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魁坠落

    “这拜月舞啊,还是得看碧海阁的舒音音来跳,其他人来跳总觉得少了些风韵。”

    “拜月舞是取自《貂蝉拜月》的典故,貂蝉原本便是四大美人之一,舒音音风华绝代,艳绝京城,自然由她来演绎才更符合。”

    东市与西市长街的交汇之处是一处宽阔华美的高台,两侧楼台高筑,红墙飞瓦,屋檐下悬挂着盏盏精致的红灯笼,将整个高台围拢在中间。

    此刻四周已经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围的水泄不通,两侧楼台上的雕花小窗已经尽数打开,无数的红色绸带在风中轻盈飘飞。

    这些楼台雅座里的都是王公贵族家的公子,听闻今年的拜月舞是舒音音,他们便提前了半年定下这些雅间,以便能一睹花魁芳姿。

    毕竟,整个天都城都心知肚明,舒音音背后“那个人”可是他们惹不起的人物,平日里难得一见,一年到尾也只有两次契机能遥睹花魁。

    “对,去年中秋的拜月舞是非花的柳非然,美则美矣,只是少了一些清逸除尘的风采,略显风尘。”

    沿着高台前不远设了一些雅座,一些门户略低的公子闲散地倚在靠背上,一边从小桌上捏了些果子丢在嘴里,一边口中哀叹:

    “这碧海阁和舒音音不知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能攀附上那个人,别说我们这种寻常门户,就连些门阀贵胄的公子,平日里都难得一见舒花魁的风姿。”

    与他结伴而坐的几个公子听到他如此说,匆忙示意他噤声,并朝不远处的楼台上示意一个眼神:

    “快停下,那人可就在楼台上雅间里呢,你不要命了?”

    方才大言不惭的人心中吃了一惊,顺着他的视线往不远处的楼台上望去,顿时脸色变得惨白,吓得不敢再多言。

    然而二人的对话却分毫不差的落在沈星煜耳中,他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中,面上不露声色,目光也悄然看向不远处的楼台之上。

    只是淡淡扫了一眼,便转过视线,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

    “沈将……”一个灰衣小厮躬着身子,手中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刚想开口便被沈星煜打断了话头。

    “不用称呼,放下离去吧,方才已经告知了你们管事,不可让其他人发觉。”沈星煜目光中带了一层薄冰,挥手便让小厮退了下去。

    小厮匆忙俯身告退,当他走得稍远了一些忍不住心中感慨,这可真是罕见,沈将军怎么突然对风月之事有了兴致,整个天都城谁不知晓镇北候府的世子不近女色。

    哎,若说不近女色,可是与沈将军同席而坐的那位女子容貌可堪称绝色啊!

    小厮摇着头,抬眼看了楼台上一处雅间,舒花魁就要登台了,那雅间里的人想必也快出现了吧。

    “尝尝这个蜜橘,很甜。”沈星煜修长的手指剥了一个橘子,撕去上面的橘络,递到云景怡面前。

    她伸手接过来,剥了一个橘瓣放在唇齿间咬破,果然汁水丰富,沁甜可口,虽然橘生淮南,但是谷中平日里医务繁忙,口感如此之好的橘子,她也是幼时生病,师傅拿来哄她吃药才吃过一两次。

    见她眼睛一副亮晶晶惊喜的模样,沈星煜面上藏着笑,又从果盘中拿起一个蜜橘慢条斯理地剥了起来。

    云景怡见他一副沉定地神情,好奇问道:“你不尝尝看吗?”

