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公公正想着什么时候给杨妃送去，没想到皇上的传召先到了。既然天意不想让王公公逃过此劫，那也怪不得他了。
临近大殿，杨公公便慢慢躬下了身子。一直到了门前，他的头又往下垂了些，等着那些个内侍太监的传唤。
虽说自己是个常侍公公，但这些随时在陛下身侧人，那才是吃香的。所谓伴君如伴虎，只有那些不灵活的才是如此，但凡灵活些，那便是步步高升。
“杨少监，陛下传唤您进去。”一个极为白嫩的小太监道。
杨公公微微颔首，即便他心中瞧不上这些人，但也不能得罪了他们。
这天子平日里忙的很，只有有事儿的时候才能想到这些个奴才们，哪个天子或者家主在富贵的时候能念着下人呢？
他深吸一口气，扯了扯嘴角，使自己的笑更自然些。
步子小且快的往前走着，待到离贵人还有几十步远的时候，他双手交叉，躬身一拜，“奴才拜见陛下，拜见皇后娘娘。”
“平身。”声音从上面传来，杨公公稍稍直起了身子，却还是没有抬起头来。
“朕让你解决膳食的问题，你想的如何了？”皇帝不威而怒的声音像是浑然天成的，无论他说什么话，都给人一种威严感。
只是自己到底是见过些世面的，他故意为难，再次拱手，“陛下赎罪，奴才这段时间一直在找寻各种办法，几乎问遍了所有见多识广之人，更是带着御厨们进行研讨，想着能集思广益做出一道饭食来。几乎是日不能寐，夜不能寝……”
“住嘴！”这些皇帝是真的怒了，“朕不听这些，朕只要结果！”
杨公公被这声怒呵吓得深吸一口气，好在他知道肚量，若是再扯下去，皇上一句话便会被丢出去砍了脑子。
但他要的就是陛下的愤怒，如此稍晚些处置王公公时，陛下才会下狠手。
他嘴角微微勾起。
王公公，这可是你自己愿意相信那小太监的。
“陛下。”再拜后，他微微抬眼，窥探圣颜，“奴才今日倒是弄到了一些新鲜吃食，准备……”他眼神快速扫了一眼长孙皇后，往下压了压身子，“准备给杨妃。”
“新鲜吃食？”这声音是长孙皇后的。
长孙皇后这话，难免引起人的注意，毕竟后面带的是‘杨妃’二字。
就连皇帝也侧头看了长孙皇后一眼，在瞧见长孙皇后双眸的期待时，心中难免生出怜惜之感。
自己真是修来的福分，能有到如此贤后。
他自然知道皇后也想尝尝。
可皇后是六宫之主，六宫表率。即便是吃不下，也会强行往肚子里塞。一来，是给众嫔妃做表率，不可挑剔金贵，二来，是不想让自己担心。
他如今也有些好奇，到底做了什么东西，能让杨善说出‘新奇’二字。
李朝如今不过二世，也正是一个朝廷需要稳根基的时候，为了给百官做表率，宫中节俭，素来不铺张浪费。但若是后宫妃嫔有孕那便是不同了。
无论想要吃什么那都是紧着来的，后妃腹中的皇嗣安稳降世，李家才能百年兴盛。皇子越多，皇权也会越发安稳。别说这新奇的事物，就算是要吃岭南的荔枝也是要费尽心思弄来最新鲜的。
可如今这荔枝已经过了季节……
又找了许多难得一见的，都还是吃不下。也不知是不是因这节气闷热的缘故。
如今既然杨善想到了一些法子，不妨试试。
他抬眸看了一眼杨善，“先给皇后呈上来，若是味道不错，再去给杨妃。”
说完，余光中便瞧见了皇后的笑意。
他转过头去，皇后也正瞧着自己。四目相对，两人同时笑了。
皇后虽然嘴上不说，但凡事都要紧着皇后先。杨妃那里又是个挑剔的主，若是味道不好，恐怕又要怪罪这些个奴才们。
“是。”杨善应了声，“将饭食呈上来。”
杨善话音刚落，便有几个小太监高举着饭食走了进来。此时，离着皇帝和皇后近的宫奴们也已经将案上的东西收拾好了。
长孙皇后翘首以盼，不知道会是什么吃的？虽还未曾见到，心口却已经生出了一股凉意，沁人心脾。
宫奴们规矩着往前走，一时间，竟有些冲动，想要直接起身看看。
但这种冲动同她许多年恪守规矩的礼仪比起来，不值一提。
待到食物被呈在面前后，她整个人却是顿住了。
只是……炙豚？
在她一旁的皇帝也是满眼好奇，但在瞧见的一瞬间，眸中尽显失意。
“这是炙豚？”她开口问。
杨善微微颔首，“回娘娘，正是炙豚。”
她浅浅一笑，“倒也有几分心思。”
虽说这东西她看着就没什么胃口，但瞧着确实不太一样。而且能弄出这般心意，看来宫奴们也是绞尽脑汁，何必为难。
