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从杨舒晴老家到合渠,足足有两个小时的车程,再加上送到家的时间,到地方确实怎么算都已经是第二天凌晨。

    但,乍听骆鸣这么直白地说出来……

    邱雨愣了很久,耳机线被手指足足绕到底,才回神似的轻声应下。

    很快,车驶入高速。

    电话那边,车载电台一直放着春晚直播,声音小得像催眠曲,加上骆鸣也不说话,邱雨逐渐昏昏欲睡。

    不知头垂了多久,身体冷不丁地往前扑去,她脑袋撞到前排座椅,钝钝地睁开眼看窗外,车停在高速服务区。

    同行有人去了卫生间,把车门开着透气,夜晚寒风刺骨,邱雨小声嘶嘶几下,把外套裹紧。

    忽听耳边问道:“刚睡着了?”

    邱雨本能反应:“我说梦话?”说完才觉不对,但已经晚了,对方闻言轻笑,带了点回音,被静谧的车内空间衬托得分外掷地有声。

    邱雨耳朵嗡嗡震,心也轻颤,良久才抿了下唇开口:“你还在车上?没回家?”

    这时候正巧听见车载电台里传来主持人的报幕,她后知后觉,难免奇怪。

    “绕去别的地方探望了下长辈。”

    “等等,你在开车?”邱雨突然想起他喝了酒,赶紧问。

    也怪她之前太为回家的事情慌乱,完全没关心到骆鸣身上。

    心里如此自责,却听对方又笑起来:“怎么,担心我?”

    “……没有。”邱雨脸红,又喃喃嘴硬,“只是觉得如果你叫了代驾,人家可真不容易,再晚点都要倒数跨年了。”

    耳边沉默片刻,才简单道:“放心。”

    放心什么?

    她张张嘴,却被抢先一步反问:“你呢?现在在哪里?”

    “服务区,到家还有四十多分钟。”

    那边咦了声,似有些惊喜:“那我们差不多到家……希望能赶上。”

    他话说得含糊,惹邱雨狐疑,等真到了筒子楼底下才明白怎么回事。

    大约是镇上道路无人,也因为运气使然,剩下的回家路比邱雨想象中要顺利许多,同车的都在她前面下车,司机赶在半小时的节点抵达目的地。

    “姑娘,到了。”

    邱雨下车。

    小镇现在也禁烟花爆竹,只能听见遥远的郊外传来些许响动,落在耳中的质地像凭空扔出一团不轻不重的棉花。

    她记得这里的人喜欢提前点鞭炮庆祝跨年,恍惚了下,眼角忽有磷光闪闪的白线扶摇直上,在夜幕中绽开一朵绚烂的花。

    邱雨瞪大眼睛,刚拿手机出来划亮,就见时间从23:59跳至00:00。

    然后,便听有人叫她:“小雨。”耳边声音低磁动人,“新年快乐。”

    是的,赶上了。

    骆鸣等邱雨上楼进屋报平安后才挂断电话。

    他坐在原位,长长舒了口气,伸手关掉车载电台,推门下车。

    地下车库的排风口呼呼作响,无处不在的机油味被萃出了点混杂的冷意,吸一口,足以成为冲淡醉意的绝妙武器。

    不过骆鸣的醉意早在车停的那刻就散去了,两个多小时前,他接到邱雨的电话,便示意代驾将车停在车库就走,然后一直等着。

    等待一个不确定的时间固然难熬,但因为等待的对象特殊,那么过程本身就别有了趣味,且舍不得结束。

    骆鸣坐在副驾驶里,听着耳边均匀的呼吸,手指一搭一搭地点着膝盖。

    他想到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想,只是单纯坐着听着,直到电话那边传来咚的闷响。

    不算多么大的动静,听起来像邱雨额头撞到了窗玻璃,很快她含混几声,又睡过去。

    骆鸣眉心终于动了下。

    那一瞬间,他多么希望她倚靠的是他肩头,并至此到老。

    邱雨推门进屋,灰尘漫天,她呛得连连咳嗽,想开灯却打不亮,再去看总电闸才发现关着,又赶紧推上去。

    屋里大亮,更显得入眼一切极为凌乱。

    被灰尘覆盖的凌乱鞋印,倒地不被扶起的椅子,还有被随意挪开的方桌,熟悉里混杂的陌生感剧烈地冲击了邱雨。

    邱母是个爱干净的人,哪怕家中条件再差也将一切收拾的井井有条,可现在,女主人早已入院多时,也不会有别人帮忙照看家里。

    如果母亲回来,她会多难过?邱雨脚下不自觉地挪去厨房,却又站在门外不动了。

    那里与外面浑然两个世界。

    里面损毁严重,也没有灯,她打开手电往里照。

    漆黑的墙面,散落的残渣,没有一处角落可称完好。

    不过,当时的事故并没有造成爆炸。

    邱雨不知这是幸运还是不幸。

    之前或许因为逃避,她从未主动要求看看现场,如今人在门口,有莫名的胆怯。

    邱雨忍不住地去想,那时候躺在地上,被火焰吞噬的时候,母亲究竟有多么绝望……铺天盖地的窒息侵袭而来,她蓦然升起悔意。

    自己应该早一点回来的……

    邱雨攥紧了手,任由无措与悲伤将她撞成无数个碎片。

    可人生的抉择哪里是那样容易就能扭转的?

