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苏梧桐显然认出他了,面容中有些惊讶。
觋没搭理几人,缓缓地走到了巫的面前。
觋说得不错,巫族最开始以避世为主,除了祭祀时,鲜少不外出。
她们也是天道最忠实的信徒,天道的许多消息,都是从巫族开始外传的。
中州的人对巫族也很客气。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天道渐渐地抛弃了这个对自己忠心的孩子,喜欢上了鸾羽宗。
被天道抛弃后的巫族,并没有自怨自艾,而是相信,天道只是一时间被别的人迷了眼,只要她们听话,迟早会被天道重新喜欢上的。
但并没有,巫族本身就不是什么人丁兴旺的宗族,倘若是随着自然界的自然衰败,巫族当然绝无二话。
但并没有,巫族在青珩这一脉,本来是有十几位的,能够继承衣钵的女子也足足有一半。
直到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巫族只剩下了巫和觋。
而后,巫族这才开始接纳一些三弊五缺之人,到了后来,才是这个善名出来的结果。
青珩的目光很安静,看见他步履不稳,却能走路的步伐,目光微微凝滞,“是你。”
觋将传音石放在了地上,“我不能再让你错了,妹妹。”
巫在做什么,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只是青珩不想让他知道,那他当然也可以装作不知道。
但他从来没有想过,青珩想的是,让一整个居住在巫族的人,拿命换巫族回来。
他不是舍不得那些人命,对他来说,能够为巫族做出贡献,是他们的荣幸。
可,不可以。
禁术本就是逆天而行,天道不喜旁人妄论生死,地府掌控此法,如果事情成了,巫死后会被压下地狱的。
十八层地狱太苦,他的妹妹,手上不该沾染那些东西。
“连你也要阻碍我。”青珩看着他,漆黑的眸子里恨意翻涌。
“谁都能阻止我,可为什么,偏偏是你。”她像是遭受打击一般,不断地向后退去。
“我没有,寻个好日子,我和你慢慢解释,好吗。”觋只是看着她,目露哀求。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青珩垂下眸子,右手放在自己的心脏处。
觋呼吸一滞,他还想说什么,巫看向了沈浮玉,“能让他走吗,等我为他们超度完,浮世灯给你之后,怎么处置都可以。”
沈浮玉唔了一声,点点头。
觋显然不想被赶走,他情绪激动。
沈浮玉在他的耳边,随口道:“或许,你想知道巫族凶魂作恶的真相?”
一句话,他像是被定住了一般,没有挪动半步。
姚师兄带着巫离去了,巫说自己想先休息几日。
苏梧桐几人也被这个话题吸引了,他道:“那是什么真相啊,别说,当时巫祭祀的时候,突然暴走的时候,还真的挺吓人的。”
“能有什么真相,一个恶魂想要作恶,又不需要看旁的什么东西。”觋道。
“那你方才,在紧张什么?”
方恨之道:“我也不是什么瞎子,整个巫族呢,都是浮世灯里的一挂,她骗了你们,也骗过了自己。”
“所以,这些场景,是在浮世灯里?”
觋似乎是被顿住了,而后又忍不住笑道:“怎么可能,这里的一草一木,怎么可能是虚幻之物。”
“浮世灯是天道的东西,我听巫夏说,你们除了帮他们除恶魂,还在找人?”
方恨之不知从哪拿出的瓜子,他一边嗑一边道。
陆拾砚点头,“是,我们在寻鸾羽宗的一位弟子。”
“这就对了,在你们踏入百里外的时候,就被浮世灯召入其中,许是你们恰好在巫心绪稳定的时候,就这么误打误撞地进来了。”
见陆拾砚依旧是茫然,方恨之道:“我最后一次来巫族的时候,巫族一个人也没有,再醒来,我就被那女魔头关着了。”
“而且,那恶魂,就是她自己。”沈浮玉低着头,轻声道。
觋目光震惊,依旧道:“这不可能。”
“仔细想想,恶魂能进去的地方是哪?是她没有写过符箓的地方,旁的地方她当然能去,那些符箓防的是恶魂又不是浮世灯的主人。”
方恨之和沈浮玉的言语交叠,立刻就拼凑出了事情的真相。
“可,这些事情,她在外面也能做,为何非要进到浮世灯中?”
