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中往事

    藤原玫瑰很为难,特别是在honey把「要不要留下深水百合」这个难题轻描淡写地甩给她之后,从理智上来说,留下深水百合并没有坏处,毕竟深水百合代表代表的是她背后的深水制片企业,然而光对百合冷淡的态度却是一个定时炸弹。

    藤原玫瑰看了看突然自成一个世界的双胞胎,实在很难从那两张高度相同的脸上读出什么额外信息;她又看向环,后者正满脸期待地看着自己,显然是准备遵从honey所谓的「要看小玫准备的食材够不够」原理;她又看向铦,得到一个根本读不懂的眼神,春绯还没有从别墅里出来,无奈之下,藤原玫瑰只能求助于自己的青梅竹马。

    凤镜夜正事不关己地按照配比一一添加调料,没打算参与这种小事,然而当藤原玫瑰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时,他还是微妙地顿了一下,无奈开口,“深水小姐是那两位难搞的双胞胎的客人,从国一就开始同班了。”

    言下之意就是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纯属光个人原因。

    藤原玫瑰安心了,无视光别扭的态度欣然笑道,“当然,欢迎你加入我们,人多一些更热闹。”

    在藤原玫瑰敲板的同时,honey欢呼着扑到铦身上,提前为饭后甜点庆祝,环则大步走过去,向着深水百合优雅的行礼,伸出右手准备将她扶到宴会桌旁坐下,“深水公主,虽然不是在男公关部,但无论在何时,只要您有需要,我随时都可以为您服务,那么,先让我带你入座吧……咦?!”

    环话音未落便被藤原玫瑰搭住肩膀,他僵硬地回头,对上一张看似温柔实则威胁的笑脸,“须王同学要是真的很闲的话,不如去看看藤冈同学在干什么吧,我还有任务需要深水同学帮忙呢,可以吗。”

    “好、好的!我这就去!等会儿再见,深水公主。”或许是出于对女性的尊重,又或许是因为对方的神情和语气太过于熟悉,总之,环很果断地转身走了。

    没等藤原玫瑰交代百合需要做什么,光先把一篮青菜放上料理台,篮子底部与台面撞出沉闷地响声,其中裹挟着光近乎低沉的声音,“我已经完全失去兴趣了,摆盘让她来吧,反正也是要帮忙的吧。我先回房间,什么时候可以吃了再叫我。”

    说完光便自顾自地走向别墅,甚至没有给馨留下一个眼神,馨看了看垂头丧气的百合,又看了看背影越来越远的光,终究还是选择追了过去。

    藤原玫瑰很难不去脑补一出狗血三角恋情节,同时也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应该同意百合留下,但她并没有问出口,刚准备缓和气氛让百合帮忙摆盘,便听到对方有些困惑地歪着头,“为什么光同学不喜欢我呢,是因为我向馨同学表白吗?可是馨同学在那个时候已经拒绝过我了啊。”

    (三楼  双胞胎房间)

    “光,你又冲动了呢。”

    馨回到房间时,光已经趴在床上百无聊赖地开始摆弄掌上游戏机,按了没两下便开始转头,透过窗户看向楼下花园,听到馨的声音才埋头进被子里闷声道,“我知道啦……谁让她突然出现啊,又不像营业时那样知道她会来提前做过心理准备,一时反应不过来也很正常吧。”

    “才不正常,说到底光为什么一直对她有敌意呢?明明只是个稍微熟悉一点的客人而已。”馨坐在床畔低头看着埋进白色被子里的橘色脑袋,心里有些无奈。

    光沉默了片刻把手臂垫在脸下转头枕住,直直盯着馨,“是馨先开始不正常的。为什么当初被她告白时,没有按照计划拒绝她?我可是在转角处等了超久的!”