    每一秒每一时都是变数,普通人只能选择当下。

    或许是回来的太晚,也或许是心绪起伏,天刚亮,邱雨便从浅眠中醒过来。

    昨夜她草草收拾出床便躺下去,屋里没有暖气,眼下手脚已经冰凉,只能爬起来。

    洗漱后,邱雨下楼去买早饭吃。

    筒子楼附近有家卖包子馒头的店面,开了十多年,她从小吃到大,与老板也认识。

    见到熟面孔,正拿塑料袋给客人分装的老板愣了下:“小雨?”

    “嗯,张伯,我回来了。”邱雨仰头看招牌。

    对面视线稳稳落在她脸上,一直没有挪开,等她回视过去,对方又别开脸,嘴上道:“选好了吗?”

    邱雨按捺下心中疑惑:“拿两个菜包,一袋豆浆。”

    老板很快把东西装好,递过来。

    她拿手机扫码:“多少钱?”

    对方却摆手:“不用给。”

    “那怎么行,我——”

    “哎呀小雨,张伯从小看你长大的,这点就当请你的,天儿冷,你别冻着。”这家店面一向生意好,说话间隙,邱雨身后就挤满了人。

    她只得往边上站,准备等等再问老板刚才怎么回事,但见对方忙前忙后实在腾不出空,又作罢,在鼎沸人声里和老板说了声再见就走。

    邱雨转身离开,正与熟客招呼仿佛没听见的老板忽地一顿,抬眼看过去。

    熟客也循着往远处方向望,过不到一会便啧了声:“那姑娘有点眼熟,谁啊?”

    “那个……唐一秀的姑娘,就后面那楼里的。”

    熟客大惊:“哎呀,是那家着火——”

    “嘘!”老板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两人相互对望,眼中各有复杂之色。

    半晌,双双叹出口沉重的长气:“可怜啊。”

    邱雨联系上舅舅是两小时后,她本想直接去医院与他碰面,但舅舅那边硬要她先到自己家。

    大年初一,小镇里走亲访友的不少,路上车多,公交走走停停,比印象里多耗了二十几分钟才到站。

    舅舅家虽然也是老房子,但好歹是千禧年后的商品房,比筒子楼的环境好得不是一星半点。

    邱雨在楼下摁门禁,等了一会才等到开门声,她爬到四楼又敲了几下门,才有人从里面打开锁。

    “舅舅。”邱雨把带回来的礼物递给舅舅,站在玄关往屋里搂了眼,里面静悄悄的,“舅妈呢?”

    “这不是你唐通哥带女朋友回来了,你舅妈她一大早就把两人带出去,镇上往南走开了家温泉酒店,今天带过去泡泡温泉吃吃自助。”大概屋里冷,舅舅搓着手脸上笑容也僵,说起话来繁琐又絮叨。

    邱雨点头,坐下后又与舅舅拉了几句家常,便迫不及待道:“现在医院应该不会规定不允许探视了吧?我想去看看我妈,可以的话以后都我去照顾她吧,不麻烦您和舅妈了。”

    舅舅并没像她想象中那样说些客气的话,腰背微显佝偻的男人似乎真冷,整个人虾米似的缩在单人沙发里,手放在膝盖上来回点着指尖。

    邱雨等不到回答,看过去:“舅舅?”

    那边被拔高的声音吓一跳:“啊——啊!”浮胖的脸被心事压出道道褶皱,仿佛字句都是从里面挤出来,“那个……小雨,有个事儿,舅舅得和你说。”

    “您说。”

    “就是你妈,你妈那边……”舅舅吞吞吐吐,眼珠子乱转,就是不落邱雨脸上。

    邱雨再怎么迟钝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心脏比话语更先一步,狂跳不止。

    但她还是努力镇定着,紧着嗓子平平静静地问:“舅舅,我在听着。”

    对面视线终于缓缓过来。

    那飘渺的一眼往下落时,邱雨似乎从中看到了很多情绪。

    悲伤,懊恼,还有点如释重负。

    可人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拥有那么多变化?邱雨不可思议,更有种被莫名拉扯之感,思绪一时间沉沉浮浮。

    直到,耳边传来干涩的低声,把她瞬间摁回地面:“你妈她,前段时间感染没撑住,已经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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