这件事情也是让苏梧桐疑惑,见觋问出来了,他立刻看向沈浮玉。
沈浮玉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的衣摆,只是看着他,却不说话。
觋在沈浮玉这里的得不到回答,立刻将目光转向了方恨之。
沈浮玉看着他迫切想要知道答案的神色,看向地面,“那是因为,你快死了。”
“油尽灯枯之人,肤色呈现青灰色,你的魂魄还在你的身体中,但你受伤后,流的不是血,而是你四散的魂。”
沈浮玉的话语没有起伏,觋低下头,松开了一直捂着伤口的手。
源源不断向外流出的,的确不是血液,而是青色的气体。
“她毕竟不是和地府搭边的人,想要让人死而复生只能铤而走险,你是巫族唯二剩下的人,她当然会动用浮世灯护住你。”
毕竟,当时她也在传音石听见过,巫喊觋兄长的时候。
虽说不知觋是如何想的,但是巫,的确是把他当做可以依赖的至亲了。
觋没再说话,不断地向后退去,后背碰上了树木时,索性坐了下来。
他到底做了什么,原来,他也是让青珩铤而走险的一环。
可,他明明是兄长啊。
兄长不应当为妹妹挡风遮吗,怎么会如此。
见他似乎有些不能接受,沈浮玉低下身子,“我也有兄长,如果你觉得自己是累赘的话,大可不必。”
觋眯起眼,浮世灯的场景其实并不假,太阳刺痛着他的眼眶,觋却执拗地看着沈浮玉。
“其实呢,作为妹妹,我也会羡慕他,有父君的支持,能做自己的势力,生来正统;他待我很好,我喜欢的东西,他都会给我。但私心里,我不想做那个被保护的菟丝花,我也想为他做我力所能及的事情。”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中州说起自己的兄长。
“我不喜欢当花,也不喜欢躲人背后,我可以不当森天大树,但至少想和他并肩而立。”
她顿了顿,似乎是想起,自己是来安慰人的,又道:“巫和我不一样,她不需要你的保护,为了自己珍视的东西冒险,其实挺心甘情愿的。”
而且,巫也不需要他的愧疚。
对事情没用不说,还会把自己陷入需要把柔软处展示给他人的境地。
但巫那种人,应当除了杀伐果断的印象,什么都不想留下。
方恨之也道:“浮世灯灵力为你修养,哪怕离开浮世灯,你也能活。”
“我们走吧。”沈浮玉站起身来,苏梧桐也立刻跟在她的身后。
“师妹,你是如何发现的,这些日子,你可真是深藏不露啊,不会就我一个人在巫族吃了睡,睡了吃的吧。”
他一个人就能自言自语,沈浮玉总是想不通,为何有人总是有着说不完的话语。
“师兄不必妄自菲薄。”沈浮玉道。
“不过,话说好像就我一人很惊讶,师兄,你这表情,怎么也和往常一样啊。”
苏梧桐不信只有自己一人被蒙在鼓里,看向了陆拾砚。
陆拾砚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他这么一问,立刻抬起头来,“有些端倪,只是不确定。”
苏梧桐点头,“姚师兄肯定也不知道,到时候,我跟姚师兄说去。”
一想到有人和自己不知道,而自己先人一步知道了,立刻高高兴兴地往回走。
方恨之依旧皱着眉,神情不见舒展,“不是,你们真的信那女魔头?”
也不怪方恨之如此的不自信,他一来巫族,就被青珩关了地下室,也不知道他在这里待了几年,而后好不容易出来了,又见青珩一把火把所有人给烧得个干干净净。
沈浮玉老实摇头,示意自己并不知道。
方恨之不停叹气,又看向陆拾砚。
陆拾砚就更别说了,他总共对于青珩的了解就不多,“所以,她为何要伤人?”
他对青珩最深的印象,就是第一日时,自己在屋顶等恶魂,看见了巫的时候。
“这个简单接啊,浮世灯耗人精气神,那毕竟是上面的东西,又不是凡人可以用的,她想用,自然得有代价。”
精气没了会如何呢,自然是寻人杀了,给自己补充。
方恨之没有说完,但陆拾砚大概知晓了他未尽的话语。
“也是。”
不愿承认自己杀人,而后又将自己的魂魄渡入其他人躯壳中,伪造出恶魂作恶的惨样。
这才是巫族的真相。
而觋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将真相捅出,最后吸引了定天宗的人下来。
“有些累,到时候浮世灯我要不要直接拿走啊,但那毕竟是巫族的东西,你说呢,师兄?”
苏梧桐刚准备说话,陆拾砚道:“我和觋商量下,到时候直接拿走吧,”
毕竟出巫族恐怕得拿浮世灯,沈浮玉之前也和巫族商量过需要浮世灯,早些拿走,倒也不会影响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