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二公子

    “这是世子的吩咐,瀚星阁殿内不能有积灰,每日都要保持干净。”

    “啊?”

    她微微惊讶了一番,沈星煜难道什么癖好,苑中种满故人相赠的花草,瀚星阁中打扫干净,却又不住人,还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那你们将军,平时都住哪里?”

    “世子领兵驻守北域,每半年回京一次,上禀上半年边防军务。”兰夏走上前,轻声回答:“世子回京时也需处理军中要务,平日一般住在文心阁右厢房。”

    文心阁右厢房?

    云景怡想起那是刚入府时,从抄手游廊经过的一座殿宇,当时看到右厢房上着锁,没想到,那居然是沈星煜的住所。

    “不过,世子偶尔也会住在后苑,马场旁边有一座讲武阁,世子麾下有五位死卫,平日里他们会住在讲武阁里,在后苑习武练身。”

    方才沈星煜说,他去马场,应该就是在后苑吧。

    “还有马场,候府真大呀。”林青鸾听得入神,忍不住低声惊讶到。

    “那当然,后苑不止有马场,还有一处名为清漪湖的湖泊,我们侯爷镇守北域多年,保得大靖朝百姓安居乐业,天都城东市里,唯独我们候府最大!”一个声音传来,云景怡看到是个子最高的紫陌,提到老侯爷,她的脸上满是崇敬。

    “当年北戎人侵犯我们边境,若不是侯爷率军杀敌,我老家那些村子早就被北戎人抢干净,杀干净了,哪里还有现在的好日子。”

    云景怡表面不动声色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只怕她们还不知晓,镇北候的病症极其严重吧。

    “如若到了不可挽回之地,可用一颗轮回丹。”师傅的声音在心间回响,难道师傅早已猜测到会是如此局面?

    可是轮回丹的后症,实在太严重了,镇北候一代枭雄,晚年不该落到如此境地啊,师傅,我想尽自己最大努力试一试,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问题。

    忽然想起了什么,云景怡压低了声音:“你们能否回禀夫人,我想查验一下侯爷最近一次的药渣。”

    “姑娘是觉得韩御医的方子有什么不妥吗?”听到她的问题,绿莹问到。

    云景怡心思细微,她声音淡淡得:“我也不好言说,侯爷病症看起来只是肺疾复发,又是寻常中风,一时难以下定决断。”

    “等晚间回禀夫人,侯爷服了药之后留下药渣给姑娘。”兰夏低声道。

    云景怡看到门外有两队灰衣小厮,怀里抱着整洁的被褥,沿着石板小路,一队朝瀚星阁走来,另一队朝瀚星阁偏殿走去,她刚想开口问,小厮便走了进来,为首的朝她俯身行了一个礼:“姑娘,这是桂婆婆吩咐送来的东西。”

    “多谢,交给绿莹吧。”

    绿莹领着为首的小厮朝内室走去,放好东西后,小厮们便退下了。

    瀚星阁内同样分为左右两间内室,然而与其他不同的是,瀚星阁还有一间偏殿,方才看到小厮们携着东西朝不远处的偏殿走去,云景怡忍不住问道:“偏殿是另一间寝殿吗?”

    “是,虽然是偏殿,但是一应物件都是比着正殿置办的,”绿莹察觉到她的疑惑,如实回答,“正殿只有一间寝间,青鸾姑娘需要住在偏殿,请云姑娘放心,奴婢们一定会照顾好她的。”

    林青鸾咬了咬双唇站起身,手中提着包裹,声音柔柔得:“没关系的,我可以住在偏殿。”

    云景怡拉过她的手,轻声安慰:“如果有什么不舒服,记得来找我。”

    她说完又对紫陌、红柳交代:“青鸾姑娘就劳烦你们照顾了。”

    紫陌和红柳俯身应声,同林青鸾一起去了偏殿。

    “姑娘,真的不歇息一下吗?奴婢见姑娘衣衫上还有一些血渍,让奴婢们为姑娘梳洗,稍稍休息吧。”绿莹走上前,轻声问。

    从南疆至天都城,一路马不停蹄地赶路,此刻还真感觉有些疲累,景怡在奴婢们的服侍下换去沾血衣衫,洗去一身疲累。

    绿莹看着镜子中的人,只是用清水略微洗去浮尘,姑娘的容颜便容光焕发,令人移不开视线:“云姑娘的样貌真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子,比碧海阁里的舒音音还要好看呢。”

    “舒音音?那是谁?”云景怡用面巾擦着手,听到这个名字,好奇起来。

    “是天都城花魁,在碧海阁挂着清水牌,且不说寻常富商,就算是这天都城豪门贵胄平时都难得一见。”兰夏一边在盆中浣洗着面巾,一边高声说。

    “那平日里难道没有人为了花魁争风吃醋?”云景怡虽然没有去过这些风尘之地,可是她也曾听说过类似事迹。

    绿莹从她手中接过面巾,轻声叹气:“整个天都城都知道,舒音音背后那个人是……”

    “噤声!”兰夏紧张地打断她的话,谨慎的看了一眼门外,“候府如今境况不妙,勿要提及这些。”

