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生意外

    许珈柔说完,神色鄙夷地瞥了一眼云景怡便摇着扇子走远了,在她身后,是十辆装满药材的马车依次停在桑州城门口。

    一个年约五十岁左右的青衣老者正同林刺史交谈着,过了少顷,林刺史朝身后的侍卫挥了挥手,立即有两队人走到马车边,同许家的家丁们开始搬卸药材。

    云景怡依旧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许珈柔立在马车队伍稍远的位置,手中的扇子掩住口鼻,偶尔翻起的白眼充斥着不耐烦。

    想必前来桑州城运送药材并不是她愿意做的,莫非是许老爷子的要求,而许珈柔身为嫡次女,又曾拜师云灵谷,许老爷子为了重振许家才会令她一同跟着车队前来。

    那位青衣老者虽然年岁已大,但举手投足之间不失大家风范,想必他才是此次运送药材的领头人。

    只是他或许不会猜想到,这位许家的嫡次女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在面对昔日师门时不顾事宜便口出狂言,有这样一位大小姐跟在身侧,想必这位老者此番出行会有许多矛盾。

    十几日前林刺史从其他几个医药世家调来的药材快要消耗殆尽,尽管瘟疫已经被驱除,已经三日再未有难民出现症状,然而得到消息前来桑州城避难的平民越来越多,虽然有几个医药世家的支援,但是储备的药材却已然不足以支撑两日。

    前几日林刺史便愁得焦头烂额,派人前往临近的药材行求购,然而药材商们听到是从桑州城过来的人,怕染上瘟疫,要么推三阻四不肯售卖,要么直接闭门不出,连人都不见。

    今日许家送来的十车药材,正巧解了林大人的燃眉之急。

    无论许珈柔有什么目的,又是如何挑衅自己,眼下她的确在做救死扶伤之事,桑州城的百姓们需要这些药材,而自己身为一个医师,治病救人是医道天职,自己绝不能在这个时候与许家产生纠纷。

    云景怡从竹筐中挑出一根略微发霉的金银花草杆,扔在地上,看来库存的药材真的不够了,连这种有些霉迹的草药都拿出来了。

    她心中想着,最后扫了一眼不远处的许珈柔,那人依旧用扇子掩着下半张脸,一副不情不愿的神情,看着正忙碌地搬着草药的众人。

    随她吧,看她嫌弃的模样想必不会在桑州城久留,说不定待到卸完草药第二日便会返程,她已经不是云灵谷座下弟子,只要她不会对师门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就这么过去也好。

    “拿去给大门主,我已经挑拣好了,可以放心入药。”云景怡将手中盛满金银花的竹筐交给一个弟子,不再看向许珈柔,转身走进了棚子。

    然而令云景怡没有料到的是,到了晚间戌时,许家那位青衣老者居然走进了师父的棚子。

    老者方一走进,便朝云老谷主跪身叩头,这场景,吓得周遭一众弟子们不知所措,立在原地,竟一时忘记上前搀扶这位老者。

    他深深叩首,口中喃喃有词:“一别多年,听闻云老谷主带领众弟子在桑州城驱除流疫,恰巧许老爷子凑了一些药材,准备送往桑州城,我便押队前来。”

    大门主云景芝俯身将老人搀扶起来,又拿了一个小木凳,扶着老者坐下。

    云苏合忙碌了十几日,原本苍老的面容愈发消瘦,见到老者,他布满血丝的眸子浮上一层笑意:

    “一晃,已经过了十几年,老朽音容已变,你竟然还能认出。”

    老者反倒释然一笑:“您言笑了,无论您的音容相貌如何变化,在下都能认出,当年您在苍梧山密林中将垂死的我从阎王手中救了回来,若没有您,在下早就葬身苍梧山野兽口中,哪能活到今日。”

    “都是往事了,老朽也没有料到,今日会由你护送许家的车队。”云苏合似乎早已料到老者会说什么,只淡然地笑了笑。

    “原本我也没有料到,许老爷子特意托人前来寻求在下镖队护送,因是送往桑州城,许多镖队怕染上瘟疫不敢接手,在在下听闻您带领弟子在此处驱除疫情,于是便答允许老爷子将这十车药草送到桑州城。”

    听到许老爷子,云苏合原本淡漠的眼神掠过一丝波动:“许家,如今情形如何?”

    老者摇了摇头,又叹了一口气:“许家……怕是撑不到今年秋季了,许老爷子的嫡长女婿是个草包枕头,处处无用不说,还是一个赌徒,许老爷子给女儿的陪嫁都快赔了个干净,许夫人不忍心长女在婆家受苦,便一而再再而三地贴补过去。”

    “许家本就家道中落,只剩下几家铺面撑着空壳子,如今又摊上这样一个亲家,就算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也经不起如此啃噬。”

    云景怡站在一旁默默听着,她此前从师父口中知晓,许家原本是在南疆数一数二的医药世家,师父初入南疆时曾因机缘巧合得到许家的帮助。

    为了感谢许家的恩情,师父曾经几副方子送与许老爷子,更在后来收许珈柔入谷学医。

    师父曾说,只要许家在医道上安分守己,不做亏心之事,那几副方子虽不能给许家带来大富大贵,但足以保证许家家世绵延。

    只是不知为何,这些年许家竟然越发寥落,如今竟然快要撑不过今秋了。

    然而尽管已面临如此困境,许老爷子还能凑齐十车药草,支援桑州城,这种胸襟不得不令在座的所有人感慨。

    老者与师父又聊了约半个时辰,起身朝师父毕恭毕敬地行了礼,便带着身边的随从离开了。

    待到晚间,云景怡心中的好奇愈发旺盛,他从未听师父提起过还有这样一位挚友,还是一队镖队的领队,于是趁师父小憩的时候缠着大师兄询问。

    大师兄被她缠得没法子,只好放下正在配药材的双手,若有所思地看着天上的繁星,终于想起了什么,轻声道:

