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风云

    沈星煜快步向前,想要从绿衣衫臂弯中扶起马哲,然而他的手掌刚刚探入与绿衣衫手臂的空隙中,手指便触碰到一片粘稠冰冷的东西。

    他恍惚了一下,这是血的触感,他看到马哲毫无声息地伏在绿衣衫臂弯处,浑身的温感几近消失,头发被血黏成一缕一缕,凌乱地贴在脸上,将他整个人的面容遮挡起来。

    “快!抬到讲武堂!”

    沈星煜抽出手掌,朝身后的人命令到,他悬在虚空中的手掌上沾满了暗红色的血。

    江拓海与李飞从两侧搀着马哲,一众人在旁搭手,纷纷朝讲武堂走去。

    绿衣衫右手中握着那柄玄色长刀,左手撑着后腰喘着粗气,沈星煜这才发现,他圆滚滚的肚皮左侧沾满了血渍,在暗夜中看起来变成了深褐色。

    “你就是那个沈将军啊?”沈星煜刚想开口,便被他的声音打断了。

    无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一边使劲松泛着酸痛的肩膀和手臂,他携着那个人行进了几个时辰,此刻已经全身疲软毫无力气。

    哎,云灵谷的饭食太好,白吃白喝云苏合那么多年,看来要清减些体重了,只携了一个人居然会如此疲累!

    这要是传出去,当年的大名岂不是要被笑死!

    沈星煜见他形式作风从容不迫,又丝毫不拘小节,看起来不像是门阀之人。他朝绿衣衫俯身拱手,试探问道:“在下正是沈星煜,不知阁下是?”

    绿衣衫似乎早有所料,他左手撑着后腰,一边哎呦哎呦的叫唤,一边答:“嘶……四门主是不是在你府上?”

    四门主?他竟然认识阿璟?难道他是云灵谷中人?

    沈星煜全身绷上一层杀意,方才只见这人用了一招便不费吹灰之力,轻飘飘斩断精铁刀刃,若真的动起手来,自己也不敢有必胜把握。

    “敢问阁下名讳?”他不动声色,身型却已做好战备。

    绿衣衫似乎松泛开了手脚,他掸了掸身上沾着的血痕,将手中玄色长刀收进背后刀鞘之内,又挺了挺圆鼓鼓的肚子:

    “我看你脑子不机灵!”

    “还不快去请她!你兄弟可是被二十来人围攻,我救下他又被人追杀了一路!他身上的伤,可不敢让旁人知晓!”

    “只有我那四门主小友才能救活他!”

    小友?

    沈星煜原本吃瘪的神情微微一愣,绿衣衫摆了摆手,憋了他一眼,径直朝讲武堂走去,走到台阶位置一屁股坐了下来。

    ……

    云景怡未曾料想,已是深夜时分竟然会有人敲响东苑的外门,正在殿内守夜的绿莹惺忪着双眼打开门,一脸诧异:“江小齐?深更半夜,你有何事?”

    “将军请云姑娘速速前往讲武堂!”江小齐立在殿外,神情万分紧急。

    “发生了什么事?”一个身影从不远处的夜色中飘然而来,他似乎潜在这苑中某一处方位,“方才我听到讲武堂的位置有争执之声。”

    彼时周麟羽正躺在一处粗大的桃树枝干上,借着抄手游廊灯笼的光亮,慢慢翻看着手中的书,虽然他一个字都看不懂,但是意外地感觉万分安心。

    正当他准备将这本对他来说犹如天书一样东西再翻一页时,他突然听见讲武堂的位置发出一声声响,似乎是谁的刀刃被折断了,随后便传来喧闹的声音。

    周麟羽脑海飞速转着,沈星煜正在讲武堂夜审那名女细作,应该是没有什么大碍。

    当他缓缓再翻一页时,他便从繁茂枝叶的空隙中看到一路匆匆而来的江小齐,他几步跨过东苑的外门,一下子窜到瀚星阁殿外。

    “马哲刚刚回来了,可是,他受了重伤,危在旦夕!”江小齐语速飞快。

    云景怡在绿莹的服侍下穿好衣衫,拿起药包,刚刚走到门口便听到江小齐与周麟羽的对话。

    她是初次听到马哲这个名字,眉头一皱,问道:“小齐,你可曾看清你口中那人身上都有什么伤?”

    “有刀伤,有刺伤,还有一些伤口看起来像被钩子穿过!”

    云景怡眼神沉定肃然,江小齐说完,她用簪子将秀发挽起踏步走出门外,口中沉着冷静的吩咐道:“绿莹,去偏殿把青鸾喊起来!

