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白和鬼刺的袭击，除了两个护法幸存，全军覆没。
街市茶楼里的说书先生都在讨论，这一压制性的胜利主要来源于三股力量，一个是齐心协力的众宗门，一个是猝不及防的天罗门，最后一个是，杀疯了眼的佛子。
其中一个得到独家消息的说书人，神秘地用扇子捂着半张脸：“血洗附属国那天，下起了雪，被重伤跌在半山腰的修士看见了惊人的一幕。”
说书人瞧了一眼窗外飞扬的雪花，用扇子一指：“就像现在这样的雪。”
天边白茫茫一片，雪粒子随风飘荡，落在蹲在崖底的念尘肩头，血红色袈裟已经覆上一层朦胧的雪花。
念尘就像一塑雕像，膝盖麻木地抵着地面，掌心捧着一串只剩十颗的佛珠手链。
上面还残留着他曾经的元婴之力。
他一眼就认出来了，是曾经被关在无忧崖里日夜打磨的佛珠。
掌心缓缓收拢，佛珠分明是圆润的，却膈得他眼眶发红。
早就被切断的情丝宛如织女们手中的织线，以肉眼看不清的速度编织起来，密密麻麻的情绪铺天盖地地涌进心头，淹得他几乎溺亡。
胸腔的刺痛比浑身的伤痕都要疼痛，念尘挣扎地捂着胸口，眼底浮现压制已久的魔气。
他已经很努力去解决师尊的事情了，想赶紧找到越施主解释当年的变故，可是为什么会是这个下场？
坚信的佛道负了他。
珍视的人离他而去。
这天道，真的是善恶分明的吗！
骇人的魔气散开，四周被雪花压弯了腰的树枝瞬间枯萎。
赶来的洛妙音看见的就是眼前的一幕，惊得浑身一震。
她抛下佛珠后就回去支援天罗门了，也没想着特意回来这个位置，只是随手收集魂魄的时候感知到了诡异的魔气，但不纯粹，似走火入魔一般。
没想到这气息是从念尘身上发出来的？
他已经断情绝爱，自己的离开对他来说冲击不会这么大，他究竟还发生了什么别的事情？
来不及多想，她挽起剑气朝他掌心的佛珠剜去。
陷入自我思绪的念尘瞬间恢复清明，挥袖将她的剑气化去。
抬眸看她的一瞬间，冰寒的双眸恍若万年不化的积雪，冷峻圣洁。
与其同时，萦绕着他的魔气散去。
洛妙音松了一口气，如果连他也入了魔，这世间也太无趣了些。
她挑眉道：“你捧着一串破佛珠干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捧的是谁的尸首。”
念尘缓缓站起来。
对，她的尸首还没找到，许是她藏起来罢了。
一抬脚，早已麻痹的大腿不听使唤，险些跪了回去。
洛妙音下意识地靠近，想要把他扶起来，一颗佛珠毫不留情地朝她的掌心袭来。
她一惊，猛地躲开，但还是被擦出一道血痕。
如果慢一步，那颗佛珠便会穿过她的手掌！
“脏。”念尘毫无波澜的语气里，溢出一丝厌恶。
洛妙音凝视着他眼底的抵触，再看了看自己还沾染着魔血的手指，颤抖着收了回来，笑道：“你嫌弃我脏，方才差点入魔的人又是谁呢？”
念尘把佛珠郑重地抱在怀里，没有回应，转身离去。
洛妙音喊道：“等你入了魔，就彻底成为我的同类了，谁也别嫌弃谁！”
念尘冷笑一声。
入魔，不可能！
洛妙音摩挲着手指间的戒指，之前伪装很容易被魔尊识破，所以她让宋旭加强了戒指，如今几乎和她融为一体，想要让她恢复真身除非把她的手砍断。
怀中的传讯玉牌亮起，有人给她发了消息。
但已经不可能是念尘了。
自从百里宗被毁后，她接管了传讯玉牌的生意并且在凌云洲开拓业务，如今几乎人手一个玉牌。
而那个非正式版、只有念尘一个通讯人的玉牌，已经被她藏在储物戒指里，再也不会拿出来了。
现在给她发消息的是凌冉冉：【再不回来，她就死了】
有人拿了凌冉冉的玉牌给她发消息！
洛妙音深吸一口气，立刻赶回茶然居，茶楼的结界被破，整栋楼都充斥着浓郁的魔气，
包厢外，经历完一场战役后满身是伤的凌冉冉和怀绪兰站在两侧，身体僵硬无非动弹。
而里面的榻上，墨灵懒洋洋地半躺着，指尖把玩着玉牌，墨色顺滑的发丝垂在地面。
洛妙音反手关了门：“尊上大驾光临有何要事？”
墨灵睨着她，嗤笑一声：“这次袭击损伤严重，你要如何补偿？”
“尊上虽说平定了魔族大部分的内乱，但还需要韬光养晦，不应该发动袭击。”
