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领办公室常年不见光，然而在太宰治接到命令的当天下午，丝绒质窗帘逐渐拉开，夕光渗着缝隙洒落。
映亮窗前陈设。
酒红地毯轻托嵌珍珠贝母的鎏金矮桌，烫热清酒的瓷盏热气氤氲，被交错光影切得忽明忽暗。
森鸥外轻支侧额，轮廓在深橘夕阳中温和得超乎寻常。
“太宰君。”
他叩叩桌面示意太宰治坐：“欢迎回来。”
“森先生。”
西装下摆蹭了点灰，太宰治兴致缺缺，无精打采地给自己倒了杯酒。
他审完犯人的下一秒，就接到森鸥外电话。
“到手一批清酒，”瓷器碰撞的细碎声隐隐传来，森鸥外说：“正好你回来了。”
路过花窗走廊时，太宰治偶然遇到连轴转，加班一周累得半死的中原中也——西装皱得像咸菜，手套开裂，头发乱糟糟的，狼狈得像在泥地里滚了一圈。
出于礼貌和同事情分，太宰治“好心”提醒：“熬夜加班长不高哦～小—矮—子。”
中原中也：“哈？”
气炸了！
中原中也：“混蛋太宰。”
我为什么这么惨，混蛋你心里没点数吗？
忍无可忍，中原中也踹了太宰治一脚。
当然他没踹到。
认识这么久，太宰治早就记下他攻击时的肢体动作，都不需要费什么劲儿。
稍稍侧身，鞋底重重擦过外套下摆。
太宰治困得打了个哈欠：“小矮子…你不行啊。”
中原中也：“?&&$*%*”
“你和中也的感情还是那么好，”森鸥外举起酒，一副老父亲见证熊孩子成长感动到落泪的模样：“长大了。”
“哈？”太宰治嫌弃，蹙眉：“就他？那个黑漆漆的矮子？”
“是哦。”森鸥外话音一转，远眺昏沉夕光下，犹如洒金的、辽阔无垠的。
他屈指碰酒杯：“听说…隔壁组织首领在给独女招婿，彩礼是价值100亿的军火。”
太宰治秒抓重点：“？”
“你和中也都不符合那位小姐的择偶标准，对方看了照片直接就回绝。”
森鸥外遗憾摊手：“可惜了。”
太宰治保持沉默，绷带曳开的影子笼罩他沉寂的左眼，灰蒙蒙的，没什么亮。
“所以……”森鸥外收回装模作样地和善，侧身，大半身躯融入背光阴影中，“只能麻烦太宰帮忙搞定一批。”
太宰治：“……”
太宰治诚恳建议：“森先生，你可以自己攻略。”
森鸥外：“这是命令。”
“是，boss。”
离开办公室，下楼，太宰治嘟嘟囔囔地抱怨：“森先生压榨童工……”
审讯室待得太久，衣服沾满血腥味与潮湿的霉味，难闻得像有蛞蝓爬。
他嫌弃皱眉，放弃去鹤见川的想法，调头往最近的港口走。
*
离开武装侦探社，柚木葵满脑子都是“港口”“可丽饼”。
而且横滨今天的天气着实很好，阳光明媚，天幕澄蓝如洗，宛若明净剔透的海蓝宝。
特别适合看海、拍照。
柚木葵低头看时间：“11点…买完午饭去港口，刚好用可丽饼当饭后甜点。”
决定好，她打包了一份鸡肉咖喱，拎着热腾腾的咖喱饭，往港口走。
柚木葵对横滨港口、公园之类的观景点还算熟悉。
她就读于横滨私立高等学校，放学、假期有时会跟同学去海边拍照、看落日。
学校也组织过几次校外活动，最多的就是看海捡贝壳。
怎么省钱怎么来。
武装侦探社离公园不远，走路花了柚木葵15分钟左右。
现在是12：30，饭点。
海岸空空旷旷，没什么……
