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代有人才出

    第四十五章

    裴如昭刚出安都督府,就碰到了从姬鹤。

    自她上任之后,她爹便去了洛云书院做教书先生,姬鹤便跟着她爹学习颇多。信件往来时也常能了解到姬鹤的近况。

    虽然洛州城战火缭绕,但姬鹤依旧干净到不染纤尘:“裴小姐,好久不见。”

    “姬学子,好久不见。”

    裴如昭虽然只是个从六品的兵部主事,但身份特殊,因此政务颇忙,尤其此时江右道战乱,初来乍到,要忙的事情只会更多。

    只好将姬鹤请到屋里一叙。

    裴如昭快速扫过手下刚刚送来的消息,尽心批复然后挨个交代下去,等忙完的时候,一个时辰都已经过去了。

    正好晚饭好了,裴如昭便邀姬鹤一起用饭。

    饭桌上,看着姬鹤同她爹娘熟稔的态度,裴如昭差点以为自己才是这个家的外人。

    姬鹤看上去清心寡欲,熟料还是个狡猾的,冲着裴如昭挑眉一笑,笑得她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先前被裴如昭留下的小姑娘裴玉便老老实实吃饭,眨着一双大眼睛看来看去。

    裴夫人说:“在书院里,姬鹤跟随你父亲学习。”

    裴如昭一言不发,学着裴玉默默扒饭。

    等吃完饭,这才跟姬鹤细谈。

    姬鹤说:“先前下落不明的女童有线索了,派人一路跟着,最后跟到了贩卖的地方,但中间几经转手,幕后主使不详。”

    对于一个王朝而言,人丁兴旺无论何时都是衡量盛世的标准。

    但现在竟然有人公然违反大荣律法贩卖幼童,怎能不气急?

    裴如昭将姬鹤所言悉心记下,正准备回房,又被叫住。

    “做官……是什么样的感觉?”

    月光下,姬鹤一身银辉,仿佛仙鹤成人般出尘。

    裴如昭想了想,道:“做小官便好似机关中的一环,兢兢业业,纹丝不动;做大官便如海上行舟,你便是舵手,稍有不慎,全船一起玩完。”

    姬鹤没再说话,静静思索片刻,道:“愿你今夜安眠。”

    ……

    叛军谋反虽事发突然,但因有安明虞及时出手,势态都在控制之下。

    齐恪行的叛军无法过江,便无法打到尚京城中逼宫,此时若再想另择它路,已经错过最佳时机。

    齐恪清不费吹灰之力便率龙虎军绕行敌后,与安明虞里应外合,将叛军一举包夹。

    最后,是安明虞在一处废弃的庙宇里找到了东躲西藏的齐恪行。

    此时的齐恪行哪里还有皇子的仪态,跟乞丐没什么分别,蓬头垢面形容枯槁,俨然已心如死灰。

    看到押送他的人是齐恪清,一直木讷的齐恪行暴起,像是走投无路的困兽在挣扎:“你连他的儿子都不是,你凭什么能享受这一切!我才是他的儿子!我才是他第一个儿子,我才是名副其实的长子!”

    裴如昭在齐恪清脸上看到她从未见过的冷峻,他反手将齐恪行关进囚车,然后带兵上路。

    短暂的来过江右道后,又将迅速离开。

    临行前裴如昭同父母告别。

    如今她的爹娘真正过上了闲云野鹤般的生活,不担职务,随心自在。

    裴如昭本意劝着爹娘随她到京城中去,国子监筹备在即,日后就算不担任何官职,以她爹的本事做个教书先生总还是可行的。

    但裴一晖心意已决,后半生都准备留在这里陪家人安度,再不管朝中尔虞我诈。

    父女二人彻夜长谈,裴一晖将当年诗案原委尽数吐露,包括这一年多时间里他在洛州当职时查到的所有证据,都悉数交到裴如昭手中。

    裴如昭来去如风,走时只看到洛州城外,父亲母亲带着长高一截的小裴玉向她挥手告别。

    ……

    囚车一路北上,抓捕涉事官员、将领无数。

    裴如昭看着这些人的模样,这才发现,当初裴家被贬谪,皇帝给的待遇已是极为难得。

    比起贬官,更像是改换名目的下放锻炼。

    如今想来极为粗糙的手段,当初竟然能真的迷住她的眼。

    走过山,走过水,这条裴如昭很熟悉的路她走了一次又一次。

    曾经只能老实待在尚京城里时,她总向往外界的自由,可这半年多时间里,走南闯北,随着大军北上南下,江湖儿女——

    也并非像她想的那样单纯。

    朝堂之上,何不是另一种意义的江湖?