    绿莹话说了一半,被兰夏一提醒,心惊胆战地拍了拍胸口。

    云景怡见她们言语谨慎,更不愿知晓这些风月之事,用手遮住朱唇打了一个深深地呵欠。

    “姑娘真的累了,先去榻上浅眠一会吧。”兰夏把寝间里的陈设收拾一番,此刻已经焕然一新,榻上铺着松软的褥子,还有一床薄厚适宜的软毯。

    云景怡爬上床,把软毯拉到胸前,一边打着呵欠一边叮嘱:“韩御医过府问诊的时候一定要告知我。”

    “知道了姑娘。”

    …………

    不知睡了多久,一个声音将睡梦中的人喊醒,那个声音略沉稳中略带一些焦急,云景怡睁开惺忪的双眼,兰夏的脸庞映入眼帘,她双手揣在怀中,神色紧张。

    “兰夏,怎么了?”云景怡一下子坐起身,顾不得等她回答,急忙追问到:“是韩御医来给侯爷问诊了吗?”

    兰夏一边给她披衣服,一边答:“不是,韩御医还没有来府里,是侯爷的病情,又严重了!”

    云景怡的睡意立刻消失了,她一边在兰夏的帮忙下披上外衣,一边迈着急切的步子朝琼华阁的方向走去。

    她没有想到,镇北候的病症居然会加重得如此迅速,只是短短半天时间,甚至自己还未来得及思索出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侯爷的病症怎么加重的?”云景怡沿着抄手游廊,步子飞快。

    兰夏跟在她身后,只能用小跑的速度:“原本侯爷服了药好不容易小憩片刻,谁料想,下午侯爷又开始剧烈咳嗽,一边咳嗽,一边将喝进去的药又悉数呕了出来。”

    “呕完药,侯爷牙关紧闭呼吸不畅,口鼻之中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发出沉沉的呼吸声。”

    云景怡紧皱着眉头,镇北候的肺腑曾被风沙侵袭,患过肺病,如今旧疾复发首要的症状便是剧烈咳嗽,这种情景对于候府来说,应当已经司空见惯,并且有所准备。

    只是,为什么会将药悉数呕吐出来,吐完又牙关紧闭,呼吸不畅呢?这种病症与之前的肺病情形,完全不能出现在同一具躯体身上。

    云景怡正思索着,转眼已经走到了琼华阁门口,桂婆婆此刻正站在殿门口,急得一头细汗,看到云景怡她匆忙走上前:“云医师,您快看看侯爷的情况!”

    “侯爷现在怎么样?”云景怡随着桂婆婆进入右厢房,刚刚走到门口,一股强烈的气息冲入鼻腔中,直袭大脑。

    右厢房的门半开着,半张病榻若隐若现,镇北候歪歪斜斜地趴在床榻一边,灰白色的头发垂在脸侧,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听到他的口中发出嘶哑的声音。

    那声音像被地笼锁住的猛兽,痛苦中带着一丝不甘心,又仿佛失去了生的希望,只能发出虚弱的气喘声。

    床榻边的地上放着一个木盆,盆里是褐色的呕吐物,飘着些许白色的泡沫,厢房里的味道,便是从这个木盆里飘出来的。

    云景怡快步走上前,她看到镇北候紧咬双唇,鼻翼中沉重的呼吸声越来越微弱,嘶哑的声音也逐渐降低,她托住镇北候上半身,右手手指使劲分开他的牙关!

    那一瞬间,她突然看到接近昏迷的侯爷睁开了双眼,一双原本污浊的眸子似困兽一般,狠狠盯着自己!猝不及防,她被这种眼神震慑住,紧接着下一刻,她的手指被对方咬住,一股钝痛从指间传来!

    云景怡低呼了一声,手上的力道却没有松懈,她借着镇北候恍惚的一瞬间,手指用力撬开了他的牙齿!

    一股苦涩浓烈的药物,从镇北候口中,涌吐到云景怡的衣衫上!

    “记住,千万不能让侯爷咬住双齿,呕物堵住口鼻便会难以换气!”她从地上站起来,顾不得擦去身上的浊物,疾声对身边的夫人叮嘱着。

    她的话音刚刚落下,忽然左手臂被人用力扯住,往左侧歪了过去,云景怡脚下不稳,惊慌中,手掌按在了那人身上。

    “你是谁!”

    那人穿着一身白色长衫,衣衫绣着深深浅浅的墨绿色竹叶,束发插着一根玉色簪子,他眉眼轻轻柔柔,一脸富贵公子的模样。此时他的眸子盯着云景怡,语气中充满了质疑:“你在为我父亲诊治?你是哪家医馆的?”

    “二公子!云医师,是世子请来为侯爷问诊的贵客!”

    桂婆婆见状,匆忙走上前,一脸紧张:“世子马上就到,二公子千万不可无理啊!”

    “啊?”二公子愣在原地,一脸不知所措。

    一个玄色身影悄然踏进内厢房,没人听到他的脚步声,内厢房里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眼前的二公子。

    “沈星烨。”

    他的声音像一声低沉的古琴,骤然响起,令殿内众人心中惊然一颤!

    “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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