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邱雨无言。

    她用的安卓机是四年前换的,虽然买的时候就是二手货,但像素绝对没有到“老年机”那一说。

    郁霏太夸张了。

    邱雨想把手机还回去:“我不需要。”

    “又不是送给你。”郁霏避开,瞪眼,“谁让童教练非要你拍?”

    一搬出童小江,邱雨就想起他那咋呼呼的嗓门,头顿时疼得要命。

    “行,我用我用。”她决定不去做无谓的挣扎,“要不要和舒晴姐说下——”

    “不要。”郁霏斩钉截铁,“她知道了肯定要参加。”

    “不可以吗?”邱雨奇怪。

    郁霏看她的眼神就跟看个白痴似的:“我妈要是知道,你觉得我们还能瞒得住?”

    也是,以杨舒晴的习惯,不搞个万众瞩目决不罢休。

    邱雨点点头,掂量着手里的大块头又问:“里面有需要我注意的地方吗?”

    “没,三年前的机子,我早不用了。”郁霏顿了下,似乎很不经意地扫过邱雨有些呆愣的脸,“对了,借你手机这件事,你别和其他人讲,我一般不把东西借给别人的。”

    她说这话时,嘴角勾着点奇特的笑,像打趣又像威胁,邱雨赶紧应下:“保证不说。”

    “哦——谢谢啊。”郁霏没得到期待中的询问,自觉没什么意思,脸当即一垮,走人。

    邱雨已经有些习惯她来得快去得快的脾气,见状也并不放心上,等人走了,把手机翻了个面放在掌中细看。

    手机背面光洁如新,黄色打底,银色的苹果LOGO显眼居中,她突然想到自己屏幕上的几道划痕,重重抿了下唇。

    同人不同命的感慨,总会在某些时刻悄无声息地溜出来。

    晚上杨舒晴要带郁霏出去吃饭,邱雨早早结束工作回房。

    她照例给母亲打去视频电话,没想到刚响过一声就被挂断。

    随即,邱母发来消息:有事,今天不聊了。

    邱雨皱了下眉,看时间。

    晚上八点。

    自从车祸后,邱母就习惯早睡早起了,她在镇上没几个朋友,以前还有外公外婆可以走动,现在除了舅舅一家,基本没有地方可以去。

    这个时间,她能有什么事?

    邱雨拇指上滑,扒拉两人之前对话。

    对话文字含量极少,除了每晚定时视频,就是……关于十万彩礼。

    钱汇过去的第二天清早,邱母就打来电话,可邱雨工作时不带手机,她最后发来好几条消息——无非是问钱怎么来的,对她有无影响之类。

    邱雨看到的时候还腹诽,按时给家用都没见过她妈这么紧张。不过这话她是不可能讲的,会伤邱母的心,于是摘摘拣拣,就说自己预支了工资。

    邱母:人家不会有意见?

    邱雨:放心吧,我在做事呢:)

    出于某种不可说的私心,她没提自己的定期存款。

    做母女做到这份上,总难免有些心累。

    好在她藏了事,邱母看起来也在藏,算是扯平。

    邱雨长长叹了口气,被子往脸上一蒙,囫囵地呼吸。

    再陪郁霏去上网球课时,邱雨颇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不时就往四下瞧。

    郁霏看不下去:“你能不能别什么事都写在脸上?”

    邱雨茫然摸脸:“有吗?”

    小姑娘跺脚:“真想给你张镜子照照!”

    边上童小江噗嗤笑出声。

    眼下离上课还有半小时,骆鸣被小邹支走,他们三人便凑在休息区“密谋”待会要干的事情。

    “很简单。”童小江展开一张纸,上面歪七扭八地画了个网球场的雏形,以及三个小火柴人。他手指点来点去:“待会郁霏会站这里训练,我提前踩过点了,这里拍鸣哥最合适。”

    三个脑袋挤在一块,共享一呼一吸,邱雨难得体验这种团体的亲密感,晃了晃神才问:“就是拍他的工作状态?”

    “哎,思路放开点,他们训练不得对话啊,要是能抓点其他有趣的小表情也可以啊。”童小江说着转去身边,“所以郁霏——”

    “我不。”小姑娘对他的说辞早有预料,直起身,双臂抱在胸前,很不高兴地盯着他,“我已经答应帮你有事就拖着骆教练,其他别找我。”

    童小江碰了个钉子,摸摸鼻子:“别那么大反应嘛,我就随口一说。”

    他还指望郁霏在骆鸣那儿给他打马虎眼,可别一下把合作搭子给惹恼了。

    不知是谁的手机震了一下,邱雨和童小江一起低头。

    微信群里,小邹正在疯狂提醒——

    鸣哥上台阶中!!!

    鸣哥上台阶中!!!

    鸣哥上台阶中!!!