    “小时候病得很重,不能吃很多食物,后来习惯使然,便不再想吃了。”他的喉结上下翻滚了几下,仿佛在说与自己完全不相干的事物。

    他把剥得干干净净的橘子放在她掌心中,指间碰触,云景怡悄声道:“你小时候吃了很多苦吧。”

    她的话音刚刚落下,只听得一声极其高扬又极其悠远的古琴声响起,整个高台四周喧闹的人声顿时沉寂下来,众人不约而同地朝台上望去。

    古琴只奏响了一声,停顿了片刻,并未见到高台之上出现什么人,然而众人各个屏气凝神注视着虚空之中,生怕错过了什么。

    云景怡也跟着好奇起来,自从来到天都城,她便不止一次听到舒音音这个名字,这天下美人众多,能在京城夺得头筹的美人却只有她一个。

    她调转视线看了一眼身侧的人,那人似乎毫无兴趣,依旧低着头为她剥着橘子,白皙好看的手指间掂着橙色的果子,竟显得那果子也愈发好看起来。

    又一声古琴之音,云景怡的座子虽然在一处角落之中,但是位置很好,前方的几处座子离得尚远,没有视线阻挡,她能更加清晰地看到高台之上。

    第三声古琴之音落定,只听闻四周传来低低的惊叹之声,高台之上的红灯笼次第燃亮,众人看到,虚空之中凭空出现一个角色身影。

    那个身影轻灵缥缈,身着白色长衣,乍一眼看过去,原本以为简约的白衣上用赤金线绣着精密的花纹,映着四周灯笼的光线,闪着细细的光。

    她右手中提着一盏月灯,乌发挽成一个简约的发髻,其余乌黑如瀑的发丝散在背后,一张清逸除尘的脸并未看向台下众人,清冷的目光遥遥看向天穹之中的那轮金色的满月。

    她竟然是坐在虚空之中一根细细的绳索之上!

    难道,她要在这跟细索之上起舞吗?!

    云景怡心中万分震惊,方才只是遥遥看了一眼她的容貌,虽然夜色浓郁,灯盏闪烁,但是以舒音音的容貌,她完全不必以如此危险之举相搏。

    更何况,她的背后不是还有传言中的“那个人”吗?

    正当云景怡震惊之时,只见舒音音堪堪提了一下手中的月灯,不知用了什么身法,只是稍稍借了一下绳索的力,轻盈的身子便从绳索上一跃而起。

    她犹如一棵夜空中绽放的昙花,白色的裙摆好似缥缈的云,又像薄薄的花瓣将她整个人衬托得更加清逸。

    舒音音脚下的绳索极细,在夜空之中完全不可见,她完全凭借着多年练舞的经验才能在这绳索上驾轻就熟。

    众人只见那一抹绝色身影在夜空中凭空而舞,好似对月而舞的貂蝉,更像欲要奔月而去的嫦娥。

    清逸除尘,仿若云中仙子。

    沈星煜对在高空起舞的绝色舞姿没有丝毫兴趣,若不是阿璟好奇天都城中秋光景,他更是不愿涉足这些风月之事。

    他没有看舒音音一眼,手中剥了几个橘子,又从果盘中拿起一个小小的果核,卡吧一声挤开,将里面的杏仁拿出放在盘子中。

    记得阿璟小时候爱吃这盐渍杏仁。

    “看,舒音音刚出来,那楼台上最尊贵雅间里的人才露面。”

    一个声音在远处响起,沈星煜廖廖抬起眼眸看向远处的楼台,那里有一处雅间,一个面容同样清冷的身影临窗坐着。

    他脸颊略微清瘦,玄色的领口处似乎有描金绣样,虽然离得远了些,沈星煜依旧可以看出双眼干净清澈。

    “卡吧”,他指间再度挤碎一个杏核,垂下眼眸。

    然而下一个瞬间,他的视线陡然收紧,看向方才楼台处的另一个雅间。

    他的目光与雅间里的人对视在一起,那是一个穿着殷红色衣衫的少女,手中拿着一块糕点,口里正不紧不慢地嚼着东西。

    看到沈星煜,少女惊讶地长大了嘴巴,连忙朝小桌对面的人低声道:

    “小烨子,那……那是不是你哥!”

    沈星烨正为她剥着核桃,听到她的问题,头也未抬:“我哥怎么可能会来这种地方,谁不知道他对这种消遣之事毫无兴致。”

    “哎呀,你快看啊,虽然坐得有些远,我看周围的人也没有认出他,但是那人绝对是你哥。”

    少女趴在窗台前定睛凝视了片刻,确定之后转身朝沈星烨悄声说:

    “你哥身边还有一个女子哎,看起来不像付淳儿,难道你哥已经心有所属?”

