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

    璃月的学堂之前就建了起来,我去应聘的时候,钟离先生二话不说让我过了,而且自己也在里面谋了个职位,讲些除了帝君之外的人文历史,留云借风真君被帝君抓过来教机关术,她自言自己并不是个爱热闹的性格,但我觉得她这理由还不如“不喜欢小孩”靠谱。

    因为孩子们会抓她的羽毛,还试图骑着她。

    留云真君非常气愤地把他们轻轻扔了下去。

    除此之外,还有来教法律的烟绯,来教做饭的香菱,来教除魔的方士,来教人识别草药、简单判断自己病情的白术,还有善于教导孩子们看待世界的萍姥姥。

    固定的教师是萍姥姥、钟离先生,还有七星选出来的曾在教令院学习过的学者,而至于我说的那些其他的老师……都是隔三差五来一段时间,因为大家都比较忙,除了香菱,她边学边教。

    学堂起名就叫璃月学堂,学生的年龄范围挺大,虽然帝君设定的年龄是六岁以上,但正式招收那天大大小小的人都来了,我们合计了一下,干脆开了个试听阶段,为期七天,学堂公开,想来听的人就来听,七天之后可以决定是否要正式入学。

    我负责的是简单的占星术和元素技术,课本是我自己编写的《星相简论》和之前做的素论派笔记,后者我的知识可能不是很充足,就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大堆信给赛诺,请他帮我个忙。

    然后我想起来卡维,他的机关术和建筑学也是好得不得了,于是我又给他写信,让他看看有没有时间,能不能给我写些初学者易懂的小册子。

    至于知论派的语言学……我想了很久,真的很久,说和艾尔海森无关,但细究起来又有点关系,反正想到最后,我就说算了。有帝君在这儿,他讲得可能会更好。

    提纳里知道学堂办起来了,就从道成林跑到璃月港来看我,还友情开了一次讲座,免费的。讲完之后,他望着那些萝卜头学生们,回头拍着我的脑袋说真不容易,最幼稚的我都成为一名老师了。

    我扮了个鬼脸,说,我要做的事可还不止这些,你就等着吧!

    他说,好呀。他等着。希望能在教令院看到我的学生。

    我微笑。

    这一年的十二月份,我和阿贝多把枫丹那个会飞的马车研究出来了,核心技术并非是枫丹的芒荒力量,而是其他的元素材料。但是测试之后觉得风险太大,便没有提交上去,只是想着再改进一些就好了,至少要保证安全性。

    我们实验中的副产品,比如热风机、恒温系列用品(手套、袜子、衣服之类的,至冬产物改进)、高压元素铳(打了愚人众研究的,结果发现他们用的是邪眼,才有元素凝聚的能力,于是改为填充式)、元素投掷瓶(打盗宝团研究的,可以和元素铳搭配用)、一次性护盾(阳华用了五百遍研究出来的结晶护盾,目前没有风和草)、家政机器人(偶尔会报废,目前供应有限)、元素视野眼镜、长效降温贴(提纳里劝我们出一身衣服,最好是带耳朵的那种)……以及大量的学术科普书籍,还有用砂糖的话来说,是凝缩了无数智慧结晶的草稿。

    要我说,里面最好用的就是降温贴和恒温系列,救我小命。

    另外一个救我小命的……就是白术老大了。他给我开的药把我救回来好多次,也是在搞研究时我动不动就晕过去让阿贝多终于意识到了我是个人,不是个人造人,是不能和他一起熬夜搞研究的。

    然后他就剥夺了我的研究时间,每天定时定点地让我去睡觉。我一下怀疑他是艾尔海森上身,和他大眼瞪小眼好一段时间,他就淡定地把艾尔海森拿出来压我,我说反正他管不着我,也没理来管我。

    他终于觉得我有点棘手了,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胡桃就从璃月港跑来了雪山,说我这一次出来太久了,得回去上课了。

    我发誓我看到了阿贝多嘴角那种得意的笑容,海云在他肩膀上慢条斯理地梳理翅膀,令我痛心疾首,这隼竟然投了敌。

    新的一年在忙碌中到来,这一年我二十一岁了。距离离开须弥已经三年了,三年里我都没有回去过,唯一对他们近况的认识还是从提纳里那儿得知的。

    艾尔海森和赛诺还是老样子,一个咸鱼一个卷王,卡维正在帮多莉建房子,忙得没时间搭理我,只间断性地送过来了几张简略的笔记,我看了半天,不是很理解,便拿去给刻晴看了看。刻晴大喜,问我要这个人,我说大建筑师忙着建房子呢,这点东西还是我压榨出来的。

