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爷爷，好香的煎饼……诶，给我吗？谢谢许爷爷！”
“王大娘，你家的鸡又跑了，我帮你抓！”
“周叔叔，听说大哥哥考上官儿了，太厉害了！”
偏远的杏花村里充满欢声笑语，十岁的越青梅如同小太阳一般，和邻居打完招呼后，背着竹篓，哼着小调往茶园走去。
晨雾散去，露珠从叶尖凝聚，夹杂着淡淡的茶香，缓缓落在泥土中。
越青梅动作熟练地将芽叶摘下：“今年要让爹娘喝上最新鲜的明前茶，小临肯定高兴坏了。”
越临是爹娘两年前捡回来的弟弟。
因为异瞳被家人抛弃，靠乞食苟活到了五岁，爹娘发现他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
当时，她看着家中快要见底的米缸：“娘，你捡些猫猫狗狗小鸟大鸟就算了，怎么还开始捡人？”
爹爹揉着她的头，为娘亲撑腰：“放心，今年茶叶卖得好，我们养得起。”
越青梅鼓起腮帮子地拨开他的手，看着躺在床上昏迷的小男孩，水嫩的娃娃脸苍白憔悴，眉头紧皱，小手蜷缩成拳，彷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似乎听见她们的对话，小男孩艰难地掀开眼皮，水汪汪的眼珠满是祈求，乖巧得如同一只被遗弃的小狗。
于是，越青梅欣然同意了。
小临懂事，这两年恢复身体后，会帮爹娘炒茶叶，并且拿出去卖，每次卖的价格还比爹爹的高一些，大家都更加疼爱他了。
不知不觉，竹篓满了，越青梅勒紧绳子往家里走去。
快要到杏花村的时候，树林间的麻雀格外的躁动，尖叫着往深处飞去，乌黑的羽毛沉重地落在脚边。
毛发混杂着血迹。
从村口放眼望去，天空仿佛笼罩着无尽的黑暗，地面一片血色绵延两三里。
“王大娘！许爷爷！”一张张倒在血泊中熟悉的脸庞，让越青梅几乎失声，她颤抖着推了推他们的身子，都没有了任何的反应。
她抖着手覆上他们死不瞑目的双眼，很难想象他们临终前看见了什么可怖的画面。
无尽的恐慌将她淹没，恍惚间想起了什么，越青梅仓皇失措地往家里跑：“爹，娘，小临！”
房屋前，伫立着一个熟悉的削瘦背影。
“小临！”越青梅眼泪夺眶而出，“大家，大家都……”
越临转过头，脸颊沾上几滴血迹，映得那一双异瞳嗜血残忍，浓稠的血顺着他的指尖滑落，滴在脚边的尸体上。
那是两具一男一女的尸体，鲜血染满衣襟，宛如地狱的彼岸花。
“娘亲！爹爹！”越青梅瞳孔骤缩。
越临身边半跪着一名黑衣女子，她冷眼盯着越青梅：“尊主，这里还有一只漏网之鱼，我来解决。”
他抬手阻止，闪身到越青梅面前，掐着她纤细的脖颈，笑得不可一世：“恢复记忆前，喊了你那么多声姐姐，念在这份上，留你全尸。”
“杀……”
“嗯?”
“杀了你！”
她猩红了眼，窒息感卷席而来，也比不上心头疯狂滋长的恨意。
凡人修仙的事她听说过，但她压根不感兴趣，对于她来说，陪伴在爹娘身边，即便短暂的一生也堪比长生不老，现在，她无比后悔，后悔没有能力识破这个魔物，没有能力保护好最爱的家人！
怨恨郁结在胸口，将她灼烧得浑身滚烫，一簇火焰陡然闪现在她瞳孔中。
嘶！
他掐着她脖子的掌心倏然一烫。
“居然是百年难遇的极品火灵根。”
越临饶有兴致地挑眉，划破食指，一滴血钻进了她的额头。
黑衣女子的眼中透出狂热：“除了魔修，根本没人能承受您的精血，何必这般浪费，您现在的身体……”
“聒噪。”
越青梅只觉得一股阴冷的气息瞬间侵入她的四肢八骸，如同毒蛇爬过全身，一边爬一边啃咬，她死死地咬着唇才没有发出凄厉的叫声。
越临松开了她，睨着她痛苦地蜷缩在自己脚边：“想杀我，看你有没有本事。”
话音一落，他们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留下越青梅在灼热和阴寒两重天折磨，意识模糊又被疼醒，反反复复。
直到她看见身穿白色袈裟的僧人，逆着光，一步步朝她走来。
他手持佛珠，嘴上念念有词，一道金色梵文涌现，覆盖血流成河的杏花村，死不瞑目的尸首散发出佛光，半空中凝聚出透明的身体。