洛妙音心里翻了个白眼，他自己让鬼白和鬼刺袭击的，和她有何关系？
墨灵蓦地擒住她的后脑勺，毒蛇般的眸光游走在她的血脉上：“我问的是，如何补偿？”
在上次马车里幸运逃离之后，墨灵再也没有在外面单独找她，似乎对她多加防范，若是认真起来她还不是对手。
“我的魔魂灯有很多……”
“就用那些垃圾来糊弄我？”
他一黄一黑的异瞳闪着狩猎般的凶狠，倏然咬下了她的脖子。
原来在修仙者身上被温养的魔血是如此的纯粹干净！
洛妙音吃痛地闷哼一声，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
她运转着丹田的气息，临死前她宁可自爆把这个人渣杀了！
然而，墨灵停下来了，在她耳边餍足地呢喃：“我允许天罗门的存在，只要你成为我的食物。”
看着近在咫尺的墨灵，她克制不住浑身的杀意，咬牙切齿地用全力挤出几个字：“做梦！”
墨灵抚摸着她干瘪的脸颊，施舍般隔开手指的血抹在她嘴唇，看着她恢复常态的脸庞才满意了些：“你又能怎么反抗呢？”
突然，洛妙音脖子的血液化成诡异的利刃，飞快地刺向他的心脏。
墨灵猛地将她甩开，抬臂格挡。
嘭！
洛妙音整个人砸向坚硬的墙壁，如同失去翅膀的蝴蝶潸然落下，奄奄一息地倒地不起。
他啧了一声：“你要是乖乖的，何必受这种苦？早已成为魔族的你非要夹在两界之间挣扎，真是一如既往的蠢。”
“放纵自己沉沦才是无可救药！”洛妙音倔强地仰起头，即使深陷泥泞也湮灭不了她眸中的亮光。
墨灵觉得刺眼至极，走到她面前，鞋尖勾起她的下巴：“要是念尘在我手里，你沉不沉沦？”
她瞳孔骤缩，贝齿微微颤抖。
他低笑一声：“我会让你看见那个场面的。”
*
墨灵离开不久，念尘便来到了茶然居。
他闭关时候错过的消息，要好好问清楚。
刚踏入门槛，早已不堪重负的他眼前一阵发黑，倒在地上。
从地下室出来的宋旭叹了一声：“又多了一个病号。”
脖颈已经包扎着绷带的洛妙音来到床边，看着昏迷的念尘，趁着他没有意识，悄悄地用指腹摩挲着他的眉眼，鼻子，直到嘴唇。
柔软的触感让她沉睡的记忆瞬间唤醒。
他那专注凝视自己的眼眸，任由自己索取的纵容，再也看不见了。
不知不觉地，她俯身凑了上去，当唇瓣即将贴上一瞬间，她脖颈猛然被掐住。
血液从绷带渗透出来。
她吃痛地皱眉，对上念尘掀开的眼帘，眼神冷得恍若崖峭悬挂的冰锥，一下子将整个冬季的寒意都带进了房间里。
他的掌心逐渐收紧，杀意分明。
洛妙音这一刻清晰地感觉到，他真的下得了手！
从前用这个身份遇见他的时候，也没有这般强烈的感觉！
“是我救了你。”
她脱口而出，终于能够喘得上气，将他的手腕反握在掌心，笑道：“对待自己救命恩人这么狠心，你还是慈悲为怀的佛子吗？”
念尘盯着她，手腕中的佛珠蠢蠢欲动。
重伤在身，还要动灵力，真是不要命了。
洛妙音连忙松开他，站开几丈远：“行，我不碰你，灵力枯竭死在我的地盘，净禅宗会疯的。”
念尘抓住了关键词：“你的地盘？”
房间的门扉被推开，凌冉冉端着药碗走进来：“门主，药来了。”
念尘直起了身，眉梢泛着寒气：“你加入了天罗门？可记得茶楼的初心！”
凌冉冉愣了愣，在洛妙音的脸上转了一眼，笑道：“你不觉得她和青梅挺像的吗？跟着她也挺好的。”
像？
念尘心底冷笑，洛妙音张狂轻佻，杀伐果断，哪里有她半分的清澈。
洛妙音瞥见他眼神的嘲讽，把药碗用力地放在桌面：“你什么眼神，即使我和那个人不像，也是很强的！”
念尘阖上眼帘：“不及万分之一。”
哈？
洛妙音直接把药碗递回凌冉冉的托盘上：“药不用给了，他精神得很。”
念尘也毫不在意，在她即将走出房间的时候，问道：“茶楼你们卖多少灵石？”
他的视线落在靠窗边的茶几处。
那是他们亲吻过的位置。
洛妙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头复杂：“你要为了那个人包了我的茶楼不成？”
“嗯。”
“不卖！”
“那便包了这个房间。”
“也不卖！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