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艺谋生

    凤镜夜离开第三音乐室后便通知司机直接去藤原主宅,在车上打电话与父亲报备时,他从父亲的退让中意识到对方默认了他们的来往,明明算是好消息,他却没有预想中的轻松,而是疑惑藤原玫瑰为何会突然生病。

    时机太巧了,从传出报道,到流言四起,到舆论反转,再到生病,不知不觉间似乎所有人都默认了他与藤原玫瑰的关系,因此就连探望都显得合情合理,如果这件事不在对方算计内,那就说明连老天都站在自己这边。

    到达藤原主宅时,天幕刚刚蒙上一点黑,距离藤原玫瑰提前离开过去了两个多小时,正是原本约好一起吃晚餐的时间,想到不知情况如何的藤原玫瑰,凤镜夜的心绪有些乱,他让司机暂候,随即开门下来按响门铃,接通铃声的是小时候曾经见过的平谷叔叔。

    管家平谷看到来人后显然有些惊讶,本以为自家小姐只是随口一说,没曾想真的有人探望,出于职责,管家还是多问了句,“请问是哪位?我家老爷与夫人还未回家,家里仅有小姐在,不知这位访客是找?”

    “平谷叔叔,您好,您还记得我吗?我是凤镜夜,我来找藤原同学的。”

    平谷隐约觉得门外少年有些眼熟,但不敢确认,直到对方温和有礼的笑了笑开始自报家门才记忆回归,连忙开门放行,“原来是凤家的镜夜少爷,十年未见,镜夜少爷越发风采傲人,在下都有些认不出来了,快请进。”

    凤镜夜礼貌地颔首致谢,徒步穿过花园进了正门,率先对着迎出来的平谷微微鞠躬,“冒然打扰十分抱歉,我听说藤原同学身体不适,想来看看她。”

    “小姐吃完药睡下了,这会儿恐怕还没醒,镜夜少爷先坐会儿吧。”平谷引着凤镜夜往客厅去,想让来人在沙发上稍作休息,凤镜夜算了下藤原玫瑰到家的时间,微微颔首在沙发上落座,不动声色向平谷打探起来,“藤原同学中午吃饭时还一切如常,怎么会突然生病?”

    平谷想起藤原玫瑰休息前的嘱咐,叹了口气有些忧心,“镜夜少爷有所不知,其实小姐刚回日本就有些水土不服了,只是一直不肯在家里休息,好像是有什么事必须得提前处理好一般,这几天都是早出晚归,今天大约是把心头事儿放下了,神经一松,这才被趁虚而入。”

    “说起来,我记得小时候藤原就经常生病……”凤镜夜点头表示理解,很快又开启新的话题,平谷被勾起多年前的回忆,不知不觉聊了好一阵子,凤镜夜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觉得差不多后才起身礼貌询问,“其实除了了解一下藤原同学的情况,我还顺道把她遗留在学校的东西带过来了,我能进去看看她吗?”

    凤镜夜从挎包里拿出一叠素描纸,平谷对藤原玫瑰何其了解,一看就知道是自家小姐的手笔,见快到晚饭时间,小姐确实该起床了,这才点头,“可以。小姐房间在这边,请镜夜少爷跟我来吧。”

    藤原玫瑰的房间没开灯,显然还没睡醒,柔和的月光从未拉起窗帘的窗户投影进来,将藤原玫瑰的侧脸晕染上一层温柔的月色,凤镜夜视线微顿,突然往前走了两步,这才确认对方仍眉心紧蹙。

    被汗濡湿的头发沾在脸侧,眼角被高烧熏得泛红,显然睡得并不安稳,凤镜夜忙提醒平谷去打一盆冷水过来,并提醒对方将毛巾拧干帮藤原玫瑰擦去脸上的汗渍,之后重新清洗一遍,拧成半干贴在她额头上。

    被凉意包裹的少女终于安分下来,眉目舒展开,也不再把自己蜷缩得像只煮熟的虾米,她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恍然地半睁开眼睛,再然后就是展露出来的笑容,以及那句听起来竟含着几分依赖的“你来啦”。

    那抹笑容直到第二天还时不时会出现在凤镜夜的脑海中,想到临走前对方承诺今天一定能按时上课,他站在高二A组门口,捏了捏鼻梁将多余的杂乱想法抛开,心无杂念地拎着书包进门。