    “本医师与江小齐先去讲武堂,你们随后赶快跟上!”

    她沿着茉莉花丛中的石板小路走得飞快,突然想起了什么,她蓦然停下脚步拦住身后那名身型修长的人:

    “周麟羽,请你在此等候青鸾,她年岁小,胆子更小,请你稍后同她一道前往讲武堂。”

    周麟羽停下脚步,眼角默默扫了一眼瀚星阁偏殿的位置,方才绿莹已经去敲了门,此刻殿内已经燃亮了烛火,紫陌推开门正在与绿莹交谈些什么,过了片刻,便看到紫陌重重点了几下头,转身走回了殿内。

    “好。”他的回答简短,听不出什么异常的语调。

    云景怡与江小齐穿过抄手游廊,沿着小路,步履飞快地朝后苑讲武堂的位置走去。

    当她走到讲武堂门外时,顿时停下了脚步,一脸错愕的看着坐在门槛前的绿衣衫,似乎不敢相信在候府内能看到他:

    “无隐?你怎么在这里?”

    绿衣衫盘腿坐在地上,圆滚滚的肚皮挤着大腿,看到云景怡后,他胖胖的脸上浮起笑意:

    “哈哈!四门主,想不到我也在吧!我可是给了你一个大大的惊讶!”

    “我来不及同你细说!”云景怡提着手中地布包,只是看了他一眼,绕过他的位置踩着台阶飞快地走讲武堂。

    踏进讲武堂里面一个房间,云景怡看到房间内立着许多人,一眼看过去,多数是沈星煜身边的死卫,而那人一身玄衣,神情冷冽地看着一哥躺在床板上的人。

    正中间摆着一张床,上面趟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石青色衣衫的男子,他整个人露在外面的部位都是一种异常苍白的颜色。

    胸前被砍几条狭长的口子,皮肉已经卷曲,最深处的地方白骨隐约可显。

    背后应该还有伤,些许暗色的血顺着床板缝隙缓缓流淌下来,淤积在地上,形成一个小小的血泊。

    伤得太重了,不知他是凭着怎样的信念,努力撑着这些伤回到候府。

    云景怡紧了紧袖腕,走过去将药包放在床板一侧的木架上,单手迅速解开药包,熟练地从里面取出一柄银色薄刀。

    刀刃接近他破烂衣衫的位置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云景怡抬起一双肃然双眼,静静地将屋内众人巡视一番。

    屋内众人此刻神情凝重,当与云景怡目光交汇时,纷纷面面相觑。

    云景怡捏着银色小刀的手指稳稳悬在半空,她的视线凌厉,片刻后声音低沉:

    “出去,他伤的很重,本医师要为他缝合伤口。”

    “你们在这里,只会碍手碍脚。”

    围在床边的人神色各异,互相对视了几眼,这云医师真是好凌厉的脾性,这整个天都城哪有医师敢在将军面前如此说话。

    可是此时连沈将军都不敢反驳,他们又怎敢对云医师的决策有异议。

    沈星煜下颌微紧,声音低沉:“请云医师定要将他救回。”

    眼前的人没有回应,视线在伤者身上凝视着,似乎并未听到他的话。

    片刻后,沈星煜缓缓退出了房间,众人心有灵犀纷纷闭拢嘴巴,鱼贯而出。

    见到最后一个人离开,薄薄的利刃切开眼前人胸前的衣衫,将他整个胸膛尽数露了出来,眼前的场景,让云景怡的呼吸微微停滞。

    伤的太重了。

    “景怡姐!”林青鸾似乎是一路小跑进来的,她的声音微喘,鼻尖上渗出一丝细汗。

    云景怡从一个瓶子中倒出些许药酒在几块棉布上,二人用棉布净了手,云景怡拿出碧幽丝,穿过一根银色的细针,乌黑的眸子看向青鸾:“我要为他缝合伤口,你需要用棉布压在伤处下方位置,以防再度失血。”