    光和馨作为一对美型双胞胎,从来不缺向他们告白的女生,只不过无一例外,全部被他们以特别的方式拒绝了,那就是「假装互换身份」的游戏。

    如果女生是向光告白,光会说自己是馨,并询问对方自己难道就不可以吗,反过来也是一样,等到女生回答也可以之后,另一个人就会从偷听的地方走出来,然后他们会狠狠地嘲笑对方并撕掉告白信,他们从来不觉得过分,明明是那些谁都可以的女生更过分一些吧。

    一直以来他们都是这样的,但是,深水百合是个例外。

    那一天的馨不仅没有把自己喊出来,甚至还收下了告白信,虽然没有答应对方的告白,却一直夹在他喜欢看的推理小说里,因为光从来不看推理小说。

    馨以为自己藏的很好,但是他们可是双胞胎,馨的小动作怎么可能瞒得过光。

    “光,原来你……一直介意着那件事吗。”馨的目光有些复杂,他已经明白光的态度为什么会这么奇怪了,但是他并不确定应不应该把那件事说出来,总感觉一旦说出来,有什么东西就会因此改变。

    光没有馨那么敏感,一心只想弄清楚自己想知道的事,听到馨的回应后立刻接话道,“那不是废话!馨,告诉我,我想知道为什么,你不会真的喜欢上深水百合了吧?”

    明明从出生开始他们就只有彼此,馨却偷偷收下了深水百合的告白信,让他怎么可能不在意那个女生啊!

    “不,我没有。”馨矢口否认,他对上光执拗坚定的视线,像是被什么直击心脏一般,心里的天平还是向着光微微倾斜了,馨叹了口气,声音有些缥缈,“那天没有把你喊出来是因为……百合同学她,认出我了。”

    “什么?!”光猛地抬起头坐了起来,瞳孔颤动得厉害,“怎么可能呢?!她明明没跟你接触过几次,怎么会……”

    “是真的,但是并不是靠长相分辨出来的。”馨眸色微沉,记忆回到国二那年从抽屉里拿出告白信的时候,将一直藏在心里的事娓娓道来,“那天……”

    国中二年级时的光和馨还没有加入男公关部,也没有认识须王环,他们的生活中只有彼此,整个世界被分为“他们”和“他们之外”,除了彼此之外的所有人都只是他们打发时间的玩具,无论是朝夕相处的同学,还是怀着懵懂而羞涩的心情向他们递出隐秘心事的少女们。

    因为不在乎除彼此之外的所有人,那些不断出现在抽屉里的告白信对于他们来说也只是废纸,顶多……能起到一点点打发时间的作用,比如出现在告白信上的地点,然后毫不留情地打碎少女们的幻梦。

    其实这样的行为最初只是为了捉弄那些明明无法分辨他们,却还要强行假装与他们很熟的大人,最初或许还存在一些“说不定这次可以”的幻想,但是并没有,他们等来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错认,期望是会被耗尽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对兄弟认定不会有人能够分辨出他们,就算偶尔能认出来也不过是靠运气,而他们也不再需要这种被人肯定的感觉了。

    从幼儿园到国中,他们用「假装互换身份」的游戏拒绝过很多人,因为她们喜欢的只是这张脸而已,而这张脸到底属于光还是属于馨,重要吗?反正他们从小到大,喜欢的东西都是一样的,细微的差别大概在于馨喜欢看书,尤其是推理小说,而光一看到推理小说就开始头疼。

    那是一个很平常的下午,馨的抽屉里很平常地出现了一封告白信,经过询问课间没离开过教室的同学,他得知这封信是由同班的深水百合送过来的,那是个国一才转进樱兰的插班生,家里是娱乐业的半壁江山,之前一直生活在英国。

    深水百合与馨并没有多少交集,只不过国一时因为是中途转来的插班生,被安排成他的后座,有一些不重要的基本交流。回忆完对于对方的印象,馨断定这又是一个“谁都可以”的看脸型追求者,有些兴致缺缺地把告白信扔回桌面,“喂——光,今天放学又有事情打发时间了。”

    光从馨的桌面上拿过那张封面上写着「常陆院馨收」的雪白信封,恶劣地勾起嘴角,“哦?这一回是馨啊——真是没品味的追求者,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情书。”

    以往他们收的信封都会有追求者特意染上的香粉味,封口处的火漆也是心形,一看就知道是封什么样的信,然而馨收到的这一封,除了收件人外干干净净,简单的像是一封交代日常的家书一样,也难怪从小受到艺术熏陶的光看不下去。

    馨便笑着解释,“据说是深水百合同学的哦。”

    深水百合的长相绝对属于男性中相当吃得开的,在班上的人气也不低,光闻言总算又提起兴趣,“原来她也会主动告白啊,糟糕,被拒绝后那位大小姐不会哭着跑回班里吧。”

    说着惋惜的话,光的神情却是全然的嘲笑,像是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对方那副样子似的,馨相较而言并没有光那么恶劣,此刻却也配合地嗤笑道,“也没办法,决定告白前她就应该有会被拒绝的觉悟了吧,唯独这种事是不会受家世影响的。”