    果不其然,凤镜夜甫一进去就看到藤原玫瑰向他招手,狐狸般的眸子弯成似笑非笑的弧度,又恢复成往日那般难以看透、似乎对任何事物都胸有成竹的模样。

    大约是身体还未恢复到最佳状态,今天她的风格与以往饰品挂件一大堆比起来显得十分简洁,长卷发半扎半披,用垂着流苏的玫瑰型一字夹固定,白色流苏混在头发中垂落身前,与他打招呼的右手戴着条一体链,手链是银色藤蔓绕树枝缠绕的款式,连着条坠满蝴蝶的细链,银链一直连到戒指,挥动间能听到细微的铃铛声响。

    凤镜夜便也勾起唇角笑了笑,一边走向自己的位置,一边难得走神的想到,藤原玫瑰真的很喜欢各种饰品,从拿在手上的扇子,到手链戒指项链,再到各种头饰,好像不装饰一下便不能出门,不过倒是很适合她。

    藤原玫瑰的座位在窗户旁边,清晨的微光斜落在她面上,少女抬起手挡了一下,发现无济于事后连忙转头,右手托腮背着光面向自己同桌,藤原玫瑰眨眨眼睛,笑出两颗小尖牙,“镜夜同学,换个座位呗?”

    一瞬间,时间仿佛倒流回十几年前的小学课堂。

    开学第一天,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拉着班主任的手小声撒娇,要跟自己唯一认识的朋友坐同桌,得到应允后双眸灿如星辰,那天太阳很大,娇气的女孩被窗边阳光一晒,立刻捂着眼睛转向端正稳重的同桌,从指缝中露出圆溜溜的眼睛对他笑:镜夜哥哥,我们换个座位呗?

    其实藤原玫瑰比凤镜夜还要大五个月,只是少年从小便不合群,看起来稳重又沉着,第一次见面时甚至被错认成哥哥,之后便将错就错,成为他们之间独特的称呼。

    凤镜夜是凤家的三子,他的两个哥哥从小就很优秀,为了得到父亲的目光,他只能加倍努力,让自己更加优秀,慢慢的,同龄的小朋友觉得他不好相处,他也觉得那些小孩过于幼稚,只有藤原玫瑰不仅没有被吓退,反而觉得他这样很帅,很酷,并信誓旦旦地表示以后也要成为很棒很厉害的大人,才能跟上他的脚步。

    再然后,藤原夫人带着藤原玫瑰出国,他也终于从父亲再三的提醒中顿悟,他要比哥哥们更优秀,但绝对不能超过他们,因为他没有成为继承人的资格,意识到这一点的那天,凤镜夜觉得他像是从小做了一个梦,现在梦醒了,发现自己其实被遗留在荒漠。

    好在因为某次奇遇,他打破了禁锢自己的枷锁,藤原玫瑰也在意料之外回国了,一切好像又回到最初,看着眼前这幅与小学课堂高度重合的画面,凤镜夜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捏住藤原玫瑰下巴,将她的头转回去,给出与小时候一模一样的答复,“该上课了。”

    微凉的手措不及防捏住两边脸蛋,嘴巴被多出的肉挤压得微微撅起,看起来滑稽而委屈,罪魁祸首很快收手,看似神情专注地看着黑板,藤原玫瑰却没有觉得冒犯,反而埋首在手臂里无声的笑起来。

    她的肩膀带动着桌子一同微微颤动,凤镜夜见状用余光扫了过去,却见藤原玫瑰也正好从臂弯间露出一只含笑的眼睛偷偷看着这边,霎时,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管是藤原玫瑰还是凤镜夜,其实他们都清楚,藤原玫瑰并不畏惧阳光,甚至可以说她身体不好,正应该多晒太阳,再加上她有晒不黑的体质,也就更加无所畏惧,因此无论是小时候还是现在,藤原玫瑰想表达的都只有一个意思:跟你成为同桌,我很开心。

    此时此刻,或许还要再加上一层意思:

    ——我回来了,镜夜同学。

    ——欢迎回来。

    最后一节课上课前,凤镜夜难得询问藤原玫瑰放学后要不要一起去男公关部,藤原玫瑰十动然拒,并表示今天想回去把设计稿画完,让男公关部的各位早点穿上,凤镜夜表示理解,然后转头通知光和馨展开“抓捕”行动。

    当藤原玫瑰挎着自己的单肩包出来时,不知道从哪窜出来的双胞胎一左一右,配合默契并且牢牢地架起她的手臂,以最快的速度将人带回了男公关部。

    藤原玫瑰:??!……!!???