    “好,我知晓了!”林青鸾屏住呼吸,从她手中接过棉布,白净柔软的手指将棉布压在云景怡准备下针的伤处下方。

    她稍稍用力,一股暗红色的血渗透了棉布,渗出她的指缝。

    “别怕,这是一个医师的必经之路。”云景怡的声音坚定,下一个瞬间,她指间的细针稳稳刺入伤口一侧。

    ……

    讲武堂外,一众人随沈星煜站在门外等候,气氛异常寂静,每个人的神色都万分沉肃。

    众人心知肚明,受伤的人是将军身边的五鹰卫之一,以五鹰卫的功力,在整个天都城内能把他们伤成这样的人,根本不存在。

    只有一个人大大咧咧地坐在石阶上,他右手边放着一柄长刀,刀鞘通体玄色,没有任何装饰徽记,乍一眼看过去与普通的样式亳无差别。

    若不是方才见过他出手,是万万想不到,这刀鞘中还有一柄削铁如泥的玄色长刀。

    那人身型滚胖,脸颊圆润,不那双肉嘟嘟的手是如何使动那柄利刃的。

    正当众人沉默不语时,一个身影从前苑的方向走过来,他弓着身子,沿着小路走得极快。

    周围的人认出是常总管,纷纷向后退了几步,常俞走到沈星煜身前,低声道:“世子,关尘关将军领了一队人马,在府门外求见。”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便看到世子脸上逐渐结了一层冰,双眼愈发凛然,片刻后,沈星煜幽冷的声音响起:

    “他也来了。”

    大靖朝有三军两符,除了北域镇北军,东境镇国军,还有一个便是天都城禁军金羽军。

    金羽军负责整个天都城及方圆百里巡防安守,隶属皇室直管,不参与任何门阀派系,也正是因此,金羽军并不需要赤金虎符也能直接调军。

    而现任金羽军的统领,便是关将军,关尘。

    讲武堂外房檐下燃着两盏灯笼,沈星煜立在幽幽灯影中,一身玄衣,整个人的神情看起来愈发冷然。

    “江小齐与周麟羽留下,”他的眼神凝成坚冰,紧了紧袖口,声音含刀,“不得让任何人靠近讲武堂!”

    她正在里面,无论外面发生何事,自己都不会再让任何人靠近半分!

    他说完,挺拔的身子朝前苑走去,众人紧跟其后。

    长夜无垠,看看这一局,究竟会有多少人深涉其中!

    两扇玄色大门缓缓打开,门外是一片灼亮的火光,几十支火把几乎将半边天幕照亮,数百人马井然有序地排列开来,将镇北候府大门围拢。

    为首的那人骑在马上,身穿玄铁戎装右手按着腰侧的佩刀,他相貌并不出众,脸颊略微清瘦,右侧眉骨上还有一道不长不短的疤痕,正是这道疤痕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十分严苛。

    见到沈星煜,他翻身下马,向他微微躬了躬身:“沈将军,打扰了。”

    虽然二人同样领兵,可是眼前的人手中持有赤金虎符,按律法,不得不得向他俯身行礼。

    沈星煜扫了一眼门外的阵仗,不紧不慢:“关将军深夜造访候府,又有如此阵仗,不知所为何事?”

    关尘直起身子,例行公事一般询问:“深夜巡防,遇到一个形迹可疑之人,他携了一个伤者朝镇北候府方向而逃。此人来路不明,又深夜潜入京城,不知沈将军可否容我进府巡查。”

    形迹可疑之人?还携了一个伤者?看来正是救了马哲的绿胖子。

    “哦?竟会发生如此匪夷所思之事?”沈星煜声音淡淡,踩着台阶缓步朝下走去。

    他走到关尘面前,波澜不惊地看着他的眼睛,声音低沉:“关将军,是在怀疑候府内藏匿行迹可疑之人?”

    关尘丝毫不动:“沈将军,这是本将职责所在,还请将军示意。”

    沈星煜双眼微眯,一双眸子盯紧眼前人,片刻后,他轻轻笑了一声,缓缓展开双臂,他双臂修长有力,肩膀开阔,一身玄衣下身型挺拔而立。

    关尘脸色微恙,神色不解地看着他。

    “关将军,既然要查,”沈星煜眼神宛如利刃,将眼前的人一寸一寸割开,“不如先从本将开始搜身。”

    “你……”关尘咬紧了牙关,眉骨上的疤痕抖动了一下,他虽然曾听闻过沈将军凌厉淡漠,不近人情,但是从未想过他会做出如此举动。

    持赤金虎符者,可免检入殿,他怎敢搜沈星煜的身!

    正当二人僵持不下之时,一个悠悠然的声音从东市长街巷口处传来——

    “哟,这大半夜的,候府门前竟然如此热闹!”

    沈星煜与关尘同时转过头,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不远处的长街上悠悠走来一人。

    月色下,那人一身玄色描金蟒袍,手中摇着一把玉骨扇,身侧跟着一位持剑白衣女子。

    “本王恰巧路过,没有打扰二位将军吧?”那人缓缓走近,一股似有似无的沉香味道飘然而至。

    沈星煜与关尘同时向他俯身行礼,口中道:

    “臣,见过三皇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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