越青梅呆呆地看着爹娘重现的魂魄，不知哪来的力气，爬起来伸出了手。
手指还没触碰，魂魄已经消散，但这一瞬，她便看清了爹娘的神情安详，彷佛不知道自己曾经历过残忍的屠杀，平静地闭着眼，消散在半空中。
“怨念已消，重入轮回。”
等做完这一切，他才将悲悯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双手合十：“小施主，请节哀。”
漂浮在深海中的一叶浮萍，忽然间生出了根，便牢牢地抓住土壤不愿松开。
他垂眸，看着被她抓出褶皱的衣摆，白色袈裟染上了刺眼的红。
“大师，带我走。”
她仰着头，扯出牵强的笑容：“我好像，很厉害的。”
话音一落，她便倒下了。
“……”
净禅宗，梵钟响起，声音萦绕。
弟子们不禁抬头看向梵钟的方向，会心一笑：“半个月了，越师妹养伤期间还坚持早起敲钟和听禅，这般韧性很适合我们净禅宗。”
旁边有人莞尔一笑：“这声师妹我们私下喊就是了，还没正式拜师，莫要坏了规矩。”
“快了，今日大概会带她去测灵根，入宗门。”
众人刚闲聊几句，便听见一道清脆悦耳的嗓音响起：“凡尘禅师，落尘禅师，出尘禅师，去尘禅师，早上好！”
身穿白袍的姑娘欢快地跑来，白色的束发带随风而动，彷佛成为她的小翅膀，在晨曦下翩翩起舞。
似乎察觉到自己动作不妥，她停了下来，煞有其事地双手合十，稚嫩的声音字正腔圆：“阿弥陀佛，我昨晚炒制了清明茶叶，请禅师试试。”
“多谢越师……施主。”众人从她手里接过茶袋，纷纷回礼，随后瞧着她后方：“念尘师兄来了。”
越青梅回首，小跑上前，小尾巴一般跟随在他身后：“念尘禅师，要去听禅了吗？”
“嗯。”念尘垂眸，睨着她额头的汗珠，“修行之人，喝茶是雅致罢了，不必劳累自己。”
“我不累！”
她眸光烁烁，念尘也不再说话了。
越青梅热情地开启话匣子：“这半个月来谢谢你的照顾，青梅决不忘你的恩情，我要给你泡很多很多的茶，比其他禅师们都会多……对了，如今我的伤基本痊愈，接下来是不是能成为你的师妹，去保护你啦？”
“这要看你的佛性。”他睫毛轻颤，半晌后继续道：“贫僧不需要保护。”
“那可说不准，他们都夸我特别适合修炼，某一天反超你也不一定哦。”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禅堂，跪在蒲团上，听着入尘长老一边敲着木鱼，一边讲禅：“明心见性，见性成佛……”
越青梅渐渐闭上了眼睛，空灵的环境让她快速陷入一种忘我的状态，四周的灵气不断涌入体内，似有壁垒再次冲破，耳目清明。
“天啊，越施主居然又要突破了。”
“每次听禅，她都能快速入定，这就是慧根吗？”
越青梅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发现众人神情莫测地看着自己，连入尘长老都停下敲木鱼的动作。
半晌，他目光慈悲而赞赏地点头：“佛性慧根，实在难得，你可愿从此加入净禅宗？”
越青梅郑重地行礼：“青梅愿意。”
“好，念尘，带她测灵根。”
“弟子领命。”
测灵台上，悬浮着一颗测灵珠。
净禅宗的测灵根的法宝和其他宗门不同，是一颗夜明珠大小的佛珠，在阳光下泛着光泽，映得越青梅的瞳孔彷佛噙着光，耀眼灼目。
她将手掌放上去，佛珠散发出光芒，通体火红，方圆五里都被火光照耀。
四周围观的弟子惊呼：“是极品火灵根！难怪进阶这么快，看来我们净禅宗又要出一个天才了。”
然而，下一瞬突生变故。
“嘭”的一声，佛珠破裂，砸向四面八方扬起尘土。
念尘瞳孔骤缩，手中的念珠差点扯断。
他看着小姑娘的身影，孑然杵在原地，维持在半空中的手掌被炸飞的佛珠割伤了皮肤，鲜血滴落在地，脚边是支零破碎的残骸。
这一幕彷佛和半个月前的重合，她孑然一人，站在血流成河的尸体中央。
他大步向前，握住她的手腕。
“放开她。”入尘长老冷冷开口，全然没有在禅堂的和蔼。
“师尊，测灵珠许是有误。”念尘并未松手。
“在你拜入师门那一刻，为师便和你说过，测灵珠破碎只有一种可能。”
念尘抿了抿唇。
“杀念重，佛珠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