    “郁霏你——”童小江想叫郁霏先去室外,结果一抬眼,人家小姑娘已经往外窜了好几步,仿佛呆在这里才是一种被迫的折磨。

    童小江挠头:“邱雨,我们也走吧。”

    邱雨应下,与他并肩时突然想起什么:“童教练,有件事我还是想问问你。”

    “叫什么教练,直接叫名字。”童小江笑笑,又奇怪道,“什么事啊?”

    她斟酌了下措辞:“我的拍摄水平确实有限,万一真剪进视频里了,风格会不会不搭?”

    童小江左右迅速偷瞄,旋即压低声音:“你不懂,这样才不会被人说摆拍。”

    “哈?”邱雨听着莫名。

    冷不丁的,肩膀被狠狠一锤,耳边恨铁不成刚地咬牙道:“就是要有偷拍的感觉啊!”

    偷拍。

    脑子里像是被灌入了什么不可说的词汇,一瞬间所有感官全部失灵,叮叮当当地乱作一团。

    耳边继续传来声音,是童小江在说什么。

    可她听不进去,只能凭本能抬头,却正与一双沉黑的眼眸撞在一块。

    不知为何,脸颊突然发烫。

    骆鸣看邱雨垂着头一溜烟地跑远,皱眉问童小江:“你们在聊什么?”

    童小江也没想到骆鸣会跑休息区里,干巴巴地反问:“鸣哥,你怎么来了?”

    骆鸣一双眼盯着他:“碰到郁霏,她说你们在这里。”

    这小鬼头!童小江气的牙痒痒,硬挤出话:“我看外面热,要他们先坐着凉快一下。”

    这说的倒是实话。

    骆鸣闻言,看向窗外。

    明江入夏后虽偶有阵雨,温度却节节攀升,早上开车时电台更播送了高温红色预警。

    眼下,室外场地明晃晃地在反光,隔着层玻璃都觉得刺眼,时间仿佛已至炎炎午后。

    几乎同时,一道纤瘦的身影跑入骆鸣视野,在烈日下一手挡住额头一手在颊边扇动。

    他皱了下眉,扭头:“你申请一下,待会我们去体育馆那边。”

    童小江脱口:“别啊,哪有大早上就去——”又忽地在骆鸣的眯眼下发现自己反应太过,忙改嘴道,“咳咳,我的意思是,我们以前训练可不分什么室内室外,准备比赛嘛,磨练一下又怎么了?”

    “谁告诉你现在就去?”骆鸣淡淡说道,“待会体能练完,就去室内练多球。”

    童小江还想坚持:“可——”

    骆鸣瞥去一眼:“你老板没说过,要时刻关心学员?”

    童小江被他眼刀,蒙圈了:“没啊,只说要你别太过——”

    骆鸣点点下巴:“那他现在说了。”说完转身离开。

    童小江目送骆鸣远去,忽地回过味。

    他一拍脑门,嘀咕:“哦,忘了你也是老板。”

    邱雨一路冲到围网外才消停,脸还是烫的,但相较更加滚热的阳光已经勉强算作凉爽。

    她渐渐缓过劲。

    为什么跑?

    心脏剧烈跳动,与刚刚撞见骆鸣时如出一辙……不对,其实在他来之前,就已经跳的很混乱了。

    全因为童小江说了那两个字——“偷拍”。

    时间回到四年前。

    在医院观察一晚后,邱雨果断选择出院,康锐开车来接,一开始她还要拒绝,架不住人家直接来了句:“不想知道昨天的后续情况吗?”

    她乖乖上车。

    骆鸣也在,把人交给康锐就径直坐进副驾驶,车启动后更没了声音,不知道是否是陪床了一晚太累,正在补眠。

    后视镜里,康锐眼睛向边上扫了眼,抬起与她相望:“那男的还有其他问题,正好一并查了,你放宽心,他出不来。”

    邱雨沉默:“谢谢。”

    “不用客气,就当是为铲除人渣尽一份力了。”康锐眼睛重去看路,嗓音带笑,“我送你回宿舍,休息几天。”

    “不用了,我想快点上班。”

    前排嗬了声:“别紧张,你老板是我老客户了,关系不错,要是不好请假我来和他讲。”

    “真不用,太麻烦你了……”邱雨声音渐小。

    就算是之前进工厂有熟人蔡晶晶铺路,她也能感受到社会的复杂与炎凉。若所有事情都能以人情为准,那么,昨天乃至之前的一切便不会发生了。

    “况且,我还得谢谢你们。”邱雨定神,轻声道。

    康锐婉拒:“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谢——”

    “不是说要请我吃饭吗?”骆鸣突然从边上插来话,懒洋洋的鼻音,仿佛人尚在半梦半醒中,却又一锤定音地说,“就现在吧。”

