“放肆！”
男人抬手，止住了老妇人的话，他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透过蓬莱道长看着顾寒清，带着打量。
“她便是那个明家女？”
男人开口的声音却让顾寒清他们惊讶了，看着不过三十年岁，可这声音却像是古老的磬钟，苍老浑厚。
看老妇人恭敬的态度，顾寒清顿觉不妙，低声道：“老头，此人实力如何？”
蓬莱道长沉默了片刻，“你我联手，或许能一战。”
“……”
江听冉他们这才发现将他们包围的死士不知何时，竟然全退下了。
殿外只剩下他们几人。
顾寒清语气凝重了些，“他到底是谁？”
蓬莱道长叹气，目光深幽的盯着他，“上一任天音族长，算起来，现如今也快百岁了。”
百岁？！
听见蓬莱道长的话，顾寒清几人震惊，江听冉瞳孔紧缩，“师傅，你当真不是说笑？”
这世上活百岁之人并非没有，可百岁……怎么会有如此年轻的容貌？！
顾寒清知道，蓬莱道长不是说笑，此人莫不是练了什么邪门功法，使得容颜永驻，方才一瞬那一掌的功力，至少有七十年以上……
“这无望城中，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顾寒清侧目看向蓬莱道长，神色复杂，“你和他们，又是何关系？”
老妇人笑了，“蓬莱啊，你竟是半点没告诉她？”
顾寒清：“……”
江听冉听出了异样，皱眉，“师傅，你……”
蓬莱道长看向老妇人，轻笑，“多年不见，青霄啊，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愚忠。”
青霄冷哼道：“顾星野！愚蠢的人是你，辜负主上对你的信任，背离天音族，若不是那个女人，你早已毒发而死，何至于活到现在！”
蓬莱道长听见曾经的俗名，倒是恍惚了一阵，又听青霄提及的那个人，心如止水的他也免不了又掀起波澜。
顾寒清却是没想到，她抿唇，“你也是天音族中人？”
蓬莱道长对上顾寒清的眼神，感叹道：“当初带你回蓬莱岛后，你对之前的记忆全然忘了，那时我便在想，或许是天意使然，忘了也好，只是一切缘法皆有定数，当真强求不得……”
听蓬莱道长说着当年的过往，众人才知这天音族竟是如此龌龊难堪。
天音族确如传闻所言，是个隐世古族，创立天音族的第一代族长，其实便是大熙开国皇帝身边的国师，那时大熙初建，百废待兴，国师拥有通天之能，可以音驭兽，算卦行云布雨，传闻他是神的后人临世，他提建广开耕地，助力皇帝创建一个大熙盛世，一时间锋芒太露，被有心人利用，散播谣言，离间皇帝和国师，皇帝也果然对他有了防备之心，国师不愿天下再起战火，便假死脱身，带着当初隶下的亲属归隐山林，便是后来的天音族。
天音族分嫡系和旁系，嫡系之人世袭罔替族长之位，守护族中密宝，旁系也就是当初一起跟随国师隐世的亲属世家。
这密宝，一个是国师生前一本治国平天下之道论，另一个，则是他炼制的万蛊之王，当年国师便是以一蛊助皇帝平天下，假死脱身后，他亦带着这蛊王一起隐世了。
而这蛊王流传至今，国师遗言在先，若非同血脉，万不能擅启蛊王，否则，当受反噬，许是因他自己多次道破天机，身体早已不堪重负，寿终壮年，只留下了一儿一女。
但他的遗言天音族始终谨记，因为国师一脉早在他的后两代就断了，国师的儿子娶了旁系之女，只生下了一子，二人就在和国师同一年岁时暴病而亡，天音族当时不满还是孩童的稚子掌位，开始发生了内斗，嫡系拥护稚子，旁系却想夺位。
天音族中人都觉得是因国师生前所为，受了天罚，嫡系一脉始终人丁单薄，上一任的族长便是现在的这个男人。
当年旁系的人闯入天音族禁地，无意撞见了禁地中的两件密宝，起了歹心，想偷盗离开，却不曾想，他不过旁系一脉，违背国师遗言，擅自打开了装着蛊王的鼎，被发现后就叛逃出了天音族，后来成立了南胤。
但因为此人擅启冰鼎，族中之人皆中了蛊毒，担心叛逃之人透露出天音族归隐之地，只好再次仿造当年国师的做法，传出谣言，天音族因护宝不利，受了天罚，全族覆灭。
顾寒清看着对面神色异常平静的男人，“那他为何看起来不过三十岁模样？”
蓬莱道长目光悠远，“因为他这些年始终在寻找控制蛊王之法，终于在他先祖国师留下的手扎里面找到了，他控制了蛊王，却只能找到延缓蛊毒发作的法子，同他一代的人，都因蛊毒发作而亡，现在的这些人，包括我，都只是他捡来的孤儿罢了，我亦是成年那日才知道，他留下我们的目的。”