    以上是藤原玫瑰的心路历程,当她被双胞胎压过去坐在自己的固定位置时,她发现原本充当茶几摆放茶具的桌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撤掉,换成一张与沙发等宽的桌子,桌子上放着她昨天用的泡茶工具,除此之外还有一整罐茶叶,三个带水龙头的透明桶,其中一个桶里装满鲜牛奶,旁边是一瓶未开封的蜂蜜、用陶瓷缸装好的干玫瑰花,以及装在锥形瓶中的艳红色花露。

    藤原玫瑰心中跳过一个不太美妙的猜想,她看了看一左一右把自己夹在中间的双胞胎,脸色几经变幻,最后定格在一如既往、但是细看有些僵硬的笑容上,“所以,你们是邀请我来喝茶的?”

    “不是喝茶吧?”“是泡茶。”双胞胎配合默契,同时侧着头看向藤原玫瑰,尾音落下时甚至同时笑弯眼睛,分别露出一左一右两颗虎牙,活像两只狡黠的猫,馨甚至还“好心”提醒道,“藤原前辈,镜夜前辈可不是那种会吃亏的人啊……”

    馨一语惊醒梦中人,藤原玫瑰想起昨天自己毫不犹豫出卖未婚夫,让他去头疼奶茶分配的事,下意识看向坐在桌子前翻看客人反馈的少年,从容灵动的眼中难得出现一丝愕然,凤镜夜如有所感,从笔记本中抬起头,对她露出一个堪称完美的笑,“替未婚夫运营的男公关部出点力是理所当然的吧,有什么意见吗,藤原同学。”

    男公关部要想长久且平稳地运行下去,在服务方面更新迭代是势在必行的,其实按照他原本的方针已经足够应对,只是经过昨天突然被藤原玫瑰推出来收拾烂摊子,通过收集客人们对于“奶茶”这一饮品的好评,让他看到了一个更完美的规划,加上对方自从来到樱兰后一直对自己似有似无的算计——他可不是什么会默默忍受的人。

    对于这个回国后性情大变的半个青梅竹马,不得不说,凤镜夜还是很感兴趣的,见藤原玫瑰难得露出小时候熟悉的表情,他略一沉吟,突然轻轻叹气,开始不动声色的反击,“十年未见,我以为作为我的未婚妻,藤原同学会很希望与我多相处,所以才让光和馨请你过来,作为男公关部的特邀部员加入我们。看来是我太自以为是了,其实你更希望离我远一点吗?”

    藤原玫瑰:……

    你管这样被架过来,叫做请?

    藤原玫瑰很想反唇相讥,但是一来,这个未婚妻的身份还真是自己一步一步算计过来的,二来,旁边的双胞胎看向他们的眼神已经开始不对劲起来,光更是直言不讳,“什么啊,原来藤原前辈不想跟镜夜前辈待在一起?那么关于婚约的事——”“果然是假的吧。”

    身边的光和馨一唱一和,旁边桌子的honey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铦正给看似低落的凤镜夜扇风,就连环也泪光连连的看着风暴中心的二人,显然就快要相信这个说法。

    眼看几天的努力就要付诸东流,藤原玫瑰有苦难言,拳头捏的死紧,最终也只能化为一个同样完美的笑,声音柔和了一个八度,“不,恰恰相反,我只是很意外能得到这样的回应,既然是镜夜同学想要维护的社团,我当然应该与他一起努力,对吧,未.婚.夫。”

    最后三个字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出来的,这一刻,藤原玫瑰知道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并且由衷地意识到,有些人的便宜占了只会赔上自己。

    而更让藤原玫瑰坚信现在的凤镜夜她依然不是对手的,是她不得已答应成为男公关部官方特调师后,对方推了推眼镜,目光锁定在她身上,随即缓缓勾起一抹如自己先前那般胜券在握的弧度。

    藤原玫瑰闭了闭眼睛,不愿承认在这一刻她的想法居然与小时候的自己同频了。果然,镜夜同学很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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