    沈星烨原本完全没放在心上,听到少女如此说道,他心中也徒生了一些疑惑。

    一个女子?难道是云医师?

    他放下手中的核桃,临窗朝少女指向的位置看过去,人群济济,有一个雅座虽然在略微偏远些的角落处,但是位置尚好,周围也没有什么王公贵族的熟脸,想必是那人刻意叮嘱了碧海阁的管事选了这个位置。

    但是,那人的身影一看便是自己亲哥啊!

    沈星烨同样吃惊地长大了嘴巴,哥居然和云医师来看拜月舞?

    少女咬了一口手中的糕点,朝他挑了挑眉,口中兴高采烈:

    “小烨子,你哥身边的女子是谁呀?虽然看得不太清,但是相貌绝对倾国倾城,难道是前些时日被你哥拥着闯过紫华门的那位女子?”

    正当沈星烨不知怎么分说时,只听到高台之下的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原本悠扬的古琴之音骤然停下,一个声音从下面惊起:

    “舒音音从绳索上摔下来了!”

    众人的视线中,那一抹白色的身影从高空之中跌落下来,宛如一颗夜空之中的星辰,骤然划破长夜,在重重的烛光之中飞速下坠。

    她的衣袂在风中飘飞,长发倒吹着,手中的月灯随着她的身影疾速下落。

    台下隐蔽之处原本潜藏着护卫的小厮,见到情况不妙,匆忙上前想要接住坠下的身影。

    然而尽管如此,舒音音的身子有一半落在小厮身上,双腿却依然跌在高台之上。

    在那个瞬间,她感觉一股裂心的疼痛从右腿上传来,她的视线中,自己的右腿断成了一个奇异的角度。

    口中涌起一股血腥的气息,便昏了过去。

    围观的众人一时之间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过了稍息,人群之中才骤然响起混乱的声音:

    “舒音音坠了下来!这下碧海阁要完了!”

    “完了完了,碧海阁就指着舒音音撑着呢,这下子被碧海阁压了这么多年的其他风月场所岂不是要幸灾乐祸!”

    “别说了,噤声噤声!谁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云景怡也被震惊了,方才她看到舒音音在高空之上翩然起舞,以她娴熟的舞艺不太可能会跌落下来。

    这里是东市与西市长街的交汇之处,是整个天都城最热闹的所在,此时一片人声鼎沸。

    碧海阁的丫鬟小厮们匆忙抬着屏风上前,将高台上跌落的身影围了起来。

    正当四周一片哗然之时,一队侍卫从人群之中分开一条路,一个身着玄色描金长袍的人面色沉郁,飞快地走上高台。

    沈星煜目光入电,他的视线追随着那人,直到那人走至屏风之后,沈星煜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然而正当那人的侍卫阵型将众人遮挡在外时,两队人马却在此时声势浩大的赶来。

    一队人马身着京畿府衙的兵服。

    而另一队人马,身上的兵服却是金羽军的服制。

    一个花魁坠落而已,却引出如此大的阵仗,原本围观的人群见到官兵顿时不敢再说什么。

    关尘骑在马上,手中的马鞭猛然挥起,打了一个响:

    “今日拜月舞已结,都散了都散了!”

    人群三三两两地散去,红衣少女在楼台之上还处于震惊状态,舒音音方才居然从高空坠了下来!

    她坐在案前,用筷子摆了一个扶乩架势,沈星烨看到后叹了一口气:“你要给谁算命啊?”

    少女口中念念有词,过了片刻,手中扶乩占卜的结果令她安稳了一些:“神灵说,舒音音此次有惊无险。”

    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再度摆了一个架势,当她看到第二次扶乩占卜的结果后,口中咦了一下:

    “神灵说,你哥与那个女子,很早以前便相识了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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