“炼制蛊王的手记中记载着，若能和蛊王同生同存，便可永生永世，长生不老，不死不灭，这些年，他不停的试用合二为一的法子，精心将捡来的孤儿养大，而后剥皮换骨，为他自己所用，他现在这幅模样，也不知道是第几个人的皮相了……”
得知真相后，男子还好，江榄月却面色苍白，胸腔翻滚着，有些反胃。
顾寒清神色复杂的看着蓬莱道长，“所以，你也是……”
蓬莱道长如实点头，“不错，他给捡来的孤儿都下了蛊，若背叛他，势必承受碎心蚀骨之痛，我得知了真相后，摆脱了他的控制，逃出了天音族，但……”后面的话，他停住了，神色是从未见过的悲伤和黯然。
顾寒清想起方才那个叫青霄的老妇人说起的女人，大概猜到了一些，转移开话题，“但这些，与我何干，与明家何干？他们又为何要找李家二子？”
“因为天音族不能与外族通婚交好，起因本是担心混淆了国师血脉，再无开启冰鼎操控蛊王的可能，而李家二子是当初叛逃出天音族那人的后代，算起来，当今世上，真正算得上是天音族后人的，唯有这个老妖怪和李家二子了……”
“至于你……”蓬莱道长对上顾寒清的眼神，愧疚的垂眸，“你并非天音族后人，我知道他的野心不仅仅是天音族重现天日，他不甘心当年国师假死脱身，拱手让出天下，他若是得知天音族还有后人尚存世间，必定会派人去寻……”
听见他此言，男人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终于掀起了一丝波澜，他看向蓬莱道长，“你说她……不是我族中人？”
青霄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猛摇头，“不可能！绝不可能！她会以音驭兽！她承袭了神主的所有能力！怎么可能不是天音族后人！顾星野！你不过片面之词！我们凭什么信你！”
“因为，透露明家是天音族后人的消息，便是我传的，本意不过试试而已……”
蓬莱道长垂眸避开顾寒清的眼神，对上男人和青霄的视线，他扯唇，“她不过是江南一户富贵人家之女，至于以音驭兽，或许你们先祖国师却有此神能，但我也只是偶然间得到了流月萧，此器便是当年国师以音驭兽手执的乐器，当年他假死脱身后将此萧赠予了他至交好友，无道圣人，而后辗转落入了她人之手，我逃出天音族后，多年后回到旧址，你们早已人去楼空，我想找你们报仇，便只能引你们主动现身……”
顾寒清知道真相或许会超出她所想，却不曾想，竟是如此荒唐可笑……
她静静的看着蓬莱道长，“所以，我变成了你的引子？”她垂眸望着手中的玉箫，眼眶泛红，“你告诉我，这玉箫与我身世相关，所以自幼我从不离身，现如今你却告诉我，这一切，我不过是个笑话……”
江听冉亦是不敢相信，待他们如父亲的师傅，竟是如此的算计，他缓步上前，来到顾寒清身边，颤抖着抬手轻扶着她，“清儿……”
得知真相的青霄和族长既震惊又愤怒，族长如同看死人般的眼神看着蓬莱道长，“很好，这么多年来，你还是第一个将我如此戏耍之人！”
青霄倒是第一次知道，这个和她一起被选中训练成主上身边亲卫之人，有如此谋算。
“那你现如今，又为何说出真相？”
“从始至终我要的，都只是你们二人的命，既已找到了你们的藏身之地，那自然是该清算一下当年的恩怨。”
青霄咬牙，“顾星野！你当真是个疯子！你为了一个女人，竟然算计至此！”
蓬莱道长神色平静的看着他们，“希望破灭的感觉，如何？”
青霄气得浑身都在颤抖，“慕河墨尘！不惜一切代价，将他们挫骨扬灰！！”
她话音落下，信烟为号，城中死卫一拥而上！
江听冉下意识将顾寒清护在身后，蓬莱道长环视了一圈，拂尘一扫，浑厚强劲的内力瞬间击退了众人，给他们杀出了一条路。
“离开这里！快！”
顾寒清似才回过神，握着剑柄的手泛白，另一只手不知何时指甲竟已嵌入了皮肉，渗着血，一滴一滴……
她望着蓬莱道长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竟不知该不该恨。
见他们迟迟未动，蓬莱道长余光时刻注意着老妖怪那边，他厉声道：“快走！！”
等老妖怪动手，他不一定拦得住了，他报仇不假，可他只想一命换一命……
顾寒清深吸一口气，对上江听冉复杂担忧的目光，她艰涩的开口：“走！”
有顾寒清的加入，蓬莱道长掩护下，他们很快就出了城门。
青霄急了，“主上……”
男人看着并未离开的蓬莱道长，眼底泛着杀气，“该死的人不是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