柚木葵目光微顿，收回那句“没什么人。”
远处护栏。
披着件黑色长款西装外套的少年轻靠栏杆。
他背对大海，低头看书，身形清瘦、侧颜优越，额前发丝被风吹起，露出一截莫名的死白和一只漂亮的眼睛。
浓茶汤一样的颜色，半掩在眼睑下，像橘红展示灯下的水晶球。
漂亮、夺目，却没什么生气，敷衍的反亮。
柚木葵阖眼，抬手挡光，仔细看了看，才发现那截死白是一段绷带，斜斜落去另一边脸。
……？
好像……
有点眼熟？
隔着一定距离，加上阳光绚烂得过分，模糊掉对方脸颊大半轮廓。
她不大敢确定。
而且……
世界有那么小吗？
没等柚木葵纠结出所以然，下一秒——
瞳孔骤然收紧，咖喱饭“啪”地砸了满地。
她没管精心挑选半个多小时的午饭，拼尽全力往前跑。
风呼啸地钻进耳朵，震得鼓膜生疼。
时间在这一刻过得很慢又很快。
海面无垠，波光粼粼，浪花一下下地拍打堤岸，鸥鸟围着他低低打转。
而他，站在低矮的护栏上，越来越大的海风吹落了外套，他却毫不在意，双臂伸展做了个拥抱姿态，神情安然闲适。
向后倾倒。
心跳停滞，柚木葵扑过去，抓他的手。
虚空中，手与手之间被阳光映出毫微缝隙。
她毫不犹豫往下跳。
“抓住我！！”
催促声中，柚木葵被风吹迷了眼睛，视野一片混沌迷蒙。
找不准对方的具体位置。
她完全是下意识伸手，感知到体温的瞬间，一把将对方拽进怀里。
两人位置颠倒，她抱着他。
“我会游泳，你别怕。”
嗓音颤颤，有点哭腔。
……
两人的运气很好。
或者说，从一开始太宰治求死的心就没有那么强烈。
护栏外的海水很浅，最深两米左右，柚木葵带着太宰治没游多远，就稳稳当当地踩到了沙。
“……”
她既庆幸又生气。
埋在自己肩窝的脑袋呼吸温热，偶尔冒出两句含糊的呓语和咳嗽。
柚木葵气不过，瞪了眼太宰治，继续向前。
又过了会儿。
两人重新回到被晒热的岸边。
*
“你好？”
“没事吧？”
……
熟悉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意识由糊转清，太宰治睁开眼。
她坐在他身侧，俯着身，凑得很近。
水珠沿着她泛红圆钝的眼尾一粒粒地滚，划过气闷苍白的脸颊，最终沿着紧抿的唇线，滚入脖颈。
太宰治眼眸深了深，他的记忆力一向很好。
虽然只有惊慌中的一瞥，但他记得清清楚楚，她穿了件米白的牛仔外套，短短的，刚好遮住内搭。
而现在。
荷叶轮廓的亚麻立领衫被海水打湿，与皮肤牢牢贴合，勾出她漂亮的锁骨轮廓和纤细腰身……
太宰治……
太宰治哑着嗓子咳嗽，闭上眼，什么都没说。
他太了解她了。
终于确定对方没有大碍，松了一大口气的柚木葵后知后觉意识到。
裹束眼眸的绷带松松垮垮，显露一线熟悉的昳丽，但转瞬即逝。
此时，他有些狼狈。
蓬松黑短发，湿漉漉地耷拉着，将他精致的五官与苍白的肤色，坦得干干净净。
衬衫最上端的纽扣也蹭掉了，吸饱水的绷带一圈圈坠滑，修长颈项与锁骨趁着衣襟垂敞，在呼吸起伏中，若隐若现。
或许是为了逃避什么，眼睑闭得很近，细密的睫羽凝着几粒盐结晶。
被日光一打，洒落片扇形的阴影。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