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脖子上的刺痛感让花妙翎不得不跟着巫晁步步后退,她秉着呼吸,目光看向缓缓从地上站起来的人。

    他步子迈的很小,很慢,有种从容坚定的感觉。但瘦削的身体、蒙着布的眼和脏污无血色的脸,又好像在诉说着他生命的凋零。

    江归晚握住巫缺的胳膊,低声说:“别去,我会想办法。”

    巫缺停下来,侧过身。他伸手解下布条,微微躬身含笑道:“对不住了,姑娘。”

    江归晚看着和巫晁相差无几的面容,手蓦地松了。

    这双眼睛……他是巫晁的哥哥?那为什么会被巫晁困在火里……

    一个又一个疑问在江归晚的心中生起,她有点弄不清现在的局势是什么。

    巫晁道过歉又道声谢,转过身,错过江归晚继续往前走。

    花妙翎心中咯噔一下,身体顿住,脖子上又划开一道口子。

    太多年没见面,她认出巫缺的那一刻是欣喜的,可看着他如残花落叶一样的身体,眼眶又酸涩难忍。

    巫晁也停下来,贴耳问:“花妙翎,我哥哥可是念了你好多年,你离开多久,他就念了你多久。你到现在才认出来他,是不是太狼心狗肺了?”

    花妙翎咬唇不吭声。

    她又想到刚刚那样大的火,巫缺也是从火里逃出来的,是最后一个逃出来的。

    她的泪大滴大滴落下,砸落在巫晁的弯刀上,声音嘶哑带着怒气:“巫晁,他是你哥哥!跟你有仇的是我!”

    巫晁看了眼刀上晶莹的泪珠,又看向到了跟前的巫缺,漠然道:“他是我哥哥,可他偏爱你,为你,弃了我。为了你,他不惜提刀毁眼。花妙翎,我恨你,恨师父,也同样恨他。今日种种,不过刚开始而已。本来我和哥哥打赌,若今日我身死,恩怨一笔勾销。可是我活着,就得继续。”

    巫缺听到这些话身子一僵,他想重新把眼蒙上,想跟花妙翎说不要听巫晁胡编乱造的谎话,但他还没来得及有动作,胳膊便被巫晁用力攥住,布条从他手里掉落。

    巫晁听见哨声,收起刀,把花妙翎推向拿剑朝他们跑来,试图阻止的江归晚。他笑着说:“今天就到这儿,下次见面再继续。”

    江归晚接住花妙翎,帮她稳住身体,就要去追巫晁一行人。

    花妙翎脚上站稳后,双手死死抱着江归晚的腰,泣声道:“让他们走……求你,让他们走……”

    江归晚眼睁睁看着两个黑衣人带走巫晁和巫缺,气得浑身发抖。她用力掰开花妙翎的胳膊,态度十分强硬,要把人追回。

    花妙翎松开手,快速拿出迷药抹在银针上,打在江归晚背后。

    江归晚没料到花妙翎竟会如此做,她往前跑了两步,脚下一软,就要倒地。

    花妙翎赶忙上前扶住人,让江归晚靠在她身上。

    江归晚不肯闭上眼,满眼不可置信,她执着地盯着花妙翎的眼睛,像是要一个解释。

    花妙翎愧疚的不敢与之对视,无措哭着连声道歉:“对不起,姐姐……真的对不起……对不起……”

    -

    江归晚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黑。

    她打量了一圈明亮的客房,掀开被子下床,走到圆桌前倒了杯茶缓缓进肚,润过喉后又连着喝了好几杯。坐着发了一小会儿呆后,她重新起身走到窗前,伸手推开半扇窗户,手肘放松地搭在窗台上,安静地看着无边夜色。

    天上没有星星,风也凉,估计会是个雨夜。

    下雨好。

    雨过之后,空气都是清新的,吸入肺腑里,心里是松快的舒服。

    从前无忧无虑时,她并不喜欢下雨天。

    每每雨时,她就只能一个人待在屋子里不能出门,见不到江宣清,也见不到秦老。偷跑出去后,回来还要罚抄课业。

    再稍微大点,懂了事,天上的乌云蔽日,细雨连绵,她还是不喜欢。雨像是飘进她心里,漫过所有的孔隙,淹没着愁思,既沉闷又压抑。

    而现在,她格外期待雨落下来。

    或许是因为刚刚那一觉睡得很好,很踏实,中间没有做梦,没有突然醒来然后久久失眠。也或许是因为花霖的事暂落,尽管还有很多遗留的事情没有彻底解决,但也算能暂时往后放一放。