    带着期待的心情等到下课,馨按照信上的地点来到喷泉旁,光则躲在转角处等馨的信号,由于喷泉距离墙面较远,光躲在拐角处并不能清楚听到他们正常交流的声音,但只要馨的声音稍微大点,他就可以通过信号出现。

    馨如约到达约定地点时,深水百合已经坐在喷泉边上,正在用手轻轻拨动水面,听到脚步声后才抬头看了过去,露出明媚甜美的笑容,脸颊上凹下去的两个酒窝十分吸睛,“馨同学下午好,信看完了吗?”

    深水百合的态度大方自然,正常的像是放学后偶然与他巧遇,丝毫没有之前那些告白者的局促不安,要不是馨看完了那封信,甚至都会怀疑是不是自己误会了。

    他晃了晃手里的信,模仿光的语气说道,“我说啊,深水同学,你是不是把我和馨的桌子弄错了?明明是同班同学,居然还分不清我们的座位,真差劲啊。”

    深水百合戏水的动作顿了顿,她歪着头疑惑地皱起眉,上下打量馨,随即从口袋里掏出手绢斯文地擦干净手上的水珠,冰蓝色的双眸从困惑转为坚定,“没有这种事,我一直在偷偷地观察馨同学,还翻看过你的课本,那绝对是你的桌子。”

    “……不要随便翻别人书包啦!”听闻自己的课本不知不觉间被翻动过,馨气得耳朵通红,他抬手摸下耳朵沉住气,继续诱导对方,“你不知道我和馨的课本都是随便拿的吗,就算写着馨的名字,也会出现在我的桌上哦。”

    深水百合沉思的时间更久了,无辜萌感的长相,歪着头思考的习惯动作,大大的冰蓝色双眸,以及初见时热烈的、灿烂的笑容,虽然不太合时宜,馨却微妙地想着——总觉得这个人,有点像某种眼熟的犬科动物。

    突然间,深水百合恍然大悟地拍了下手,惊得馨下意识对上对上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下一刻便被其中的真诚刺痛双眸,“那真的很不好意思,光同学!”

    深水百合向着馨鞠了个躬,有些为难地握拳抵住唇面,小声询问他,“我给馨同学塞情书的时候,应该还有一本叫做《白夜行》的推理小说,本来想跟馨同学一起看的,可以……还给我吗?或者光同学告诉我,雪穗杀死亮司父亲的事,最后被调查出来了吗?”

    白夜行?东野圭吾那一本吗?

    馨开始头脑风暴,一边回想自己有没有在抽屉里看到过这本小说,一边回忆白夜行的剧情,在他大脑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嘴巴已经先开口了,“杀掉亮司父亲的不是他自己吗,西木雪穗最后被桐原亮司用自杀掩护,逃掉了。”

    话音刚落,馨才意识到光可是从来不看推理小说的,更不可能知道里面的案件,他也是恰好前段时间才看过,这才有了肌肉记忆。

    然而话已经说出去了,馨隐隐有种被套路的感觉,瞪大眼睛看向前一刻还在「真诚讨书」的深水百合,后者果然笑了起来,两个酒窝重新出现在脸上,“果然,你是馨同学呢~不过馨同学既然假扮成光同学出现在这里,也就是拒绝的意思对吧?没办法,看来失败了呢,不过我是不会放弃的哦。”

    深水百合挥了挥手,迈着轻快的步伐越过馨离开,不知是恰好拂过的微风影响,还是自己的心情出现了波澜,在那抹娇小的身影从馨身边经过时,他闻到了清浅的花香,像是花香型香水的尾调,并不浓郁却仿佛无处不在。

    鬼使神差的,馨没有将那封告白信扔掉,而是放进自己口袋,连同告白信的主人一起,作为一次特别的经历珍藏起来。

    在那之后,馨依然经常会收到告白信,他也每次都会到场,乐此不彼地假装是光,只是再也没有一个人像深水百合一样,能够在他连番否认后仍然坚信自己的判断,剑走偏锋通过其他方法逼他露出马脚。

    深水百合也没有再对馨表达过超出同学的好感,只是在他们加入男公关部后,于某天下午轻轻推开第三音乐室的门,从此成为聚集在男公关部观看“兄弟禁忌之恋”的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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