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

    提纳里写信告诉我,他已经碰见旅行者了,但是,很可惜他最近并不知道赛诺在哪里,没有办法替旅行者联系上赛诺。

    信里一如既往地说了一些柯莱的情况,还有他听闻的朋友们的情况。闲聊扯了很多,最后他问我,是不是要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说,一点生活中的小刺激而已。

    很久之后他给我回信,只回了我六个点,入木三分,看得出来非常不开心。

    我泰然自若地把这张信纸和之前他寄过来的信放在一起扔在箱子里,假装没看到。

    顺便,以防万一我在之前的日记本上写下了一个小故事。那是个关于草史莱姆的故事,在草元素的国度,大史莱姆备受尊敬,但随着一场灾难的来临,大史莱姆中了毒,她维持整个世界的力量也因此受到了侵染。于是她把希望交给了自己创造的小史莱姆,只是小史莱姆太小了,太脆弱了,她不像大史莱姆那么坚定而自信,她总怀疑自己做不好,从而总是听从别人的意见,导致自己处于一个尴尬的位置,被子民所不信任,所抛弃。但有一天,有一天会有个穿越星海来的大英雄,他会教会小史莱姆什么叫做爱护自己,也会拯救她于水火之中。

    写下这个故事后的每一天,我都会去看一遍这个故事,最开始我很清楚里面指代的都是谁。然而有一天,看着大小草史莱姆,我发现自己已经没有这方面的印象了。

    我知道他们象征着两个人,根据我当时写下这个故事的心情,我也知道这个故事有关于神明,可我的记忆里,草之国须弥从来都只有一位神明。

    这说明“过去”被篡改了。而身在数据流当中的我们共享着的“世界数据流”也发生了改变。

    须弥发生了大事,涉及到了世界树。大史莱姆——很有可能指代的是前任草神,已经被抹除了,仅仅是因为要抹除灾难的根源而已。

    我很讨厌这种感觉。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不断地查阅各种文献,试图寻找到前任草神的蛛丝马迹。

    历史上是如此记载的,在五百年前的那场战斗中,草神为了治愈世界树而耗尽力量退化成了小孩模样,失去了自己的记忆,失去了智慧,随后住在净善宫修养。而根据须弥出来的学者说,大贤者阿扎尔等人囚禁神明、利用虚空装置创造伪神,最终被旅行者和书记官、大风纪官等人一同破除了阴谋,拯救了神明。

    听上去似乎没有问题,但我记忆里的纳西妲似乎多少存在了些不自信,她总觉得自己还不是一位合格的神明,默认贤者们的愚行。但如果要说她是惭愧于比不上曾经的自己,倒也能够解释得通。

    不知道是不是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即便在逻辑通顺的当下,我仍旧觉得有潜在的漏洞,只不过是我一时之间没有察觉到而已。

    但这些其实都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我只要知道了自己的记忆有所偏差就行了。这代表命运仍旧按照轨迹发展,并没有发生任何的意外。

    我很欣慰。

    穹再一次送来信件,告诉我枫丹群众热爱的戏剧化混乱正在逐渐发酵,我寻思着也许该回去一趟赚点钱了。须弥的动荡刚刚结束,人民和神明都还需要大量的时间来稳定国内情况,再加上不久之后就是学院庆典,想来这段时间不会有人找我。

    于是我打理好璃月的教学任务,又再三和白术胡桃保证自己会照顾好自己,这才能安稳地从璃月去枫丹。

    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穹已经买了一栋房子了。海参拎着包和我直接入住,穹还把阳光朝向最好的那个房间留给了我。

    其实我不怎么喜欢晒太阳,但是他人的好意没有必要拒绝。所以也就住了下来,顺便当天晚上带着穹去了赌场。

    枫丹的赌场倒不止一家,我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在几家里转了一会儿,从每家捞了一笔钱出来,穹拿着支付单笑得合不拢口,脚下还绊了一跤。

    真是,明明都算是枫丹负责人了,还这么不稳重。我笑着摇了摇头。

    赌场的客人在我们捞钱的时候认出了我们,就和我打招呼,我笑着应了一声,偶然听见他们称呼我为“那个女人”。

    我觉得这称呼似曾相识。

    在枫丹的日子并没有浪费,我兢兢业业地写着未来计划书,计算着被旅行者影响的他人的命运,捋顺自己的思路,顺便见一见曾经的客人。穹那个时候招揽来的人如今也能够好好工作了,我有时候在大街上走着的时候,都能看见他们隐匿在人群之中,就像是一个普通人一般搜集着情报。

    枫丹廷里涌动的风云,不曾下管人世的神明不会知道,管理这些事的管理者却也无从应付。最高审判官将审判一场接一场的进行,也许他已经意识到了风雨欲来,却也同样保持着沉默。

    他默许了我们的行为,其背后的含义并不难猜,无非是想借用我们来让醉心于正义闹剧的神明认知到她的缺陷和无法保证的未来。

    我就喜欢他这个心理。

    有句话说得好,每一步都比别人多想一点,你就能走得比别人更远。他人行为在你看来,都不过是一场意料之中的戏码。

    枫丹审判意见爆发的那一天我正好回璃月,和游行的人群擦身而过时,穹问我璃月有没有他可以住的地方。我说枫丹的事情结束了你就要去纳塔了,纳塔去完了就去至冬,怎么,还想回璃月偷懒吗?