    她有些可惜,接着精神起来,拜托我之后问问这个人,有没有兴趣和七星做一笔交易。

    我应了下来。

    近来大概是因为生活逐渐丰富且规律了,没人提起艾尔海森,我也不会太经常想起他,至少相比最开始那一年少了很多。

    只是有的时候我闲下来了,在家里打扫卫生时看到学生时代的书本,上头各种潦草凌乱的写写画画,便突然想起来和艾尔海森在一起的那几年真是我最快乐的年月。

    那个时候命运无法牵制我,我有着健康的父母,好友形形色色,喜欢的人也喜欢我。我肆无忌惮地追着星星在天空上驰骋,自有长风托举着我,有人为我引领前路的方向、为我打理生活中我搞不来的大大小小的事情。

    他真的很好。

    离开时我坚定地相信我们那时的分离是为了更好地重逢,而现在我看看自己的神之眼,只余下了一点遗憾。

    不必再重逢了。也不必再说什么爱和喜欢。我的生活完美无缺,已经不需要其他人来填补什么,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我们还可以做朋友,那是很好的事情,毕竟他非常聪明,和他交流我能看到自己看不到的一面。但至于爱,我想没有必要了,还是能断的话还是断掉吧,不然徒惹难过。毕竟我有我的理想和主张,他有他的愿望,我们不会为了彼此退步,也许有一天还会兵戈相见。

    就像我在《星相简论》里说过的,这本书是我学生时代的结语,所有的纠结和情爱,都一并放在那个年代好了。

    在学堂教书的这半年,璃月港大大小小的孩子们基本都对星相有了些了解。我的课都是在晚上,下雨天就讲些理论知识,或者让他们写作业。有时放假,从璃月港路过的时候,听到码头的孩子言之凿凿地和水手们说着后几天的天气,有些聪明点的,都能说出点运势,一脸严肃地让他人警惕些。

    我看着,就觉得这半年的功夫不算白费。

    靠海的地方夜晚风大,我坐在栏杆上晃着腿看着星空,盘算着命运,钟离先生站在我身边,只不过他的目光并不是往上,而是往下。

    他注视着自己的子民,好一段时间,才对我说:“如今的璃月,倘若没有岩王帝君,应该也能好好地走下去。”

    我收回眼神,笑了笑问:“帝君是要放开自己的孩子了吗?”

    璃月港的灯光倒映在他的眼眸里,这个精心呵护着璃月走过三千七百年的古老神明,似乎也开始决定让子民独立发展。

    这很好。未来的世界不会有神明,所有人都该学会靠自己,而不是依赖着他人。

    钟离先生说:“再看看吧,不着急。我需要确认,如今的璃月在离开了岩王帝君的护佑之后,是否真的能够开启一个属于自己的时代。”

    我只笑,不说话。能吗?当然能啊。没看我正为此而努力吗?

    海灯节学堂放假,我没去璃月港,到父母坟前放了两朵琉璃百合,这是提纳里研究出来的新变种,生存率很高,比本土的要健壮,没有柔弱的纤纤姿态,倒像是株霸王花。白术说药效差不多,可以代替使用,还减了成本。

    我坐在他们的墓碑之后,开了一坛酒,酒是半年前他们下葬那天酿的,尝了一口,酸酸涩涩的不太好喝,于是装模作样地全都倒给了他们,还有点心虚地想,他们可以分给别人,比如胡桃爷爷。

    只希望不要难喝到老人家说我打算毒他。

    晚些时候,璃月港的霄灯和烟花都升了起来,明亮的一片,绽放在夜幕中,取代星空成了银河。我远远地看着,正欣赏着这美景,突然听见身后有什么动静。

    像是有人走了过来,我回头看过去,就看见来人撩开竹枝,抬眼时温暖的红色与灯火相得映彰。

    “迪卢克?”我不无惊讶地道。“你回来了?”

    他言简意赅地应了一声,站在坟前拜了拜,视线扫过墓碑前的两碗酒,然后又瞥了一眼空荡荡的酒坛,拎起来掂量了一下,问我:“你自己酿的?”

    “嗯。”我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路过?”

    他把酒坛放下,看着远处升起的盛大美景,说:“差不多。”

    “那你这路过路得有点刻意啊。”我抱起手,凑过去说,“你这是打算怎么回蒙德?往这竹林子里穿?还这么巧就绕到了这儿?”

    他回避我的话:“我父亲最近怎么样?”

    这副想安慰我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模样让我有些想笑,我也不愿意和他说些什么你来我往的试探话,至少在从小到大的朋友面前,我并不想给自己戴上什么“老师”“孩子”的面具,只想有话直说。

    于是我靠着墓碑坐好,挑明了说道:“克里普斯怎么样你恐怕比我清楚,嗯?你刚从酒庄过来吧,迪卢克老爷。”

    他不动声色地抿了一下嘴,我起身把墓碑后藏着的另一坛扔给他,笑道:“这酒虽然比不上晨曦酒庄的酒,但好在难喝到喝不醉。来陪我坐会儿,讲讲你路上的见闻,我也给你讲讲这几年我身上发生的事儿,怎么样?你应该很好奇吧。”

    他接住酒,一言不发地走过来,没在墓碑背后坐下,而是坐在了一边,然后扯开封住酒坛的布闻了闻酒味,脸上露出些许不易察觉的嫌弃。

    我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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