    此刻介于早午之间,邱雨自然没法选择同事推荐的餐厅,正头痛时,就听康锐在前面接话道:“巧了,我有家一直想吃的早茶店,就是距离有些远。”顿了下,又补充道,“价格不贵,味道也很合适。”

    这话里该考虑的都考虑到了,邱雨赶紧应下:“好,听你的。”

    前排转笑:“老骆,那边有点吵,你别介意哦。”

    “……开你的车。”骆鸣低呵,旋即没了声。

    康锐一脚油门开到新阳的边边角,那是与网球馆完全背道的地方,邱雨没来过,下车后跟康锐走到目的地,还没进门,就被吵得脑瓜子一阵痛。

    她没想过在一家名为酒楼的店里,会直接扑出一股路边大排档的气场——所有圆桌几乎都坐得满满当当,碗筷碰撞与鼎沸人声嘈杂相融,像是某个大家族在聚餐。

    康锐熟门熟路招来个服务生,耳语几句,就兴冲冲往里面走,顺带冲身后挥手:“去那边,有座!”

    邱雨愣了愣:“他不是没来过吗?”怎么一副回家的样子?

    骆鸣示意她往前:“新阳呆久了,很多地方大差不差,他习惯了。”

    在这种早茶店用餐,很多地方得亲历亲为,小小的档口挤满了选点心的人。邱雨还在病中,骆鸣又是客,所以点菜便由康锐亲自出马。

    邱雨很不好意思,埋头给面前三个杯子倒茶。

    带着清香味儿的水汽袅袅腾起,她嗅了,慌乱的心稍作熨帖。

    眼睛不由抬起,打量周围。

    他们三人所在的地方很奇特,像是临时腾挪出来的三角空间,搬来张小方桌权当位置,桌布标牌全部没有。边上是条狭窄的过道,服务生托着高耸的蒸屉或滋滋作响的煲仔大步流星,烟火气迅猛地穿来穿去。

    真是好混乱的地方。

    想到康锐之前的提醒,她借分茶的机会,偷偷去瞄骆鸣。

    骆鸣正垂眼看手机,眉心浅浅皱起,不知道在为什么心烦。

    果然,觉得吵吗?邱雨想,他应该很少有机会坐在这种过分乱糟糟的环境里——而这却是个毫无道理的猜测,骆鸣从未对她说起过自己,但她总觉得骆鸣应该就是这样的人。

    就像昨晚在医院,他说“没有什么比她更重要”。

    就像二人球场再见,他随意地向她递来球拍,“试试网球”。

    就像最初于混乱中相遇,他对不属于自己的冲突也是想上就上,无所顾忌。

    那一刹那的触动不会是假,但当邱雨冷静下来,便能很容易地发现,其实这就是骆鸣习以为常的生活。

    翱翔天空才应是他的常态,就算偶有跌落,也不会长久地困在各种条条框框之中,更甚至于,他从未跌落过。

    而她呢?

    生活一眼到头,没有远大的理想,甚至连阶段性的目标都乏善可陈。

    所以啊,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哪怕偶有交点,也不过是命运的玩笑。

    邱雨暗自叹气,把茶杯推过去。

    “谢谢。”骆鸣听到动静,把手机放回口袋。

    她轻轻嗯了声,把自己的茶杯盘在手里,盯着眼前桌子缺了口的边沿发愣。

    冷不丁的,对面突然说道:“不用不好意思。”

    邱雨抬头,眨眨眼不明所以。

    骆鸣眉心已经展开,冲她的是很温和的颜色:“这顿饭请与不请,我和康锐并不那么在意,你不用当作一个负担。”

    “我没有。”她讷讷,“只是觉得如果不还的话,我会一直想着,心里过不去。”

    “过不去?”骆鸣眉梢微挑,像是听到了个有趣的词汇,“你对待朋友也是这样吗?”

    她哪有什么朋友?邱雨一时失语,瞪大眼睛呆呆看他,像一只张皇无措的小猫。

    而他稍显愣神后,笑意逐渐盈满眼眶:“那你不如从现在试试看。”骆鸣前倾身体,冲她微微勾唇,声音也是轻柔的,“把我当作朋友?”

    倏然间,刚才的颓然得到了回答。

    就算是命运的玩笑,又能怎样呢?

    如果在她平凡的生命里,真能有幸触摸到不属于自己的人生,哪怕只是吉光片羽,都理应值得被深深铭记。

    这样,当浪潮褪去,当她重新回到自己的人生时,还可以不断用曾经的慰藉告诉自己——看,你也曾经拥有过。

    邱雨抿起唇,不太自然地对骆鸣露出点笑,又突然想到——

    看来,买新手机的第一件事,一定要抓住机会拍几张他的照片。

    不过她做不来直接要求他面对镜头,那就……嗯,偷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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