    此刻她心里完全腾空,什么也没有想,只剩下宁静和不合情理又确实存在的一点安稳。

    她看如墨的夜空,看远处融入黑暗连绵的群山和林木葱郁。

    她的视线悠悠回收,雨在这时连成丝轻轻从云团里掉下来,落在屋檐瓦顶,顺着沟壑再融入雨里一起落在石板路上。

    红色的灯笼晕出来的光投在地面,坑洼的小水坑里,从天而降的雨迸溅出的涟漪像是打铁时飞溅出来的小铁花。

    像是有感应般,江归晚从这样的好景色中抽离出来,目光又看向远处。

    街道的尽头,一人撑纸伞挑了盏灯踏雨而来,一步、两步、三步……越来越近。

    江归晚逐渐看见那人穿的是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衣,撑的伞是烟青色,然后看清那人是个长身玉立的男子。

    最后,他在楼下停住脚步,站定后微微往后偏了伞。

    江归晚又看见了他的容貌。

    玉肌雪肤,面如美玉。双唇似粉似朱,薄而不寡,鼻梁高挺带着几分英气,而那双眼,狭长若凤又状似桃花,尾端微微上翘,盛着月光和万千姝色。

    而此时,这双眼正含笑望着她。

    江归晚平静与他目光相触,直到胳膊传来麻意,她才稍微动了下身体。

    “常溪亭,你穿白色也好看。”

    月余未见,常溪亭原以为江归晚会跟他说一句好久不见,却没想到这姑娘说了这么一句话。

    常溪亭笑得更深了。

    他看着她,说:“女侠,下来陪我夜游可好?”

    江归晚眸子里带了笑,她摇摇头拒绝:“下雨呢。”

    常溪亭转了转手里的伞柄:“有伞。”

    江归晚又说:“只有一把。”

    常溪亭往前走了几步,头仰高了些,语气里的笑意明显:“你和我,我们刚好两个人。”

    江归晚弯了弯唇,站直身体,手撑着窗户直接跳下二楼,落地时,伞撑在了她头顶。

    常溪亭身上的浅淡的果酒香压着皂香传来,江归晚轻轻嗅了下,抬眸说:“你喝的什么酒?”

    常溪亭偏头闻了闻身上的味道,皱眉问:“难闻?熏到你了么?”

    江归晚看着常溪亭的动作,眉眼含笑,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不是难闻,就觉得挺香的,我想尝尝。”

    常溪亭动作一顿,面上是不解,眸子却亮起来:“你……不是不喝酒?”

    江归晚:“是没喝过不会喝,而不是不喝。”

    掰掰指头算,他们二人其实并不算分别太久,之前总觉得江归晚像只白兔,现在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人,却觉得她更像猫。

    一点一点挠着他,让他移不开眼。

    之前想和江归晚碰杯,他是带着调节气氛,缓解促进关系的意思,至于江归晚喝不喝都无所谓。

    现在,他是真想与她共饮。

    可是不行,这里没有佳酿。

    常溪亭移开目光,轻笑道:“下次吧。你我许久不见,还是清醒着说说话更适宜此时此景。”

    江归晚嗯了一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常溪亭摩挲着伞柄,换了话题:“你几时离开这儿?”

    江归晚想了想,道:“大概明日午后。”

    “哦……行。”常溪亭看着她的发顶,“那之后去哪?”

    “应该要去一趟观林山庄。”江归晚说,“我之前拿到解药,托人送了去。若文庄主醒来,我想请他帮点忙。”

    常溪亭:“观林山庄的人一直不曾出现?”

    江归晚也纳闷,为何这许久,始终没有见过观林山庄的人?莫不是哪里又出了纰漏?

    江归晚低着头,常溪亭看不见她的表情。他没再顺着话继续往下说,又换了别的话题:“鹿华山一别后,我出了趟远门。闲暇时,在那寻来一种当地的花。开花后,花瓣是七色的,异彩斑斓。我带回了一些种子,日后若能开出花蒂,我便写信给你,邀你来共赏。”

    江归晚好奇地抬起头:“七色的花?”

    常溪亭看着她的眼睛,笑着说:“对。叫什么曼陀罗兰加洛斯花,也叫七色花。我在当地看见过,确实美丽,但花离了根,衰败只在几日,我带不回来,便买了些种子。”

    江归晚本来想向常溪亭讨些种子,但一想明天过后自己又讲四处奔走,遂又弃了这念头,道了声好。

    其实她很想问问常溪亭,之前那个穿着藤紫色衣服的人是不是他,但见了面聊了这许久,她越来越问不出口。

    这个问题没意义。无论是与不是,她都欠着常溪亭的恩情。

    今日那人蒙了面,若真是陌生人,那便是不愿自揭身份。江湖路远,来日方长,必能再有重见之时。

    若那人是常溪亭……也要等有朝一日他自己愿意倾心相告,不然也是多此一问。

    江归晚抿抿唇,问了别的问题。

    “你明日和我一起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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