    他气鼓鼓地看着我,然后说,好吧,您是老大,您说了算。

    我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膀:“璃月熟人太多啦,我可不能让你被发现。不过要是觉得累了,也可以休息一下……毕竟你今年才十五岁。”

    我的十五岁还在教令院追艾尔海森呢。

    “纳塔的话,在阿格纳部落可以稍微休息一下。希帕蒂亚和阿格纳会负责保护你,而在至冬……你可以向愚人众执行官寻求庇佑,记住,一定得是执行官,而且只能是公子、丑角。至于其他人,你不用和他们认识。”

    穹并没有多问,只是记下了我的话,将我送上枫丹去璃月的道路。船开出去一段距离,我突然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穹还待在原地,就像以前我目送很多人离开一样目送我离开。

    我其实真的不太喜欢离别。但这种情绪终究会随着时间消散,唯有当下是确切的难过。

    回璃月之后,没多久就要是海灯节了。

    有天我在港口和一位婆婆学编织技术,她教我编飞鸟,这东西对我来说难度有点高,我盯着她的手一步一步学,某个瞬间突然感觉有人站在了我面前,有点疑惑地抬头看了看,发现那竟然是个有些眼熟的人。

    “林小姐,不知可否借一步谈话?”戴着面具遮住上半张脸的蓝发青年如此说道,“我有些你感兴趣的东西,想和你做个交易。”

    我重新低下头:“等我做完这个。”

    编织的鸟歪歪扭扭、毛毛剌剌的,看着不太好看,我泰然自若地把它揣进怀里,和婆婆说了声再见,便和博士往新月轩的方向走。

    我们在餐桌前坐下,博士没有点菜的想法,我也没有过问,点完了自己要吃的菜,然后抬了抬下巴:“如果是想用你从草神那里换来的知识来与我做交易,那我们的谈话可以提前终止了。”

    他笑容颇深:“您果然如同传闻一样……无所不知。”

    “谬赞了。”我交叠起双手。

    他将手放在餐桌上,手腕翻转之际,两颗神之心被他放在了桌面上:“不愧是女皇陛下的幕僚。”

    我有点受不了他这拖延的性格,直言道:“不用弯弯绕绕地刺探我,我没有那个功夫陪你在这儿浪费时间,想说什么就说。”

    “我想要知道,焚烧世界树……”他微笑道,“你的选择里有这个选项吧?女皇殿下恐怕不知道你有这个想法。”

    我真讨厌有人在我面前装,有话直说不好吗?同样是聪明人,怎么艾尔海森说话就不弯弯绕绕,这些人就这么喜欢含含糊糊的?

    我道:“她知道又如何。”

    博士好像终于看出来我的态度,终于道:“我能和你合作。我知道怎么进去世界树,也知道如何毁灭它。”

    “你从其中能得到什么好处?”我问,“你知道世界树毁灭的后果吗?”

    “当然。”他低低地笑了起来,“这是一场疯狂的、仅有一次的实验,观测者小姐。你会对你看到的结局满意的……当然,也有可能看不见。”

    我扬了扬眉,没有犹豫:“合作愉快。”

    “那是当然。”他站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突然说,“对了,身为合作者,我不介意多给你一条情报。观测者……本身就是提瓦特命运这场戏里最重要的角色。”

    他拉开门走出去,而我坐在椅子上笑了笑。有关观测者的命运,这一点我早有疑问,只是一直没有细想,但如今得到了他这一块拼图,倒是解答出来了这一疑问。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如今我所做的一切,果然仍旧在命运的安排之中。但最初安排命运的人,是为了要达成什么样的结局才会安排观测者的出现?

    我突然想起来自己的目的。我想要打破这个世界的虚妄,出去看看世界之外的模样。提瓦特的星空就像一层屏障包裹着提瓦特的大陆,使得整个提瓦特就像一个封闭的蛋中正在孕育的生命。就像雏鸟要破蛋而出,一切生命要脱离原来被保护的状态,才能获得进一步的发展。

    提瓦特也要打破星空,走向下一个阶段。

    而观测者就是由内打破蛋壳的工具。

    很难说我现在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我自以为的反抗早已谱写在了我无法观测的命运之上,这个世界所有的规定、所有既定的命运都不过是为了在正确的时间破壳。

    我想要挣脱命运的束缚,但我放不下去看新世界。沉默良久,我靠在椅子上轻轻地笑了一声,心道,反正我反抗了那么久结局都未曾改变,那这一次,就顺应命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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