    “我刚入师门时曾听师父偶然提起,当年师父初入南疆,在夜晚的苍梧山中迷了路,一直在密林中兜兜转转寻不到出口。”

    “就在师父心急如焚时,他在一处草丛中发现一个很重的伤快要死掉的男子,师父将他救了回来,他带师父出了山林,后来才得知他是南疆一家镖队的镖师。”

    “他心存感激,这些年无论是师门从何处运来的药材,只要是经过他们镖队的手均万无一失。”

    “原来一直帮我们运送药材的镖队,就是这位老者旗下的啊,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呢。”云景怡端起一筐艾草,细细的挑着,口中却忍不住感慨。

    大师兄挽着袖子继续配伍,听到这个小师妹的话,忍不住笑了一声:“你入师门才几年,以前的事怎么可能会知晓呢。”

    “大师兄又拿我打趣,等过了今年中秋我都入师门十年了!再也不是当年刚入谷那个小丫头了!”

    云景怡捏着艾草愤愤不平。

    “好好好,景怡如今已是师门四门主,还奉命独自下山完成师命,自然不是当初那个失了记忆入谷学医的小丫头。”

    大师兄口中如此说道,配药材的手却恍然抖了一下,一斗金银花洒了半斗下去,他慌忙放下手中的小秤将金银花捡回来。

    “大师兄是不是近日太劳累了,配方子交给我来做,师兄先去歇息一会吧。”云景怡放下手中的艾草筐,伸手要接过小秤。

    “景怡,自你入师门这么多年,师兄一直把你当做小孩子,今日师兄想问你一个大人的问题。”大师兄并未将小秤交给云景怡,反倒突然煞有其事起来。

    云景怡看着大师兄突然严谨的神色,心中也莫名的紧张起来。

    她静静地看着眼前温润如玉的大师兄,只低声答:“大师兄请问。”

    大师兄默然了片刻,将手中小秤放在木桌上,转过身与云景怡对视着:

    “若你哪日离开了师门,有朝一日,你是否还愿意回师门探望?”

    一瞬间,宛如一盆雪水迎头泼下,云景怡只觉得自己周身刺骨寒冷。

    她的眼神中充斥着不可思议与满满的疑惑,张了张口,颤抖着反问:

    “大师兄为何会突然如此问,为何我会离开师门?我……我此生从未有过要离开师门的念头。”

    对面的人看着她,眼神中涌动着许多莫名的意味,良久,大师兄兀自笑了笑:

    “景竹那孩子对你的心思,整个谷中都看在眼里,难道你还不知晓吗,莫非你们俩要在谷中住一辈子,永不下山吗?”

    原来大师兄是在说这个,他竟然认为自己与景竹之间有什么。

    云景怡浅笑着摇头,手中继续挑选着艾草:“看来大家都误解了,我对景竹绝无半点逾矩的心思,他年岁尚小,又从未下过山接触过人世情感,他对我,并非是大家所想的那种感情。”

    “景怡下山入世一趟,莫非对他人有了什么心思?”

    大师兄的话宛如平地惊雷,落在云景怡耳中,惊得她手指微微一颤。

    她捏着草药的手悬在半空中,一时间,竟然无从回答大师兄的问题。

    棚子内一片寂静,辽阔的桑州城郊上有早春的虫子在低声鸣叫,难民们都熟睡着,唯有这处棚子中依然点着烛火。

    云景怡不知该如何回应,或许,在师门其他人眼中景竹与自己是最合适的,都出自同一师门,景竹对自己言听计从、百依百顺。

    少年英姿挺拔,未经世事,还有一手再过几年甚至能赶超大师兄的医术。

    待到二人学成出师,有师承云灵谷的经历,随便在哪里开一家医馆都不愁出路。

    佳人和风姿翩翩小少年,无论在哪里都是最令人赏心悦目得。

    只是不知为何,云景怡突然想起梦魇中的那人,一身玄衣,置身于漫天火光之中,苍白的脸色和消瘦的手指,坐在木制轮椅上向她缓缓驶来。

    他右手扣着一颗汩汩流血的头颅,白得快要透明的脸上,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睛牢牢锁住她。

    沈星煜向她伸出瘦弱不堪的左手,突然咳了几声,唇角溢出一股鲜血,他的嗓音中仿佛充斥着血腥,朝她低语:

    “阿璟……跟我走,好不好。”

    思绪太乱了,云景怡来不及向大师兄解释,走出棚子站在夜色下,让早春有些寒凉的夜风吹醒头脑。

    怎么又想起他,天南山北,若无机缘恐怕此生都不会再见。

    趁着寒凉的夜风,云景怡沿着桑州城郊的小路慢慢走着,一些经历,在脑海中宛如潮水汹涌而至,又呼啸着渐渐退去。

    再过几日便是十五了,月亮接近满月,洁白清辉从天宇之上落下,将整个城郊染上一层银色。

    正当云景怡踩着春日里萌发的草芽慢慢走着时,一个小小的人影突然跑到她身前,挡住她的去路。

    云景怡借着月色定睛一看,是初到桑州城那日染上瘟疫的小女童,在师父的救治下如今已经痊愈。

    她蹲下身看向小女童,便看到小丫头脸上满是泪痕,她慌忙问:“怎么了,告诉大姐姐发生了何事?”

    小女童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抽抽噎噎地说:“我阿娘……我阿娘要不行了,求求大姐姐救救我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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