    在回程的路上,齐恪清就以极快的速度写好奏折,龙虎军还不曾抵京,禀明事由的折子已经将这些人的罪行一一罗列。

    裴如昭不得不佩服齐恪清的手腕和魄力。

    比起太子齐恪明,齐恪清更有威仪,看上去冷冷清清好似没有脾气,可一旦发怒,那便是血流漂橹伏尸百万之怒。

    更有帝王该有的不可侵犯和威仪之感。

    齐恪行被押送到太极殿审判时,整个人都陷入痴傻癫狂的状态,时而笑时而哭,时而指着周围破口大骂,又或者是不断撕咬自己的手臂。

    哪里还有皇子的模样。

    后面一群罪臣齐刷刷跪了一地,垂头丧气等着审判。

    连深沉难以捉摸的安都督也好似认了命,跪在大殿上一言不发,听候发落。

    太极殿上鸦雀无声,只有齐恪行癫狂的笑声。

    乾宁皇的神情晦涩不明,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混账!”

    可齐恪行仍旧痴傻地笑着,嘴里哼着谁也听不懂的歌谣,蜷在地上时像个寻求母亲怀抱的孩子。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就已经成了齐家的家事。

    裴如昭神情冷漠地看着齐恪行的癫狂,平静的目光掠过齐恪清、齐恪明以及高坐龙椅的齐玄承。

    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都改变不了这些人的政治图谋都在以普通人为牺牲品的事实。

    在生杀予夺的大事上,裴如昭没有任何话语权,她只是一个旁观者。

    最终,齐恪行被判死刑,三日后午门问斩。

    安明虞以迷途知返之名被赦免,暂留京中听候发落。

    而安都督及其夫人——

    将被流放。

    彻底被流放到荣朝最边远,最苦寒的地方。

    午门行刑那日,据说月淑妃被强制押去观刑,回来之后就疯了,趁宫人不注意时触柱而亡。

    据说行刑当日,皇帝将大皇子和太子二人召进宫内,让他们跪在祖宗牌位面前起誓,要他们这辈子都不可兄弟相残,有违誓言者,不得好死。

    ……

    乾宁皇用自己手上的血,扫清了儿子上位的路。

    裴如昭看着人命一条接一条流逝,只觉得悲凉。

    陆璟之一言不发上门,拎了两壶酒,说要一醉方休。

    裴如昭平静地揶揄:“你的酒量并不如我。”

    陆璟之兀自笑得快乐:“饮而不醉无乐也。所谓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纵览古今,抒怀旷达。”

    裴如昭垂眸:“唯愿醒而知痛,不愿醉而无忧。”

    陆璟之将两壶酒放在桌上,目光沉沉:“世间万物并非系于你一人之身。目之所及,尽心尽力,何愧有之?”

    片刻后,裴如昭长舒一口气:“我总在发现自己的无知天真。”

    “你甚至没有十七岁。”

    “年龄不是理由。”

    “但年轻意味着你有大把的时间来试错纠正。”

    裴如昭看到陆璟之坚定的目光,像是在自我逃避,呢喃道:“……但百姓不是用来试错的工具。”

    “但百姓在真正将权力掌握在自己手中之前,他们就只能沦为当权者争权夺利的工具。”

    这才是裴如昭的痛苦所在,走过的地方越多,看到的东西越多,才愈发看到自己的浅薄。

    三言两语在口头上搬弄机锋根本就是内里无物,手上无能的蠢人才做的事情。

    裴如昭缓缓道:“要有钱,要有权,要让三百六十行不再有士族独占鳌头的局面。要让百姓成为支柱,让所有人意识到,如果不能供养百姓民生,就不可能握得住手中权柄。”

    “适应规矩,占领规矩,然后打破规矩。”

    裴如昭的话没错,可真正要做起来却极为困难。

    哪怕乾宁皇宠信她,大皇子和太子支持她,也改变不了孤立无援的局面。

    陆璟之沉默半晌,最终妥协:“先从最小的事开始,试试看让老百姓能赚更多的钱吧。”

    ……

    裴如昭正经做官,不能行商,具体要做事的只能是陆璟之。

    最后,她想了个办法,将陆璟之送到了詹事府,塞进筹建国子监的官员当中,不担官职,只负责跑腿出点主意。

    另一边,裴如昭跟乾宁皇立下了军令状,奉上自己重新编纂的《地揽册》,直接言明当前赋税中存在的诸多弊端,希望户部、吏部能重新培养调查官吏,重新清查丈量全国土地。

    乾宁皇问:“你可知这是多么浩大的工程?”

    裴如昭应:“臣知,但清一地便能有一地的太平。”

    最后,乾宁皇给了江右道,让这个刚刚清了地头蛇的地方尝试迎来新生。

    而江右道新到任的都护府大都督,便是陆璟之的舅舅,龙虎军的统帅,元贞吉。

    龙虎军作为乾宁皇心腹军队,此时扼守南北往来要塞,据守灵罗江,把控要道。

    同时暗中派人追查洛云书院女童失踪一案。

    乾宁皇将元将军汇报地方政务的折子扔给裴如昭。

    “如此一来,可还满意?”

    在乾宁皇调侃的眼神中,裴如昭缓慢而坚定的摇头,“臣所要的,远不止这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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