长孙皇后素来心善，可皇帝却不是这样的人。
他登时便黑了脸，“哼，朕还以为是有什么新奇的，没想到就是这个。”
闻言，杨公公马上道：“陛下，还有一个饮品。”
说完，他回头朗声道：“呈上来。”
待瓶子呈上来的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上面。
正如杨公公所料，这瓶子一看就新奇的很，若是小太监只献上这一个，或许直接便可成为贵人眼前的人，可他不聪慧，便要连着里面的东西一起献上。
哼，也就王公公他们尝了，故意做出一副好喝的模样，还不是为了让我觉得此物送到贵人们面前，我会失了宠信。
呵，真是太小瞧我了，那瓶子打开的一瞬间酒香便传了出来。贵人怀有身孕哪里能饮酒？
这下尚食局，可是要换人了。
想到此处，杨公公的嘴角便抑制不住的上扬。
他这幅神情自然没被皇帝和皇后瞧见。二人的目光直勾勾落在瓶子上。
长孙皇后这回没克制住自己，她身子微微前倾，嘴巴也张开了些。
这一生中，也算是见多识广竟还没见过如此精致的琉璃瓶。而且，竟不是出自旁人之手，还是负责饮食的宫奴以饮品之名献上来的。
也不知这是谁献上的，真是个不识货的，盛放东西，真是糟蹋了这琉璃瓶。
“这琉璃瓶倒是好看的很。”她没忍住，说了出来。
“确是如此。”身侧的皇帝也赞同。
“打开来。”皇帝又道。
听完皇上的吩咐，杨公公自然不敢怠慢，他走上前俯身将瓶子打开，放下前，手微微煽动周遭的空气，想让这气味散开的更快些。
在闻到酒香的那一刻皇帝瞬间紧蹙眉头。他努力嗅了嗅鼻息，这一定是酒！
一手拍在御座上，“你这狗奴才！”
此等奴才明知皇后怀有身孕，竟然弄出酒来糊弄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想要在太岁头上动土！
“你这狗奴才，这就是你集思广益想出来的东西？你是不知皇后有孕在身还是不知杨妃有孕在身！怀有身孕，见不得荤腥，你这奴才弄来炙豚！还有酒！”
“说！你是不是有意加害皇嗣！”
杨公公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哎呦陛下，奴才冤枉啊。”他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心中确实大喜，“这……这其实是王尚食力主的。”
他故意微颤着身子，忠心耿耿道：“奴才跟他说过不行，但他以身家性命担保。奴才……奴才便犯了糊涂，带了过来。”
说完，他的头又往下低了些，触及地面。以此才能不被人瞧出，上扬的嘴角。
对于有身孕的人来说，吃不下炙豚很正常，但这并不足以让陛下如此暴怒。陛下暴怒的点，是酒。有了身孕断然是不能饮酒的，此等不仅是对贵人的疏忽，更是对未出生皇子的危害！于皇家而言，皇子可是重中之重！！！
这下，王公公必然要凉了。怕不是被调去洗衣裳就是要去未央宫那等地方做最低贱的宫奴。
他勾了勾嘴角，等王公公下台了，日子就好受多了。
在他成为少监之前，本来同王公公是没什么恩怨的。后来他日日伺候着贵人，想要贵人开心，便想着法子做些好吃的。可这一来便会让尚食局在贵人们眼中丧失地位。人人都是为了自己，他也不觉得自己有错，但不想王公公竟然也开始变着法儿给贵人们做吃的。
尚食局做这些本就是应该的，可这一来二去，自己渐渐在贵人们面前失了宠信。而且这厮竟然在盛头时要撤了自己的小厨房！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都是为了讨好贵人，我既然没有说要撤了你的尚食局，你凭什么动我的小厨房。
无妨，等你去洗衣服了，尚食局也会慢慢成为我的。
“混账！”皇上的怒斥声将他从思绪中拉回来，“王皮皮这狗奴才！朕让他做尚食，他竟然想要残害朕的皇后还有朕的皇子！”
“此等混账莫不是旁人放在朕身侧的敌细？！”
“传朕旨意，这尚食他不用做了！让他给朕滚去未央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